时嫣然问前台要了杯热水，吃了一粒胃药，最后又往外面漆黑的世界看了一眼，萧釉染应该已经离开了，她不希望萧釉染还站在风雪里。

从鼻腔里发出声很轻的叹，甩去脑海里萧釉染的面容，复又挂上合宜的微笑，迈步朝二楼包间走去。

末了收尾工作，谈天阔地，时嫣然又喝了点酒，头愈发的沉，明显是醉了。

一个小时半后她和一群人从楼上下来，虽是醉了，意识却很清晰，雪依旧在飘，不过要小也要细密了些。

她表现的一如往常，瞳孔明亮，身姿挺拔走路也不晃，这是以前为前束的应酬时，所练出来的本事，为的就是拒绝那些不怀好意借口送她回家的男人。

她叫住艾米莉的父亲，和他说：“我会在波士顿多待些时日，可能半个月左右。”给了具体时间，意思所有的合作，将在半个月她回国后开展。

艾米莉的父亲表示明了，说还欢迎她在波士顿多玩些日子。

艾米莉的父亲提议开车送她回酒店，她望了望天空的雪，忽然想起什么，婉拒，自己悄无声息的脱离人群，一步一步不急不缓的往酒店走去。

沙沙，沙沙。

周围很安静，唯有自己踩雪的声音，风夹杂着雪直往她身上扑，她微缩着脖子，围巾在身后轻微飘扬。

她给萧釉染定下了一分钟的时间，心里默数着，五十……五十五……五十九……六十。

雪不再飘落她的肩头，一把伞撑在了她的头顶，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又一下抿成一条直线，脸上阴沉的似能滴出水。

她猛地顿住脚步，身后那人轻轻撞上了她的后背，又慌忙退开。

现在已然将近十点，萧釉染真就在风雪里站了两个多小时，可能比她逾期的还要早。

她心疼，太傻了。

不过她没有转过身，耳边隐约能听到身后女人因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重新迈动脚步，这次是两个人踩雪的声音。

一路上她的心情是五味杂陈的，她享受着与萧釉染的独处时光，又想尽快回到酒店让自己脱离这甜蜜的陷阱。

心头似有千言万语汇聚，想对身后的女人说，但到头来，她站在酒店台阶上的平台，转过身，对着台阶下将要离开的女人，只说了一句：“这样有意思吗？”

她淡淡的目光，盯着萧釉染看。

她的声音冷漠，萧釉染自知理亏，不敢与她对视，死去的心好像抽痛的一下：“你没带伞……我。”

说完她就后悔了，不就是变相承认了她一直在暗处偷偷观察，关心着时嫣然。

明明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若是时嫣然厌恶的问起她为什么会出现时，她会说恰巧路过的完美回答。

知道一切都是自讨苦吃，但她，也愿意，只要给她苦的人，是时嫣然，她怎么样都愿意接受。

她垂下了高傲的头，时嫣然看见她的头发上，肩头和身上，都有残雪的痕迹，知道她是把伞全部给了自己。

心里更难受了，也更不悦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演无懈可击，讥讽的笑了一声，轻轻的询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你这么关心我？”

她的话明明不重，杀伤力却堪比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插入萧釉染的心里。

萧釉染疼到极致，却反常的平静了，她说不出现在与时嫣然是什么关系，但她知道，以前的时嫣然爱她到许了三生，约了百年，为她不顾一切，敢于向强大的命运反抗，不忍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她目光缱倦，看向已然不是曾经的女孩，冷风一路吹进她的心底，眼里氤氲起了水汽，干涩着声音：“我这就离开。”

她知道时嫣然很不愿意再看到她，她也确实该做一个合格的前任，那就是要和死了没区别。

时嫣然被她的目光刺痛，握紧拳头，动了动唇。

还是叫住了她，悄悄把隐隐作痛颤抖的右手收在了身后，终于不那么冷漠了，但也没柔到哪里去，她说：“还下着雪，不上去坐坐吗？”

眼里被她强制安上了深意的玩味，让萧釉染想起了今早的一幕。

那今晚，不见不散。

她知道时嫣然还是没放过她，她不想应下，肉/体上欢愉，但她怕她承受不住心中的凄凉。

“那就，上去坐坐。”她黯然着，她现在还活着的意义，不就是让时嫣然心里好受些，偿还自己欠下的情债吗。

时嫣然整个人似乎在一瞬间被抽走了生命力，身姿不再挺拔，险些站不稳，酒精的作用，加重着她今晚要狠狠地欺负萧釉染的想法。

可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疲惫，她不想在伤萧釉染的心了，全部都尽数翻倍反弹给了她。

她抬头：“萧釉染，月亮还只能在阴云之后，欣赏不到雪景的美丽。”

转过身：“你走吧。”便再也没有回头的进了酒店。

萧釉染静静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找不到她话里深藏的痕迹。

她打的车几分钟后停在了她面前，刚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一个人也跟着坐了进来。

时嫣然始终放心不下，将近半夜，萧釉染一个人打车回家。

她都打开了十楼的门，方源迎接她，说她怎么不打电话给她让她送伞，反而自己一人走回来，话才落下，时嫣然心神不宁的样子，最终和她说了声今晚她去萧釉染家睡后，又急匆匆的坐电梯下了楼，只留方源呆愣在原地。

时嫣然在酒店一楼的门口偷偷观察着举伞站在风雪里，背影萧条的萧釉染。

她不在她的身边，她的宝宝这些年过的还好吗？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当初又是因为什么才狠心离开的她？

她想着想着，重逢以来，她第一次为萧釉染落泪了。

车来了，她也跟着上去，关上车门，昏暗的车厢内，她都能感受到萧釉染一瞬又心痛的视线，她自若的问：“酒店我住不惯，可以去你家睡吗？”

萧釉染以为，时嫣然又后悔放过她了，她把头靠在车窗上，缓缓闭上了眼，一行泪顺着脸颊滑落：”可以。”

密闭的空间里，酒气，和两人身上熟悉的香味融合在一起，气氛不算怪异，时嫣然观察着两旁的道路，偶尔看一眼离她老远，整个人贴着车厢的萧釉染。

一路无话，到了萧釉染的住处，两人下了车，萧釉染拿出钥匙开门，玄关里，她为时嫣然从鞋柜子里拆了一双崭新的拖鞋，七年前就买了。

时嫣然换上，一楼客厅的灯亮起，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萧釉染家里，萧釉染领着她来到自己的卧室，为她找洗澡用的换身衣服。

昨天没细观察，今天故地重游，时嫣然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一楼的所有都好像，无论是客厅还是卧室的布局，都好眼熟，除了没有摆件和玩偶，卫生间不一样，房间多了好几间，整体空间变大了几倍外，和自己在古镇家中并无二致。

她说怎么昨天她能很轻松的在这里绕来绕去，摸黑除了隐约能看到外，她下意识就知道沙发在哪里，从而将萧釉染放下。

她走在木制地板上，走过床前的一片空地，手缓缓摸上了阳台旁的书桌，接着是梳妆台，这里连墙壁都是粉色的，她看着看着，就看向了萧釉染的背影，眼里有柔软。

“都是我穿过了的……”萧釉染停下翻找的动作，握紧了挂衣架上的衣服，细微出声。

“没事。”时嫣然勉强找回自己，强硬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了。

萧釉染不再说话，拿出了自己洗干净的内衣内裤，和睡裙走过去递给时嫣然，说：“你在卧室的卫生间洗澡吧，我去客厅里的卫生间洗。”

时嫣然站着原地没有任何动作，见萧釉染一直都不看自己，她咬了咬唇，用手抬起萧釉染的下巴，萧釉染摄人心魄的容颜映在了她的眼眸。

她用大拇指缓缓抚摸过萧釉染性感的红唇，到柔嫩的脸蛋，萧釉染润着眼眸可怜兮兮的任她摆布，她眼里有难压的渴望：“不要这么迫不及待好吗？”

萧釉染黯然片刻，伸出的手刚要收回来，手上的衣物就被时嫣然拿走：“我去洗澡了。”

时嫣然关上卫生间的门，花洒打开，热水滑满她的全身，晶莹剔透的皮肤上沾满了水珠，诱人的身材展现完美的弧度。

她又发现，连沐浴露都是她常用的栀子花那一款。

萧釉染洗完澡出来，无数次麻木的打开自己卧室的门，满室寂静，没有她深爱的人，如今，她期待着打开门，时嫣然就睡在她的床上，靠在床头静静看着她，她却没有梦里那样心暖。

她徐步走进去，可这就是真实的时嫣然，时嫣然已经回到她的身边了，还肯施舍的和她一起做快乐事，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时嫣然洗完澡的样子真的好诱人，是在等她主动吗？

时嫣然拍了拍自己的身侧，那句睡觉吧的睡还没说出口，萧釉染已经楼着她吻了上去。

她惊愕，她身上的被子被掀开，取而代之的是萧釉染压在她身上。

萧釉染捧着她的脸吻她，很温柔的在取悦着她。

萧釉染内衣相较于她小了些，只是轻轻解开，山丘一下跳了出来。

时嫣然手攒着床单，感觉越是强烈，她越是打心底的迷茫。

萧釉染，真的还爱她吗？她又怀疑了起来。

萧釉染已经把取悦她当成了自己的任务。

时嫣然感受不到温情，她一下坐起身推开了萧釉染。

“你走开！”时嫣然哑着音低吼她，因为灯事先被关上，萧釉染没看见她的脸上早已挂上了两行热泪。

萧釉染还在床上怔愣，时嫣然已经下床，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进了卫生间把门反锁。

她靠着门，泪簇簇止不住的往下掉，再也支撑不住的滑落坐在了地上，死死逼着自己不泄露一丝哭音。

萧釉染走到了门前，与她只有一门之隔。

时嫣然张了张口，努力正常音色，却压不住沙哑的问她：“萧釉染，你后悔过吗？后悔当初离开我？”

她还是想要听这个答案的。

萧釉染低着头，无数过往与时嫣然在一起的画面，就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里一一闪过。

后悔，如何能不后悔。

她夜里每每梦到女孩笑盈盈甜美的脸，与她撒娇的样子，假装生气的样子，幸福甜蜜的样子，倔强的样子，最后悲伤的样子，绝望的心死的样子，她都后悔到想死，心伤不已。

可当天亮了，她一想到女孩此刻一定光芒万丈，她就觉得自己不能后悔，她没有因为自己的私情，拖累到时嫣然满是光彩的未来。

像现在，她在已经成为女人的女孩面前，更不能后悔，泪流了满面，话语确定。

“不后悔。”

时嫣然突然就笑了，笑的很悲哀，泪也更汹涌了。

一别经年，卿心是否还似我心，曾经笃定，而今，却是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