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昇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李薇。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刚才都没注意到你。”林昇打量了一下李薇，笑着对她说，“你怎么在室内还带着帽子啊？”

“啊？”李薇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随后笑着说，“没什么。”

“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你就一个人坐在角落玩手机，”林昇想了想接着说，“我还以为今天晚上见不到你了呢？”

“你有事找我啊？”李薇询问道。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林昇却显得有些困惑。

“什么日子？”李薇没明白林昇想说什么。

“今天是你生日啊。”林昇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李薇。

“啊？”李薇拿出手机看了下日期，“还真是啊。”

“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啊？”林昇没有细想李薇忘记自己生日的原因，继续说道。

“我其实很久没过生日了。”李薇平静地说道。

“为什么啊？”林昇假装困惑了一下，随后带着玩笑地语气说，“那我给你买的礼物可就送给别人了！”

“什么礼物？”

“你稍等我一下！”林昇走向一个角落，拿起了自己随身带着的背包，在里面翻找着什么，随后将手背在身后，神神秘秘地走回李薇身边。

李薇看着这一切，似乎没太明白他想做什么。

“给！”林昇将一直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

一款女士手包，样式简约，整体色调为浅粉色，最中间还缀着一个亮晶晶的小装饰品，在不同角度下反射出色彩不同的光。

美则美矣，但确实没送对人。李薇可以想到这件礼物送到一个小女生手里会有多么的惊喜，林昇应该也是这么哄他前女友开心的吧？

李薇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的打扮，黑色T恤加上浅色直筒牛仔裤，外面随意搭了一件浅灰色卫衣外套，又看了看手里粉粉嫩嫩的手包，只能说完全不搭。

林昇见李薇一直呆愣着没说话，开口问道：“你干嘛一直盯着看啊？怎么样，喜欢吗？”

李薇看着他一脸得意求夸奖的样子，又怎么能说出不喜欢这三个字呢？

“谢谢，”李薇举起小包朝他示意了一下，“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林昇绽放了一个今天晚上最灿烂的笑容。

李薇看着他的脸，刚刚压抑的心跳一下子喷涌而出，她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听到一个小小的鼓槌一下一下地击打着自己并不那么结实的心脏。

“你生日是不是刚过啊，我都没送你礼物！”她试图转移话题，让自己的心跳不那么剧烈，自己也不用再克制地这么难受。

“没事，”林昇一边说一边认真地想着，“你明年送我礼物就行了，我跟你说，到时候你就送我那个乐高联名款，我看中好久了。”

“行啊，当然没问题。”李薇顺势回应着。

在生日上，两人确实很有缘分，这是他们俩刚认识的时候就发现的事。

那是在一次加班后的夜晚，不知是谁挑起了关于生日的话题。

李薇比林昇出生年份早一年，林昇比李薇出生日期早一周。

所以，对他们两人来说，记住彼此的生日很容易。

“你怎么就这么一直随身带着啊？”李薇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身旁的林昇。

“我本来算好时间了，今天白天快递一定能到，刚好能送给你，”林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接着表情灵活地向李薇讲述着自己的经历，“结果快递在路上慢了点，我下了班才去取回来，本来想回去给你的，路上遇到李烁他们，然后就被硬拉到这儿了。”

李薇听着这话，稍稍低了下头，笑了一下。

他完全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萦绕在他头顶的失恋阴影仿佛已经烟消云散，他又恢复如初，回到了那个鲜活生动，明媚恣意的少年模样。

林昇这次没有反问她在笑什么，只是宠溺地看着眼前的女孩，轻轻拍了下她的头顶。

李薇帽檐下遮住的双眼僵住了，睫毛微微颤抖，大脑突然间一片空白。

这一刻，周围的喧闹声统统消失不见，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李薇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三下，清晰又明确。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纠结了一个月的问题，其实早就有答案了，喜欢一个人，自己闷头想得再久，都不如和他相处过程中，一点点简单的肢体接触来得明晰。

她抬起头望向林昇微笑着的双眸，第一次，她心底涌上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靠得更近，想要拥抱，想要这个笑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不想管什么告白了之后还能不能做回朋友，不想考虑明天应该怎么和坐在邻座的林昇相处，不想思考对错，这个瞬间，她只想大声地告诉林昇，自己喜欢他很久了，当然，她也很想听到同样的回答。

“林昇……”李薇习惯了胆小懦弱，这一刻却把自己心底藏着的所有勇气都拿了出来。

林昇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却打断了她的话。

他低头回复着消息，随即笑着跟李薇分享：“你看，这个女孩子好看吗？”

“什么？”李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还是把头偏向了林昇举过来的手机。

“我刚认识的女生，”林昇还是带着同样得意的申请，“漂亮吧！”

“你这是……”李薇犹豫着，打算用玩笑转移注意力，“解决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倒也不至于，这都过去多久了，”林昇应该是想到了往事，“初恋总是难忘的，但人不能一直不往前走吧，你说对吧？”

“对。”李薇回应着。

是时候往前走了，但你从来没想过往我这个方向走，李薇说服自己认清了现实。

“感觉你的理想型都是这种，”她开始仔细端详照片中的女孩子，“五官精致小巧，会打扮，穿搭品味很好，懂生活。”

“你打扮一下也很好看啊，”林昇微笑着拿回手机，继续和对面聊着什么，“只是你平时都不怎么打扮，只会埋头忙工作。”

“是啊。”李薇向后一仰，靠在了沙发上，眼里盛满了落寞，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自己的赞美都那么的讽刺了呢？

她很庆幸自己今天戴了帽子，能把情绪藏起来，装得跟从前一样，以朋友的身份，听林昇聊他女朋友。

“诶，对了，”林昇还在回着消息，“我以为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不会出现了呢，今天怎么又想到要过来了？”

“我啊……”李薇还没说出口，林昇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这里太乱，我出去接个视频。”林昇边站起身边对李薇说道。

说完话，他就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和以前一样。

但这一次，李薇一点都笑不出来。

看着林昇走出门外，她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拿起身边那个粉色的小包，一下子竟有些刺眼，伸手塞进了自己平时一直用的帆布包里，谁也没有打招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刚一出门，竟然碰上了迎面走来的王恺。

“你接电话接了这么久啊？”李薇微笑着朝他打招呼，越靠近越能感觉到他身上留存的淡淡地烟草味，“你出去抽烟了？”

“你还真是什么都能感觉到？”王恺像是刚跟人吵了一架，嗓子哑哑地，“你这是要回去了？”

“是啊，我昨天就没睡好，想先回去休息了，”李薇说着就要往大门口走，“你回去再去跟他们玩会儿吧。”

“我送你回去吧，现在挺晚的了。”王恺追上李薇的脚步。

“不用，我经常这个点自己回家的，你忘了吗？”李薇随意地打发着对方。

“好歹今天是我找你帮忙才让你回这么晚，我送你吧。”王恺仍旧很认真地坚持着。

李薇见自己拗不过他，只好作罢。

夜色微凉，一个个路灯下，两人并肩而行的影子长长短短，短短长长。

仍旧灯火通明的道路衬得两人稍显阴沉的脸色，各怀心事地沉默着。

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最终还是被打破了，王恺注意到了身后那个还是没有彻底甩掉的影子，向李薇这边靠近了些，伸手揽住了李薇的肩膀。

两人的影子紧紧靠在了一起，从背面看，确实像是一对正在热恋中的小情侣。

“帮我个忙，”王恺似乎意识到了李薇的惊讶，在她开口询问前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李薇当时正在脑海里反复播放刚刚和林昇的对话，想得出了神，压根没注意身旁的王恺，只在感觉到肩头的重量时才转头疑惑地看着对方。

“你刚刚还没跟人家聊清楚吗？”李薇重新将视线转移回道路前方，“而且，你不怕他直接冲上来打我一顿什么的？我觉得，让我假扮你女朋友这招不太行。”

王恺听见这话笑了笑：“你放心吧，他人很好的，就是人太好了，很好骗。”

“他很好，你也很爱他，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狠心对他？”

“有缘无分吧。”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确定自己不会后悔？”

王恺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我们俩分分合合太久了，他给我的爱让我痛苦，或者说，他对待我的方式让我痛苦，偏偏我们两个人又都太倔，谁也不肯为谁妥协。这种情况下，总得有个人当坏人，不是吗？”

“你真的想让我帮你吗？”李薇睫毛微颤，稍稍捏紧了些自己的拳头。

“你这不是已经在帮我了吗？”王恺说着又揽紧了些她的肩膀。

说着话，两人已经走到了要分别的路口，李薇看着渐行渐近的红绿灯，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王恺询问着，话还没说完，便被李薇的举动打断了。

她轻轻踮起脚尖，双臂攀上王恺的腰侧，带着棒球帽的脑袋偏向一边，左耳紧紧贴上了他的右耳，两个人的影子一下子变得很窄很窄。

王恺原本揽着李薇肩膀的右手仍留在半空中，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拥抱吓傻了，久久不能动弹。

“你愣着干嘛？”李薇感觉到了王恺的僵硬，压低声音在对方耳边说道，“把手收回来啊，放我腰上或者背上。”

“哦。”王恺还是呆愣愣的，把手收了回来。

第一次，李薇直面着一直紧紧跟在身后的那个人，他的模样质朴，皮肤不算太黑，脸蛋圆乎乎的，但身材算不上胖，甚至架不起身上的一套运动服，松松垮垮的。

那人看见眼前的情景，顿时停住了脚步，作势要快步往前冲，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离开了。

李薇望着那人离去的身影逐渐模糊，仍留在王恺的拥抱里，心底的答案却渐渐明确了。

“好了，他走了，”李薇说着话松开了王恺，“我帮了你这么大个忙，你打算怎么谢我啊？”

“你……”王恺看向身旁的李薇，“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怎么说？”李薇故意卖着关子。

“你突然抱我干嘛？帮我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你暗恋我？”王恺每说完一句都要想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刚刚发生的事。

“没，我只是确定了，”李薇表情严肃地说道，“我不喜欢你。”

“我以前不是没想过，我喜欢上林昇，到底是不是因为他对我好，我到底是不是在自我感动。但是我们俩之间发生的事跟我和林昇的相处几乎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如果这样，我会不会也喜欢上你了呢？”

“答案是否定的，刚刚林昇无意间轻轻拍了下我的头，我觉得自己呼吸不畅，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但是我刚刚故意和你做出那么亲密的动作，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有点像我以前抱着睡觉的那个大玩偶，很安心，但绝对不是爱情。”

王恺听着李薇的话，听到最后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再说了，”李薇打断了他的话，“我都知道你的秘密了，你又不会喜欢我。”

“我什么秘密？”王恺躲避着她的眼神，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李薇，“所以你刚刚是在利用我？”

“彼此彼此。”李薇笑着回应道。

她看着路口的红绿灯又一次变绿，在这里已经耽误了太长时间了。

“我真的要先回去了，”李薇挥着手向王恺说着再见，“有什么事明天再聊吧。”

王恺还是跟在李薇的身后，没有离开：“不都说好了吗，我送你回去。”

她没再推辞，两人快步穿过了马路，李薇犹豫着问了出来：“你想跟我聊聊你跟那个男孩子的故事吗？”

“……等以后有机会吧，我自己都还没理清呢。”

李薇看向回忆着往事的王恺，他的眼底竟多了一分羞涩和几缕惆怅。

“你比我想得要纯情多了。”李薇故意压低了声音。

“我到底什么时候给你留下了个‘滥情’的印象啊？”王恺无奈地回复。

“那就是你故意装出那种样子，怕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我……”

“我又没说这不好，这可比仗着张帅脸随意欺骗别人感情高尚得不知道多了多少倍了，”李薇接着说道，“宁可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坏人’，让其他人认为自己并不值得，自保手段罢了。”

歧视“不同”的人造就了所谓“异类”，而这些“异类”，又不得不戴上面具，找个方式让自己活下去。

可悲的世界，却又是个无力改变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