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杜余凡对朋友的义气，一定会找莫潸然大闹一场，尽情地指责她的无情、冷血、歹毒、漠视生命等种种恶行。可这几天杜余凡突然转了性子，竟对莫潸然和颜悦色、笑脸相迎，实在古怪的很。

回到工位，谭菲极其慌张地向林沐尘招手，林沐尘不明就里地问：“菲菲，什么事啊？”

谭菲犹犹豫豫纠结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说：“我发给孟婷的合同有问题，当时我检查还好好的，可刚才一看，我不仅把两处的金额写错了，还有几条重要的条款也遗漏了。莫副总和法国客户已经在会议室了，合同十有八九已经签了，现在该怎么办？如果合同真的生效了，会给公司造成很大损失的。”

谭菲方寸大乱，眼睛巴巴地看着林沐尘，希望这个救星能解她的燃眉之急。

林沐尘先安抚她的情绪，大致了解情况之后，一边打电话联系孟庭，一边往会议室的方向奔去。

会议室的门紧闭，林沐尘敲门，只听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在推开门的一刻，莫潸然正好落笔签字，林沐尘上前阻止：“别签，合同有问题。”

孟庭把他拦下，莫潸然和客户握手道别后，才把目光看向这个突然闯入的人。

她的目光始终那样平静，淡漠且疏离。她对他总是避之不及，而他，时不时就会闯入她的视野，扰乱她的思绪。

以前，有些事她不会去想，因为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可现在，每每总会不切实际地痴心妄想。他是单斌的孩子，可即便是妄想，也没有可能了。

林沐尘忙说：“谭菲给过来的合同有问题，有两处的金额错了，还有几条关键的条款也遗漏了。”

“所以呢……”莫潸然不以为意。

“所以趁客户还没有走远，我们赶紧补救啊……”

莫潸然语气冷了下来，“你是想让我给你普及签字的法律效应？还是你认为彼此双方达成的协议可以随意地出尔反尔？”

林沐尘愣住，弱声问：“那……那怎么办？”

“不管怎么办，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莫潸然看了看表，收拾桌上的东西，往外面走。

“可你……要怎么办？”林沐尘追着她问。

莫潸然边走边回答：“如果遇到问题不能自查，要等着别人来告诉我，那么今天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就不是我了。”

“你的意思是……”

莫潸然停下来，“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问你的好朋友，我想他会比较清楚。”

“小凡？”心道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呃……不对，难不成是他搞的鬼。

莫潸然又道：“也请你转告谭菲，发现问题要第一时间想办法解决，而不是浪费时间犹豫不决，或是求助别人来逃避自己所犯的错误。胆小不是一个人可以不勇敢的正当理由，做人做事，不管好坏，都要自己面对。”

林沐尘应声点点头，而后长舒一口气，重整了心情。不过一想到是杜余凡干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林沐尘把改过的合同狠狠地摔在杜余凡桌上，气道：“杜余凡，你干的好事！”

杜余凡吓了一跳，而后笑嘻嘻道：“沐尘，你这张阳光帅气的脸啊，实在不适合发火，就算发火呢，也没有什么威慑力。更何况我的脸皮比一般人要厚上好几倍，你这不是和尚买梳子，对我没用么。”

“你倒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啊，我问你，这合同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兴师问罪也得有证据，不然就是诬陷，我可以告你。”

林沐尘暼了他一眼，“怎么，敢做不敢认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

杜余凡挑了挑眉，一派得意之态：“我啊，不图打鱼，只图混水。唯恐天下不乱，才是我杜余凡该干的事。我说，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敢情，我们根本就不熟啊？”

林沐尘不去理会他的东拉西扯，严厉批评他：“小凡，你这捉弄人的癖好能不能改改。你知不知道给别人带来了多少麻烦？”

“麻烦？”杜余凡呵笑一声，“你太瞧得起我了，这点小麻烦对一本正经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根本激不起什么水花。放心，放心。”

林沐尘辩不过他，只得说：“那你也不能偷偷地把谭菲的合同改掉，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很恶劣。”

杜余凡突然紧张起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你小声点，谭菲那个脑筋不转弯的人，要是知道是我干的，还不跟我拼命。”

“现在知道怕啦！那你知不知谭菲整个下午都在自责懊悔，潸然也给了她非常严厉的批评，你让她那么好面子的人怎么好过吗？”

杜余凡嬉闹的样子愧疚起来，同时还不忘警告林沐尘：“你不准告诉她，不然我就死定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林沐尘毫不同情他。

杜余凡刚才紧张的样子早已不见踪影，神情片刻之间就乐呵了起来，开始他的哲理云云：“人这一生嘛，就在于折腾，没事捣捣蛋，搞搞破坏，行点善，积点德，增添一下生活的乐趣，不是很好嘛。生命何其珍贵，如果整天按部就班，千篇一律，不为生命注入新的血液，那不是太没意思了。”

林沐尘一脸为他担心的样子，“你确定你这些歪理能得到谭菲的恩赦？”

杜余凡弱弱地问：“你不会让我背着几根藤条去请罪吧？”

“不应该吗？”

“做好事不留名，就不要伸张了吧？”

“那你觉得我会徇私还是秉公呢？”林沐尘威胁他。

“大哥，大神，求放过。”杜余凡装可怜，双手合十虔诚地求饶。

话音刚落，谭菲走了过来，杜余凡心虚地别过头去，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谭菲对林沐尘连连说谢，末了，说什么都要请客答谢林沐尘。

谭菲顺便也邀请了杜余凡：“小杜总，你也一起来吧。”

杜余凡干干地笑了笑，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看在杜余凡无比真诚且有改过决心的份上，又考虑到谭菲的心情，不想她这一整天像过山车一样，林沐尘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

见者有份，谭菲也邀请了其他几个同事，正在大家谈论去什么地方的时候，杜余凡首荐杜康馆，说那灯美，酒美，人更美。其他几个同事平时聚会也常去那里，于是就敲定了。

杜余凡恶作剧基本算蒙混过关，还讨到了一顿免费的酒饮，他心血来潮，让林沐尘煮杯咖啡给他压压惊。林沐尘不理他，他就软磨硬泡，林沐尘只得遂了他的心愿才能清净。

到茶水间发现孟庭正在热餐，杜余凡瞟了一眼她的餐食，打趣说：哟，怎么都是素的啊，你减肥啊？”

林沐尘笑着摇摇头，知道他又不安分了，不去理他，走到咖啡机旁，倒豆磨粉。

孟庭盖上餐盒的盖子，说：“不是我的餐，是副总的，她不吃肉。”

林沐尘按磨豆机的手指突然一顿，那栋房子的小主人也是不吃肉的。有一年暑假，她在农场看到宰杀家禽血腥的场面，小小的心灵不忍面对，生起怜悯，此后不再沾荤。

林沐尘弃下手里的活，往外跑去。

“你说什么？”杜余凡大笑起来，“她不吃肉？一个每天腥风血雨大杀四方的人，居然不沾荤？她不会是身上罪孽太多，要吃斋减罪吧？”

孟庭脸色瞬间冷下来，严肃道：“杜余凡，我不准你这样说副总！”

杜余凡一愣，孟庭从来不会对他直呼其名，更别说会这样疾言厉色地训斥他。杜余凡心里不平，嚷道：“诶，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被她收买了？她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孟庭缓下声问了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小杜总，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和最难的事是什么吗？”

这算什么问题，杜余凡随口答道：“对我来说，当然是花心和专一。”

孟庭只笑，没有置评。

看来答案不对，杜余凡追问：“那你说，是什么？”

孟庭没有回答，拿上餐盒，绕过他，走了。

杜余凡瞥嘴不服气地朝她背影“呵”了一声，回头看林沐尘，居然也走了，杜余凡气得跳脚。

林沐尘本想直接去问莫潸然，可转念一想，他旁敲侧击去问了许邺。许邺说她没什么忌口的，荤素都吃。

两个人的话居然不一致，不过两个人说的都没有错。莫潸然对孟庭只是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不过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后来考虑营养均衡也就荤素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