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梦有一搭没一搭的把锅碗瓢盆往包袱里塞,隔两秒就瞄一眼大门。卯时末,就当他以为和尚不会来时,大门被推开了。
一身玛瑙白的人影走了进来。
白禾当真是个及其守时的人,他说了辰时就真是辰时到的。
人影走到柜台边的时候,卯时的沙漏刚好漏完。
这掐点能力蚩梦是有点服气的,但这不耽误蚩梦依然看他不顺眼。
“和尚,别看你一头长发没剃度,但是你还是个和尚。”蚩梦回神把一堆零碎的东西往包袱里使劲塞,一边塞一边小声的警告:“我劝你别打我老板的主意,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
蚩梦平素在江麟面前整个就是一个小甜心的娇气包的形象,对客人更是热情,毕竟个个都是财神爷。只是却不知道为何,他对白禾就是有一种莫名的说不出一二三仿佛是天生自然一般的敌意。
他怕吵醒江麟,于是把动作放的很轻。
“安分些,和尚。”
被严肃警告的人仿佛没听到他说什么,始终安然的垂眸站在摆着一管寒玉箫的架子边。
“那管萧据说从我老板开了33号当铺的时候就有。”蚩梦看着他半晌没动还以为他是感兴趣压低声音解释:“这些年也有很多客人看上了它,只可惜谁也拿不了。”
他问起来江麟解释说是它有自己的主人,因为生了灵性所以只认自己的主人。
“……原来如此。”白禾停顿了好一会才开口:“很有灵气。”
哪怕雕刻它的人都已经忘记了,它却还记得曾经的主人。
他抬起手有心想把它拿起,又怕江麟对自己的疑心会再次加重,于是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昨日忘川扇都已经祭出来了,要不到答应的够快,他大抵就动手了。
蚩梦看着萧惋惜的摇头:“也不知是谁淬炼雕刻的这么有灵性,只是可惜了。再好的宝玉也是傻的,哪怕有灵也是傻子,它的主人不要他了,它宁可选择摆在这儿落灰也不愿意再选一个会爱惜它的。”
他突然之间才又想起自己还对白禾不顺眼,锤了下脑袋懊恼自己跟他多话后就转回去继续收拾东西了。
留音珠自不必说,那是蚩梦半条命。
但是他居然还在往包袱里塞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禾看着他辛勤的背影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辰时三刻,江麟一袭梧枝绿的窄袖长袍的从盘梯处现了身。
他仿佛刚刚才起身,眉眼间带了些茫然。
然而当他走下来看见蚩梦那个两人合抱大小的包袱时,那点茫然就变成了无奈。
江麟抬起一手捂住生疼的额头,另一手随意的招了一下将留音珠唤出来丢在蚩梦的怀里,其他的东西被毫不留情叮了咣啷的被甩进了厨房。
“诶诶诶!老板这些都是要用的!”蚩梦着急的试图抱住包袱,但到底是晚了一步。
他提着扑腾的蚩梦,朝白禾点点头就往店门口走。不那么温柔的哄了蚩梦两句:“乌蒙界又不是荒山野岭,用不上。”
一日的路程,又不是去过日子!
他把蚩梦放在地上,江麟反手把界石抛了起来。
一眨眼的功夫,33号当铺就从原地消失了。
“老板?”
“这次出去的时间会长一些。”
江麟不慎温柔的拍了下他的头:“不是哭着喊着要出门吗,现在眼巴巴的一直看做什么?好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说完话,江麟抬腿便走。
不过袖手间那把流光溢彩的扇子就又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白禾落后他半步,自然的与他并肩。
蚩梦被他这不要脸的行为气到,一时忘了刚才那股油然而生的不舍。
直到他颠儿颠儿的跟着江麟走出数十步后,突然就又停住脚步回头看着33号当铺的方向。
古朴的小楼被不留一丝破绽的完全遮掩了起来,蚩梦看着空落落的那块地方心里升起来一丝忽视不去的不安。
就好像是一种预感。
一种他好像再也回不来的预感。
蚩梦又转头望着江麟渐行渐远的背影,拍着胸口安慰自己:“有老板在呢,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压下心头的慌乱,紧跑几步往前追去:“等等我啊,老板!”
江麟嘴上说着谁让你走的慢,实际上却真的缓了脚步。
他敛了自己周身的妖气,在雍山小镇上闲庭信步的偶尔摇一下玉骨扇好不惬意。仿佛他不是让人族闻风丧胆的大妖,而就是平常的人族贵公子。
等蚩梦气喘吁吁的赶到江麟身边,他气都还没喘匀就被白禾塞了一颗乳白的丸子。
“你…你你你…你给我吃了什么鬼东西?”蚩梦咽下去以后才反应过来,一脸惊恐的指着白禾问。
“好好说话,别结巴。”江麟将玉骨扇一收,跟平常一样轻斥了一句。
蚩梦大概是先天不足,把他捡回来十年以后才会磕磕绊绊的说话,三十多年那会儿才在江麟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管教下把结巴的毛病改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白禾难得多说几个字:“遮掩妖气。”
“乌蒙界与妖族在上古一战后立下条约。”江麟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妖族不得擅入乌蒙界内。”
蚩梦歪歪头:“为什么?”
江麟:“他们虽没有妖族与生俱来的本事,身体更是弱小不禁打,甚至扛不住最弱小的妖所带来的攻击,但是他们却无比的团结。
蚍蜉多了尚能撼树,上古一战人族便是死了不计其数的同胞后还依然在前仆后继的反抗才惨胜了一筹。”
蚩梦:“那我们为什么要遮掩妖气?”
江麟:“因为人族对妖族的深恶痛绝,这次去是有事要办,所以尽量的不想惹些麻烦。”
这一番话说的蚩梦头昏脑涨,上古时期的恩怨与自己何干?
“上古妖族大多以人族为食,屠戮起来更是虐杀用以取乐,当时死在妖族手上是人不计其数。所以他们恨妖族也是正常的。”
“可明明是先辈们的错,我们又没有屠杀人族。”蚩梦茫然地问。
江麟笑着指了指自己:“若是人族杀了我,你会原谅他们的后人吗?”
不等蚩梦跳脚,白禾就已经皱起了眉。
他实在听不得这个不吉利的比喻,欲言又止。
现在的他实在是没有任何立场去管江麟,所以只能寄希望于蚩梦了。
果不其然,蚩梦一点都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撒泼打滚的闹着让江麟赶紧改口。
“你瞧,我只是说一说你都急成这样,何况是切身经历失去亲人的人族呢。”江麟平日里对什么都很随性,今天却难得的有几分正经。
以至于他的语气也带上了些沉甸甸的肃穆:“我们出身妖族,虽然没有做那些事,但也不能就此遗忘了先辈造下的孽。就以遮掩妖气来说,于我们不过是随手,却能同人族端庄的和平相处,这有什么不好。”
“我知道了,老板。”蚩梦乖巧的点点头。
江麟将这个沉重的话题揭了过去,朝着牙行扬了扬下巴指使蚩梦说:“去买辆马车。”
如果不带蚩梦的话,他是不需要马车这种碍事又麻烦的物件的。
只需要拈上一阵清风代步便可。
他偏头又瞧了一眼从出发以来一直都存在感不高的白禾一眼,暗暗思量:“也不知他真身是什么妖,大抵修为也不浅。不过看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德行,只怕是哪里的石头成的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