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妈妈正低头哄着孩子，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哦？娘子不防说出来，叫我们大家听听如何？”

金秀秀伸手抚摸孩儿的脸颊：“金立杉。杉与‘衣衫’之‘衫’同音，杉木则是漆艺里较为常见的木胎。不但能制成小物器大家具，还能成桥柱屋。我希望待他长成时,能傲然挺立地坚守汉家之衣冠，终能成器。”

吴家夫妇来自临安金家，自不会干涉东家的心意，听完话只点了点头。

隔着距离的陈荃却不乐意了：“孩子凭什么姓金？金四娘子，你可不能趁着我彭兄弟要务在身，就趁人之危！”

金秀秀攥着荷包，眼充火象，仿佛能将眼眶中的水迹顷刻蒸发了般：“要不是你们家事多，我又如何能这般轻易地得上儿随我姓的机会。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们不是？”

陈荃愣头愣脑的，只觉得她这话冲撞了自己的主家人，气势汹汹地前来要为郡王夫妇讨要个理。

彭家漆工察觉不对，赶忙上前拉架。

吴家娘子抱着孩子向后退了几步，吴家郎起身挡到了东家的前头。

孙妈妈捂住怀中小儿的耳朵，呵斥剑拔弩张的二人：“多大的人了，尽知道拌嘴！你们两个跟我来！”而后抱着孩子起身向着隔音颇好的荫室走去。

金秀秀已认识到自己的失态，乖顺地随在孙妈妈的身后。

孙妈妈就似这家院中的亲长，陈荃也不敢驳了她的情面，只得随了他们去。

走进荫室关了门，孙妈妈只问：“娘子下一步计划怎么做？”

陈荃还未反应过来，气愤地指责孙妈妈：“她私自挪改了孩儿的姓还不够？还有下一步？孙妈妈，我敬你年长，你也莫帮着这商家女欺人太甚！”

金秀秀已稳下自己的情绪，不再同陈荃计较：“我打算将这边的生意交托给吴氏夫妇，过会就去临安求援。至于彭家的亲眷，在得知我郎君的具体安危之前，自然是要先瞒着。我的嫂嫂就是彭家女，我不想将孩子带回母家同她编扯借口。孙妈妈，可否劳你，代我照管这孩子一阵？”

陈荃木楞：“彭成怎么了？”

金秀秀将手掌摊开置于他的面前。

见到她的掌中之物，陈荃喃喃：“我识得这个荷包。彭兄弟日日贴身带着，怎会在这？”

金秀秀叹气：“他，准是遇上险阻了。我要去请求普安郡王夫妇遣人助我去英州。”

陈荃道：“我去！我也去！”

金秀秀断然拒绝：“这里的一家子老小还需你多多照应呢。”

孙妈妈拿了主张：“陈荃留下。但夫人交予我的差事就是与金娘子相伴。既娘子要去临安，我自是应当跟着才是。杉哥儿就由我带回府中暂住。假使金娘子出门在外想要通传消息，也不必分了心去另一头得孩子的信。”

金秀秀犹豫：“让杉哥儿住到郡王府去？这怎使得……”

孙妈妈打开房门，示意他们向外走：“金四娘子，你动作再慢点，获取到你夫君的消息就更晚些。”

金秀秀飞奔：“孙妈妈，我这就去收拾行囊。”

……

自己得空的情况下，金秀秀仍是喜欢孩子的事不假他人之手。

天气尚冷，出门在外又不比家中，孩子的尿布无法湿了就换。

孩子的开裆裤里除了塞上厚厚的普通的布条，还被金秀秀兜了浸过大漆的布做防水层，再打上襁褓，一日只需早晚两换。

孙妈妈有些晕船，在醒醒睡睡间反复无常，也无精力管她太多。

直到第三天她才略缓过来些，有力气看着金秀秀早起给捂了一夜的孩子换尿布。

两日下来，婴孩的屁股连带着大腿内侧已红了一大片。

孙妈妈心疼：“哎呀呀娘子，再这样下子小儿的肌肤怕是会烂！”

金秀秀第一反应是自责。

若不是她临在彭成远行前突发奇想，将这无辜的小人儿在无诸多亲友的祝贺下带降临世，今怎会使他遭上这般的苦？

她忽而涕泪俱下：“妈妈，我也不想的。只是如今在船上有诸多不便……”

孙妈妈起身麻利地将漆布垫于孩子身下，再拿起洁净的布覆好孩子下身，随后为其盖好被辱：“娘子想哭就哭吧。不过你需清楚，生完孩子头两年的女人性情大变是常事，再洒脱的人都易变的依恋幼儿，且时常会自责①。那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孙妈妈见她仍闷闷不乐，于是推着她向外：“娘子不若一人出去走走，顺便向这船上的厨房讨要些油来，不管是菜籽油茶油还是猪油什么的，都行。到时候往杉哥儿屁股上涂几日，很快便能好。”

听见有能做的事，倒真能驱散些愧疚。

金秀秀找到船上的小厨房，想要讨要一点油脂：“大哥，我有一小儿肌肤起疹不可沾水，可否卖我两勺油为他做层润隔？”

厨工举着两个即将见底的漆罐子对着金秀秀说：“我们大宋经贸发达，蛮夷之地稀罕的油脂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贵重物。只不过对不住啊这位娘子，今日因明州靠岸时采买的人一时疏漏，忘记增补上厨房的油料了。”

“这样啊，打搅了。”金秀秀失望转身，却又忽然想到：“大哥，你可知，船上可有保养船身木材的桐油？”

厨工笑：“这你算是问对了人，且在此稍候一会。”

他匆匆奔出，没多久就取来一小盏桐油递给金秀秀：“桐油能清热解毒，收湿敛疮，我问了小儿倒是真的可用。小娘子，想不到你还挺懂。”

金秀秀叫他爽朗的模样传染，报以微笑：“我出自漆匠之家，受父兄的影响略晓一些油漆之性。大哥这些油多少钱？”

那男子摆摆手：“我时常给管事加餐，同他关系可好着呢！漆匠是手艺人，我厨工也是手艺人。大家都是自己人，何需计较这些个？”

金秀秀不肯：“船上不比陆地，就是桐油也是稀罕物。”她执意给了三十文钱。

漆工不好意思，一直念着：“不用不用。哎呀，太多了、太多了。”

在孙妈妈的相帮下，杉哥儿的红疹在到达临安时果真已好了很多。

金秀秀准备将背上的金立杉围捆好，背着他下船。

小人儿见势便知自己马上可以出门，好心情地开始咿咿呀呀。

孙妈妈却将他一把揽入自己的怀中：“金四娘子，还是叫我和杉哥儿多多地熟络熟络。”

金秀秀顿时忆起此行的目的，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孙妈妈领着金秀秀从普安郡王府正门而入。

郭氏早得传信，见到她们时仍是满眼收不住的欢喜：“还在年节中，怎这样急匆匆地回京，也不先来个信？孙妈妈，将小儿抱予我看看。”

孙妈妈抱着孩子走向前：“夫人，这是杉哥儿。金四娘子希望他长成时能傲然挺立地坚守汉家之衣冠，为材成器。”

郭氏逗弄了两下孩子，只觉得这话听着有些不对，怎么有些托孤的意味？

她吩咐着卷丹：“你将孙妈妈和杉哥儿带到愉儿那玩，再去库房里看看，若是没有金银平安锁，你取个小如意小算盘之类的给杉哥儿。做完这些，你就去门口候着郡王，见他回来直接将他叫来我这。”

等旁人都退下，金秀秀随即跪地行一大礼：“小人夫君生死不明，请夫人助我前去英州救我夫君！”

未等郭氏反应，金秀秀重重地又拜了下去，郭氏叫起她也不肯抬头。

郭氏只得亲自起身去搀她：“哎呀，彭成怎么了？赶紧起来说话。”

金秀秀一抬头望见坐着不显，但起身肚大如箩的郭氏，赶忙提着裙摆站了起来，搀着郭氏坐回原位，这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道禀告于她。

郭氏紧紧攥着她的手：“秀秀，秀秀莫急，洪大夫的头三个儿子十分出息，又都出名的孝顺，时常轮班去英州探望父亲，定是什么消息都灵通。我估摸着郡王差不多要回家了，你且耐心候会，我已帮你生了个主意。”

卷丹将赵瑷匆匆领来。

郭氏跟卷丹低语了两句，卷丹便拖着金秀秀的手出了房门。

在府中见到金秀秀，赵瑷心知定没好事，郭氏简短地说了金秀秀来求援的原因。

郭氏见他听得眉头紧锁，放了身段同他说软话：“郎君，彭家郎的孩儿还这般小，如今音讯全无，我们做女人的能指望谁？金娘子顾及我的身子，方才强作镇定地叙着。可听得妾，却是心都要碎了。没有郡王，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郎君，幸好有你在！”

赵瑷听得“嗯”“嗯”地应着，主动提出：“那我现下便去洪府走上一趟？”

郭氏突然叫着：“卷丹！卷丹！”

卷丹推了已易了小黄门②衣衫戴了首服的金秀秀进门。

郭氏笑笑：“郎君外出，身边当带个人照应着才是。”

赵瑷佯怒：“你就是仗着我不会对你说个不字！”

郭氏懒得再理他，只含着笑对着金秀秀说：“松快一些，与郡王坐同一辆车，并没有什么。”

①这是题外话：

为什么要反对代孕？因为被当作体外器官的代孕孕母也是真实的女性。

她们除了为增加受孕着床的概率被植入大量增加患癌风险的药用激素外，经历了真实孕期和生产过程后，她们的大脑会分泌使对婴孩产生依恋的真实激素。在孩子被交给买主后，大部分的代孕孕母精神也会陷入痛苦之中。

曾看过湖北一村落被称为“代孕村”的沉痛报道，也见过买主因各种原因违约（孩子性别未达到预期、孩子有先天疾病、资金问题、无理由弃孩等）由被视作商品子宫的代孕孕妈承担后果。

活人不是NPC，人民币玩家可以比贫困人和平凡人拥有更丰富的物质人生、得到更好的服务，但不应购买人身本身。

②宦官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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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湿冷又开始一轮咳了，上周只更了两篇，对不住各位，熬不了夜暂且不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