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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谋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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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医官到的时候,她已从刚才那一阵心悸中熬了过来,小腹也没先前那么疼了,只是一阖上眸子便是那个人这段时间以来的模样——

或是他抱着小五唤她名字时的柔情款款、或是他得了趣事赶来长秋宫与她分享时的兴奋期盼、亦或是在她的冷淡回应后失落地将她的名字化成了一声低叹……

他磁性温和的声音变着声调在她耳边相继响起,携带着一阵又一阵的暖流悄悄涌向了心潮。

只是不过片刻,他刚才承认一切的模样又不合时宜地闯进了脑海!

他原来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以为这一世他们可以敞开心扉、明明白白地相爱一场,她以为他明白了她的真心,以为他懂得了她的牵挂,原来他的明白、他的懂得,不过是因为他早就知道……

若不是今日她逼着子晟吃杏仁酥,他是不是还打算继续瞒着她?!

这般欺骗、便是他口口声声的爱吗?!

心中暖流霎时被湍急的失落覆盖,印象中他再百般柔情、都抵不过他明明洞悉一切却仍旧装作一无所知、吃准她心中顾念将她骗于股掌之间!

翟媪自将她扶上软榻起便一直守在她身边,可今日晨起时还安慰她会照顾好自己的人此刻却目光涣散,连瞥都不瞥她一眼,刚才明明疼得那么厉害,这么冷的天额头上都泛起了一层细密的汗,可她一声都不吭,只将脸别着朝向了床榻内侧,翟媪心急地往里头探了探,见她眼眶酸红、满脸泪痕,想问、却又怕再惹恼了她……

直到孙医官来到榻前,见她自己将素净的皓腕伸出了寝被,翟媪才放心了些许,只是她脸依旧朝着内侧,不发一言。

孙医官号了许久的脉,面上的表情却并不好看,翟媪心下着急害怕,好不容易等孙医官收回了手,却听其沉吟片刻,对着榻上人恭敬道:“脉象流利、如珠走盘,臣恭喜皇后又孕皇子。”

榻上人仍旧未有反应,翟媪忙问:“孙医官,皇后身体如何?”

孙医官这才抬头看向老媪,眉头微微皱了皱,叹道:“皇后之前体寒之症还未痊愈,再加上这些年来操劳宫务损了身子,气虚血亏,母体羸弱,此胎怕是有些辛苦,想必皇后近日已有所感。”

翟媪想着她的孕反确实严重,每每晨起都要吐上两回才能缓和些,心中担忧,还欲问些什么,却见榻上的人倒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赶紧上前替她垫好隐囊,转头见她面上泪迹不知何时已干,抬手覆在小腹前,仍旧泛着红的双眸终于动了动,却是平静地开了口:“予知晓了。陛下前朝政事繁重,想必无暇接见,孙医官不必为了予有孕之事特地跑一趟了。”

翟媪听着一惊,后妃有孕医官自然要禀告圣上,何况孙医官刚才还道皇后身体虚弱,此胎辛苦,如何能不告知圣上啊!

掌医多年,孙医官自然也知天家之事不便多问,既是贵人有旨,便颔首允诺,回道:“只是皇后还需保持心情愉悦,万不能再情绪波动、郁结于心,臣开一些安胎的方子,皇后这两日还需好好卧榻休养,待胎息坐稳才可下床走动。”

翟媪深以为然,却见榻上人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说了声“有劳”。

等送走孙医官再回殿内时,榻上那人又出了神,翟媪想着要不要让两个小丫头来陪她玩会儿,却又怕两个孩子毕竟还小,扰了她休息便更不好了……可这般一直想着心事也不行啊……

翟媪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终于暗自叹了叹,上前替她扯了扯被角,余光不着痕迹地在她双眸间逡巡了一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皇后可有何想吃的?老身去准备准备。”

榻上人这才回了神,只是目色仍旧郁郁,冲着她抿了抿唇半挽起了嘴角,“予没什么胃口,傅母不必准备了。”

这笑意委实有些苦,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十分的无力,翟媪虽是心疼,却也知不能由着她胡来,“那怎么行,不吃些膳食,喝药可是会伤胃的。”

宣神谙将疲惫的目色略过被寝被盖住的小腹,无奈地垂了眼帘,“傅母,予想睡一会儿。”

“也好,老身去熬些粥,再备点开胃的小菜。”翟媪扶着她躺下,“等药煎好了,老身再来唤您起身。”

说是睡觉,其实宣神谙也只是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她何尝没看出翟媪的欲言又止,只是单重生这一件事她都不知从何讲起,更何况是她与那位帝王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两世夫妻之情。

眼下、寿春起兵造反又比上一世还提早了五年,她记得那时朝野内外废储呼声众多,虽说后来还发生了牵扯程家的铜牛县一案、子晟报仇屠了凌氏满门之事,但自寿春起兵造反到上一世他废后废储,也不过月余。

届时子昆又将四面楚歌,他即使有意维护,又能怎么办?而她、又该怎么办?

或许、有些事情真的是注定的。

即使他和她都有意去改变,终究还是徒劳一场……

抬手抚上平坦的小腹,她期盼了这么久的小六终于来了,却偏偏是这个时候——

若论夫妻之情、她不愿想他伪装之下的情义到底几分真心;

若论帝后之间、她不敢想他会否不顾朝臣护他们母子一场?

思绪纷纷乱乱,也不知何时模模糊糊地入了睡,等翟媪端着膳食来唤醒她时,已是傍晚。

翟媪特地备了一碗青梅,又熬了清淡的粥膳,配了些开胃的盐菜,偏偏宣神谙还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好不容易在翟媪殷切的目光下就着青梅吃了小半碗,却在那一碗黑黢黢的安胎药前犯了难,胃中的反酸在闻着药味后拿了两颗青梅才蹡蹡压住,“傅母,今日先不喝了吧……?”

翟媪虽知她难受,可更记着医官的话,别人不知,她如何能不晓,皇后喝了两个月的避子汤,身子阴寒虚弱,如今有孕,若不再小心养着,她的身子还要不要了啊?

“皇后喝一些吧,就当为了您腹中的孩儿。”在皇后身边几十年,翟媪如何能不知皇后这些日子对这个孩子的期盼,自从感应到这孩子的到来,即使孕期惹得她恶心反胃,可她脸上依旧是挂着笑的。

宣神谙咬了咬下唇,又瞧了眼汤药,皱着眉头打算一饮而尽,可才饮下一口,胃中的反酸便又闹了起来,一股恶心直冲喉头,忙推开身边人,刚捏着巾帕捂住口唇,便忍不住连着干呕了几声。

宫人忙将唾盂端了过来,翟媪见她干呕不止,又将青梅递给她,她忍着胸闷恶心,抬了抬身子想去接,又不想又一阵恶心的劲猛冲了上来,不等她忍上片刻,便“呕”的吐了出来,连带着之前好不容易捱下去的半碗粥膳都尽数吐了出来。

翟媪一边替她顺气,一边心疼道:“许是这药太苦了,明日老身再去请孙医官加些去苦的药材。”

宣神谙已然说不出话来,直吐到胃中空空,才喘着气抬起身子,向后靠进一旁的翟媪怀里,缓了缓才道:“今日、便算了吧……”

翟媪不敢再说什么,怕又惹得她吐起来,只应声问她是否好些了。

一番折腾,天色已暗。

宣神谙无力地抬着手覆在胸口,“傅母,让大家都下去吧,予没事了……”

翟媪遣散了侍候的宫人,扶着她靠回隐囊,“刚才吃的都吐了,半夜怕是会饿,老身今夜就在外间守着您,您若是有事只需轻唤一声便好。”

宣神谙知她是担心自己,便也不再执拗,由着翟媪伺候。

下午虽说睡了一阵子,但其实并未睡熟,是以翟媪将她平时看的书卷递到她手里没多久,她便犯起了困,索性便让翟媪熄了烛火睡下。

*

现实中有许多事情不愿想、不敢想,可织梦者大概是知道宿主的心结所在,所以总要把人带进那样一个梦境才肯作罢。

梦中寿春举兵谋逆,汉军损失惨重,子昆被言臣逼得步步后退,却只能皱着一张脸瞧向她,她又有何能为?偏那言臣不肯作罢,哪怕子昆已被废储,仍要以废储皇子参政于朝不利于新太子稳定局势为由,逼着子昆一退再退……

她的孩儿她如何不知。

即使没有争储之心,又哪容他人置喙?!

她看着子昆在朝堂之上惨笑两声,随即出列跪于堂前——

“请陛下、赐、儿臣鸩酒!”

她看着侍者端着鸩酒、白绫上了殿,她看着那些丰饶旧臣对此视若无睹,她看着殿上那个一身玄衣朝服之人背着身、一手撑在龙椅之上,一言不发……

她看着自己怀胎十月、疼了十个时辰才生下的孩儿伸着手去够那瓶碎纹青瓷的鸩酒……

“子昆,不要!”她想要喊他住手,她想要让他停下,可那里的人却像是都听不见她的声音,她伸着手也拦不下子昆的动作……

“子昆、子昆……”

睡在外间的翟媪是被殿内人的一声凄厉的“不要”惊醒的,她慌忙起了身,点了根烛火便往殿内去,却只见那榻上人平时端雅的脸紧皱,额上细汗密布,一边喘息着摇头一边哀戚地唤着太子的名号,俨然一副被梦境魇住了的模样。

翟媪犹豫着要不要唤醒她,皇后一向眠浅,再加上今日心神不安,能入睡已是不易,若这会儿闹醒了她,怕是后半夜便再难入睡了……

可翟媪等了一小会儿啊,榻上的人显然梦魇仍未过去,反而胸口起伏更加急促,连那呼吸都紊乱了起来,翟媪怕她梦中忧思过重,伤了自己,刚要上前唤醒她,没想手刚触及她肩头的寝被,便被那人一把抓住,往日素软的手指此刻结结实实地扣在她的腕间,指尖月白霎呈、手背青筋凸起,翟媪惊吓着去瞥她的脸,却见她紧咬着自己的下唇,胸口起伏虽未再急促,却是向储了许久的气息,在她松开檀口后长长地吐出。

而随着那一声绵长的叹息而来的,是悲凉的一声“陛下……”

翟媪被吓得不敢再动,可这被她抓着的姿势委实辛苦,好不容易那攥在腕间的手指松了松,翟媪趁她不备抽出了手腕,刚想退开些让榻上的人再沉睡过去,却在后退时听得一声窸窣的抽泣,她凑近一瞧,才见榻上人眼角已挂着两行清泪,双唇翕合着,却不知在说些什么,翟媪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听,却在听清榻上人那细细碎碎的梦呓时浑身一僵——

“废了妾吧……”

翟媪双目怔怔地瞧了榻上人皱着的眉头,慌乱地不知所措。

今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明明前几日都好好的,明明晨起时也好好的,怎么经着午间这一遭,恍惚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前些日子,她瞧着宣神谙不再喝避子汤,与那帝王眉眼间都是藏不住的情义,还道她家女公子终于苦尽甘来,怎的不过几日光景,皇后便在梦中都要那位帝王废了自己?!

翟媪不忍再看她在梦中自苦,终是将褶皱的手指搭在了榻上人的肩头轻拍了拍。

“皇后、皇后!”

榻上人颤了颤身子,紧阖着的双眸蓦地睁了开来,长长的眼睫上还缀着些湿润,缓了半晌才动了动眼核,瞥向了一旁的老媪。

在看清身边的傅母后,她又抬着疲倦的眼帘环伺了一周,才意识到刚才一切均是梦境。

还好是个梦、她的子昆还安然无虞。

还好是个梦、不然她如何能不怨恨他,她甚至会怨恨腹中的这块肉……

“皇后可是被梦魇住了?”见她撑着身子要坐起来,翟媪赶紧上前去扶她。见她胸口仍旧起伏未定,便在榻边坐下,抬手附在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一场噩梦下来,口中干涩得难受:“水……”

趁着翟媪去倒水,她又渐渐将刚才的梦境回忆起来——

梦中她几乎费尽了所有力气,仍旧喝不停要饮鸩自尽的子昆,满朝之上、又没有一个她可以去求的人,最后她想起了他。

她记着他拥着她替她挡过朝她射来的小弩,记得他将她环在怀中,亲吻她的鼻尖……可她分明又记得那是对她有敬无爱的夫君、是她为了乾安王一族的长盛不衰而联姻的帝王;

她记着他们被十万大军绑架的新婚之夜,却又明明记得他压在她身前,粗粝的手指抚在她的腹间,与她一同期盼着小六到来的帐暖红烛。

“陛下……”

梦中前世今生交错,他仍旧是她唯一的希望,可梦里的他、

什么也没做……

见她依旧神思不属,翟媪将茶水递给她,又将她身前滑落的寝被拉了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臂膀,“皇后如今有着身孕,孕中多思、也是正常,只是个梦,皇后别多想了,一切都好着呢……”

宣神谙轻启唇齿,微叹了口气,梦中情景虽仍历历在目,可经此一梦,她内心反而清明一些,她知道,那人不会如梦中一般对她和子昆置之不理。

他说过他会护她和孩子们健康长安。

这一点,她是该信他、也是能信他的。

如是想着,那压在心头的郁郁,似是松动了些。

她朝着身边满眼担忧的傅母挽了挽嘴角,盈盈的眸子终于又找回了些色彩,“傅母,予好像有些饿了……”

*

另一厢的文帝在收到寿春起兵谋逆的消息后便回了明光殿,一众证据显明,彭坤确实造反了。

他之前的担忧迫在眉睫,但他并没有后退躲避的路,与自己信任的几个重臣商议至了晚间,终于思量出了一套方案——

朝中除了子晟,并没有能出兵寿春的武将,但子晟才领军打仗一年,武功虽好,但军威魄力不够,那便由他亲自领兵、御驾亲征,子晟和太子随驾,皇后监国。

禁军首领马原留守洛城,同时日夜监视雍王和凌益动向,一有异动立刻传书。派暗卫时刻关注肖世子,必要时可将其暗自看管;再派人盯着城阳侯府,确保凌益不会里应外合。

让太子随驾亲征,一来可以带上太子太傅吕剑客,也是一员猛将,二来太子出征、皇后监国,他再在征战时为子昆寻得一个表现的机会,将来哪怕朝堂因此事置喙皇后太子,他也可以有理有据地摆平斥退。

再者、神谙十年前便已摄政监国,如今她和他一样历经两世,且朝局较开国时已稳定不少,他留下纪遵、马原辅助,以她的才能、一定能再替他守好这座江山的。

他唯一怕出变数的便是雍王和凌益,虽说上一世彭坤造反之时,雍王已经伏法,而凌益却依旧按兵不动,但毕竟这一世已有太多变故,他不得不防。雍王虽有贪欲、也有异心,但肖世子还在洛城,雍王爱子心切,只要看好肖世子,问题应该不大。只有凌益是个未知,他虽也将子晟带在身边,但凌益此人心狠手辣,未必就会顾及子晟安危,好在如今城阳侯手下也就只有他的府兵与他养的一些杀手,以洛城禁军之力,应当也能控制得住。

总算将一切理顺,放了众人离宫,才听曹成讲长秋宫请了医官,在等晚膳的间隙,便宣了今夜当值的孙医官到明光殿问话。

文秀不得不承认,在听到神谙有孕那一刻,他是开心庆幸的,一者那是他和她共同期盼着的小六,二者、有了这个孩子,他便又多了一个与她的牵绊,他想她总会为腹中孩子考虑,不会如上一世般逼他废后了。

可随之而来的又是担忧与不安,医官说她身子虚弱,此胎辛苦,且胎息不稳,需要安心养胎,不然她和胎儿都有危险,如此一来,他如何还能放心由她监国?!十年前他已让身怀六甲的她如此艰难,如今她的身子更不能与十年前比,若再让她监国,他怕她的身子受不住……再者,孙医官说自己并未主动上报皇后有孕,是她主动相提,所以她不想让自己知道她怀了小六,哪怕她的身体虚弱、此胎吉凶未卜,她也是打算瞒着他了……她还在生他的气吧?也不知、她可有冷静一些、此刻可有原宥他一点……

夜色已深,圆月高悬。

冬意萧瑟、月光却如洗,明晃晃地洒落在明光殿去往长秋宫的宫道上,道路两旁的草叶发黄枯败,有些浸在湿润的泥土里,有些在夜风中摇摇晃晃。白日里下了一场暴雨,此刻空气里倒是多了一些泥泞的清新,文秀深吸了吸,只觉头脑清醒几分——

自己重生这半年来似乎都想着如何想尽办法去保护她、去留住她,可她想要什么呢?

作为他的皇后、他的妻子,她想要两情相悦、夫妻相爱,更需要敞开心扉、明明白白……

那作为宣神谙呢?她想要的是太平盛世、良人相伴,更是青春作赋、山野颂歌啊……

夫妻两世,他给的、始终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可她呢?

上一世、他要天下太平,她替他守着动荡的朝局;他要后宫和睦,她与阿姮多年来从无怨怼;这一世、哪怕她重生而来后刻意躲避,可他只要一失落,她便会不忍心他难过,在□□上主动几分,他想要她再一次交付的真心,她在他的满怀期待下也给了;他想要她的陪伴,她虽想要宫外的自由,可还是如他所愿,留在洛城之上陪着他,更如他所求,又怀了他们的小六……

她虽然从不言爱,却把他想要的都给了他。

两座宫殿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是以文帝的目光从那光洁的石阶处再抬起时,便是那熟悉的门匾……

他抬着脚在一旁的石阶上蹭了蹭,终是抬头朝那走过无数次的宫殿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期待转赞评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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