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棠看着明显小了一圈的镯子，呆呆道：“送给我的？”
安和公主挠挠头，“是啊，这本是当年你上京时我备下的，我就快要和亲了，幸好今日遇见，否则就没有机会送给你了。”
“你一直带在身上吗？”
“没有，只是听说你回肃王府了，就一直让她们带着，你瞧今日不就碰上了。”
姜晚棠眼角微湿，“抱歉！”
“为何要道歉？”安和奇怪的看着她，“难道是因为和亲？你不要难过，我是一国公主受百姓供养，这本就是我该去做的。”
姜晚棠莫名地有些难受，这种情绪一直到走出清风观都缠绕着她。
“小心！”姜继业扶住她的胳膊。
低头一看，只见一只黑犬扑在她的脚下，一只褐色的鹰隼正死死地抓着它的脊背。
姜晚棠害怕地退了半步。
妙云连忙上前挡在他们之间，“这是观中养来看门的细犬，惊扰了檀越还望恕罪。”
姜晚棠摇摇头，“无事。”
妙云为难地看向姜继业。
他松开手吹了声口哨，鹰隼立即松开爪子，在天上盘旋一圈落在了姜继业地肩上。
姜晚棠好奇地看着这只鹰隼，“这是二兄养的吗？怎么从前未曾见过。”
姜继业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她本以为他不会回答。
走出几步，才听他道：“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多，阿大在他们会害怕。”
姜晚棠：“这些日子它都是自己在野外捕食吗？若是时间久了，它不会不认得你吗？”
姜继业：“不会，姜家的孩子自幼便会养鹰，在战场上它们是比马更加忠诚的伙伴。”
姜晚棠试着给它喂食，它却直接撇过头看都不看一眼。
姜晚棠：“那阿兄和阿姊也养过？我也可以养吗？”
姜继业瞥了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晚棠没再说话，马车回程是快了许多，入城门是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狭长的官道上，马车和一队官兵狭路相逢。
似是认出了马车的标记，他们十分有眼色地让到一旁。
一串身着白色囚衣地女眷，手戴枷锁，瑟缩地站在城墙下。
马车快速驶过，身后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站在队伍末端的女人不知犯了什么错，看押的狱卒对她拳打脚踢，末了似是觉得不解气狠狠抽了两鞭子，囚衣上瞬间洇出两道淡淡的血痕。
“停车！”姜晚棠对上了那个人的目光。
她走到狱卒面前，狱卒不敢得罪她做小伏低地说着好话。
“……这都是罪臣家的女眷，要送往教坊司的，郡主您金尊玉贵，可别让这些卑贱之人污了您的眼睛，小人这就带她们走。”
姜晚棠走到萧离身边，她看着那双失去光彩地眼睛与初见时几乎判若两人。
她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又让墨蝉给看管的几个狱卒递了银子，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她落的今日的下场当中不乏她的缘由，她觉得萧离应当是不愿见她的。
姜晚棠有些难受，所以当姜晚离来找她告别时，这种情绪到达了顶点。
姜晚棠：“阿姊也要走吗？”
姜晚离摸摸她的头，“除了我还有谁要走？”
姜晚棠抱住她，“我今日在清风观里见到了安和公主，她快要去和亲了，她说她受天下百姓供养，去和亲是应尽之责，我……”
姜晚离顺了顺她的头发，沉默良久道：“不是。”
“什么？”
“不是这样的，她说的不对。告诉她这些话的人，不过是为了哄骗她心甘情愿的去死。先秦时期，各国太子赴他国为质以结盟约。汉时，为彰显中原威仪与西域诸国和亲分而划之，和亲女子大多是宫女或在民间选拔。”
“后来前朝权臣当道，帝揽权时，和亲的人选是重臣之女，大权旁落时，和亲的人选也就成了嫡亲公主或宗室贵女。说到底和亲公主和珍贵的瓷瓶、珊瑚无甚区别。那些口口声声为百姓的人，心中从没有百姓，和亲的人选从来都是权利博弈的牺牲品。”
“安和公主和亲意味着太后输了，若是你我和亲便意味着有人要对肃王府动手了。所以别难过，这些不是你的错。”
姜晚棠呆愣在原地，眼角半涸的泪水显得有些滑稽。
姜晚离却以为吓到她了，拍拍她的背安慰道：“过几日我要回戍北了，下次再见阿姊也许就是带兵征战的大将军了。闺中秀阁不是我的归宿，戍北自由的天空才是我要翱翔的地方，你该为我高兴才对。”
姜晚棠破涕为笑，“我等着阿姊成为大将军。”
“好！”
次日，天还未明，姜晚离和姜继业便动身前往戍北，姜晚棠目送二人远去心里空落落的。
姜衡拍了拍她的背，算是无言的安慰。
姜晚棠问：“她们怎么走的这样匆忙？”
“边关不太平，有晚离在阿父可以平很多事。”
姜晚棠：“阿兄会坐上那个位置吗？”
姜衡没说话，只是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姜晚棠明白了。
她问：“我能为阿兄做些什么呢？”
姜衡：“过几日母亲会给你相看些青年才俊，你可以选自己喜欢的。”
身后的人走远了，姜晚棠自嘲地笑笑，“可是我不想啊。”
姜晚棠回到府中，却见姜衡等在了院里。
“阿兄还有什么事吗？”
姜衡拍拍手，金胜端上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圆滚滚地蛋。
姜衡咳了咳，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听阿业说你想要训鹰，等它孵出来金胜会教你。”
姜晚棠眼睛一亮，欢喜地绕着这颗蛋看，“多谢阿兄！”
“嗯。”姜衡一言不发地走了，可却是同手同脚走的。
姜晚棠扑哧一笑，“原来阿兄也会害羞。”
姜晚棠对这颗蛋迸发了极大的热情，几乎每天天一亮就起来看蛋，直到暮色四合，与她同样抱有极大热情地还有姜衙。
“阿姊，这颗蛋什么时候才能孵出来呀？”
“不知道，应该快了，阿兄说这是一窝鹰里最强壮的蛋，它一定会破壳的。”
姜衙翻了个白眼，“阿兄才不会说这种话，蛋怎么能看出强不强壮。”
姜晚棠把蜡烛放的更近了些，“阿兄说只有足够温暖鹰隼才能破壳，你别说烤蛋壳的味道还挺香的。”
“阿姊不要总是说这种话。”
“你听——”姜晚棠指着桌上的蛋，四周顿时一片静谧，连墨蝉也忍不住凑到跟前。
足足过了一刻钟，姜衙忍不住道：“没有声音啊，阿姊不要这么大惊小怪……”
话音未落，鹰隼蛋上出现了一片裂纹，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紧接着尖尖的鸟喙率先破壳。
姜晚棠眼疾手快把周围人的脑袋拨到一边。
姜衙：“呜~，阿姊你干什么？”
姜晚棠：“我看书上说，鸟破壳以后会把见到的第一个人当做母亲，这是我的鹰当然要先看到我。”
说话的功夫小鹰隼已经露出头来，姜晚棠兴高采烈地把他捧在手心。
刚出生的小鹰隼身上还带着蛋清，羽毛也不甚丰满，半点也看不出长大后的神骏，但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它身上。
姜衙好奇道：“阿姊它好小啊，我给它取名好不好？”
姜晚棠：“不好，它的名字我早就想好了，就叫三娘。”
姜衙的脸皱成一团，“什么呀，鹰隼怎么可以起女娘的名字，一点都不霸气！”
姜晚棠反驳道：“你怎么知道它不是女娘，我不管，就这么定了。我要去买些肉给它喂食，你帮我看着它。”
姜衙：“膳房里备的有。”
姜晚棠招呼道：“不新鲜了。”
姜衙挠挠头，“是这样吗？”
姜晚棠捂嘴凑到绿腰耳边道：“我要亲自出去买，身上沾了生食的气息，小鹰隼才知道这是我为它捕到的食物。”
姜晚棠在最近的肉铺上买了两条肉，兴冲冲地往家走，眼前却有东西猛的坠落。
仔细看，确是一个女人，她衣不蔽体呼吸艰难地朝她伸手，然后缓缓咽气。
几个小厮打扮的人跪在地上给她请罪，绿腰没好气地呵斥这什么。
姜晚棠蹲下身，用手合上她的眼睛。
她认出了这个人，她是萧离身边的婢女白鹭，很得她的喜欢，各家宴会上总能瞧见她的身影，从前的吃穿用度一般商贾家的小姐都比不上。
姜晚棠问：“不是充入教坊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两个小厮相视一眼，吞吞吐吐地不说话。
绿腰喝骂道：“郡主问你们话呢！惊扰了郡主不说清楚来龙去脉，你们有几个脑袋？”
其中年长些的小厮赔笑道：“这不是怕污了郡主的耳朵吗？这些罪奴虽充入教坊，可也不是人人都有福气给贵人献舞的。教坊司也不能留人吃干饭不是，这不姑娘们都愿意自己出来找点儿活计。”
绿腰听了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从前在烟柳阁的时候也是这样，被人逼着接客遇上不是东西的，全身上下留不住一块好皮子，末了还要被人污蔑。
她把自己备用的衣裳给白鹭披上，好歹算是全了她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