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天清气朗，和风回暖，书院已见桃溪柳陌之迹。
书厢装了墨色石板，用白垩制笔在中央不偏不倚落了几字，何知序倚着讲台神清气爽逐字念起书院教学制度。
从辰时至巳时的教学课时、关联平时分的课外活动、藏书阁开放的预约事宜，甚至连奖学金的评判标准都被依次罗列。
教学制度天书似的乱坠，书生昏昏欲睡，不知何知序滔滔不绝所云为何物。
曾经上惯了早八，何知序习以为常，指节笃笃叩击桌面，弄出几声琅琅脆响：“既然早课都这么困，我不如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吧。”
书生闻言意识恍然回笼，何知序收拢目光，清嗓道：“就在昨晚，我收到了远山书院的请帖。远山书院携咸阳城众多书院联手筹办联考，青雲书院已经受邀参加了。”
书生齐声——“书院联考！？”
此话有用，人蓦然醒了。
“正是书院联考，有什么问题？”何知序沉声：“时间定在半月后，青雲书院是首次受邀参加，你们定不想在这局输了远山书院吧？”
“这哪是什么想不想输，分明是肯定就会输的事情！”唐时洛舌挢不下，急匆匆拍案：“远山书院是我们书院的死对头，虽人品远不如我们，可他们在四书五经上的造诣却是我们望尘莫及的！”
书院气氛沉闷到极端，冷如正月大寒，盛川鲤唉声丧气：“每年联考远山书院都名列前茅，摘得榜首，我们书院根本不够入围联考资格，如今被邀参考定是远山书院刻意设局，他们就是不安好心，想看我们败绩出丑！山长您怎能贸然答应！”
何知序满不在乎：“难道我不答应，次次逃避就是好办法？挑战当前应勇于应对才是，你们有信心随我打得远山书院连连求饶，就颓然不信自己能胜过区区联考？”
唐时洛低喃：“可这哪里是区区联考，明明难如登天，我们连童试都不曾考过，哪里比得过他们。”
“春诵夏弦之人怎可望自菲薄。事已经定下，只要按我制定的规矩去做，我自有办法让你们胜过远山书院。”何知序眸在眼帘下深沉几许，胸有成竹：“对了，书院还没有选出班长，如果有人自荐担任，会赋予相应的学分，用于申请奖学金与保送名额。”
青雲书院的学子一不缺金银，二不谋仕途，何知序本担忧无人自荐，但转眼即有人拱手自荐请命。
【锁定人物：迟非晚】
【身份：压力山大·咸阳迟家】
【天赋：-50 勤奋：80 科考通过率：30％】
此人仪表堂堂怀珠韫玉，属性值亦然难得，何知序眼帘前陡然一亮。虽天赋惨绝人寰，但勤能补拙，他依稀记起，名唤迟非晚这人正是开学测试中成绩最为突出的答卷人。
纪夫子在一旁赞许：“迟书生过去一直是探花书院最出类拔萃的一名，他自荐担任班长，我也十分赞成。”
何知序考量眼前人稍许，认定是可造之材后及时为迟非晚下达聘书。
迟非晚举手投足也非等闲之辈，接受任命后即刻搬出架势，笼络同窗勤恳学习。他做事很是恪尽职守，免了何知序许多烦扰，联考第一阶剧情也在推动下达成。
[系统：完成成就{任命班长}]
[奖励：书院团结度+5 迟非晚天分值+5]
晌午，人影嘈杂。何知序携同徐行之下了青幔马车，在书院巷走动。
“今日可是要例行采买？”
“书院应下联考请函，正需要采买些文选诗集。”经籍铺浩如烟海，何知序斟酌挑拣，却终究暗觉缺了些意思，“只可惜这里大多都是话本与闲散诗集，没有成册的习题贩卖。”
徐行之会意：“习题是指专供书生科考所用的练习文章？”
“若是这世间能有《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书生就可耽溺题海，刷个千八百题，这八股取士也不是难事。”何知序说来额眉轻拢。
“既然如此，你何不自书所谓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徐行之斟酌道：“凭你榜眼才华自书题册绝非难事，而且据我所知咸阳唐氏专营文书典籍，若你我能与唐氏长公子唐晚声合作，出书盈利一事易如反掌。”
起初何知序权当说笑，但仔细想来未必不能一试，“你是说如果结交唐氏合营文书，我不仅能靠自书题册提升书生成绩，还能出版著作，对天下学子云行雨洽，再赚一大笔银两？”
“二位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轻嗤接近，一人从书架后现身，打扮低调奢雅，书卷气浓郁，风度可称惨绿少年。
“在咸阳城内经营文书生意，竟不知唐氏当家少爷最是厌恶倚靠圣贤之道谋利之人，你们这般作态还想有求于唐家，简直白日做梦。”
此人来势汹汹，出口即狂言。何知序与之素不相识，只觉得此人甚怪，无故以白诋青，火气无从中来。
怪人不吝多言，休休无容留给何知序一冷眼，步出经籍铺后一路疾走，最后入了上九辰内院。
“唐公子今日为何如此生气？”上九辰少主候他已久，特摆凉茶招待。
“贤弟有所不知！”唐晚声面沉似水，叙来义愤填膺：“今日我去唐氏名下书舍例行勘察，竟遇到两人想要用圣贤文书谋一己之利，净脱口而出五年科考三年模拟一类的怪话，最可笑的是，他们想与我共事合营书本生意，殊不知我最厌弃这类人。”
少主唇边茶杯骤然悬停，面色没怎么动，唇却轻轻勾了下：“这不巧了。唐公子今日为狂悖之言动怒，我又恰好备了可令你消气的礼物，不妨看看？”
“你又为我备了名家书法？”唐晚声闻言欣喜，他本人素来钟爱草书之作，为求吉光片羽诗文字画挂罥厅堂，不惜花以万金。
少主微笑不语，唤闻幽为他一展书卷。卷内无点墨文章，唯留草草断句——
“汀草岸花知节序。”
唐晚声逐字念来，宣纸每笔都行云流水，笔锋间抑扬顿挫都蕴藏韵律，悲春伤秋之词平添横扫千军之势，画沙印泥不输颜筋柳骨，令唐晚声一眼仿佛坠入狂墨仙境，如痴如迷。
“渴骥奔泉！鸢飘风泊！入木三分！好诗！好笔！好书啊！”唐晚声几乎对寥寥七言绝句望眼欲穿：“笔锋遒劲如落纸云烟，属豪放派。自创绝句又镂月裁云，当属婉约派，二者巧妙结合，堪称游云惊龙，书此句者当称奇才！”
唐晚声如获至宝，不迭追问：“贤弟，你到底是从何处获此珍宝，是自浔州柳摇金拍卖，还是于市井商道重金求买？”
“是我上九辰一位少东家相赠，不知唐公子可听闻过其名讳。”少主故作深沉，指腹触在节序二字末尾，墨气暗香经久盘旋：“书此句者，正唤作何衔青。”
“十分耳熟的名字，不过我记不太起何衔青是哪位杰士。”唐晚声应接不暇，“不过何衔青这名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乃绝人，何须名讳来框定，依我之见，此人应当摒弃旧名，在书法一届名为狂墨仙人！只有这等头衔才能配得上此等人！不知贤弟可有机会带我引荐此人？”
“引荐自是有机会。”少主沉吟：“不过我这位故友在经营有关文书一事，到时候你可记得卖些人情，别忘备着薄礼。”
“何止薄礼，结交此等仙人，多厚的礼我都理应拱手相送才对。何况仙人一看便知是文采斐然的大家，与我今日在书舍偶遇那两名目光短浅之人截然不同，我有何不应之理？”
唐晚声欣喜过盛出乎少年所料，一副他从何衔青书房顺走的书法也能得唐晚声如此青睐，甘愿将人称作故家乔木，看来日后事情便是好办。
趁间隙，聂闻幽低声禀告：“有禀少主，安插在青雲书院监视的密探来报，方才有一名容貌清秀的男子被塞入了何府后宅。”
原本风流缱绻的笑容戛然凝固在脸庞，少年堪称失色地重复：“男子？后宅？”
闻幽讪讪点头。
一阵动静，他步似流星赶月，像是被急不可耐的事情支走，连人也不知会就离了院，徒留唐晚声独自对那幅诗画苦苦品鉴许久，才发现身边人早已不见踪影。
他问：“哎？你们家少主去哪了？”
人去楼空，闻幽又讷讷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