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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卷二,十三,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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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荇平上到二楼,就翻出手机拨通了常云的电话——当着秦甄和邵靖宇的面,他不好联直接联系常云。简短地交代常云让他处理完永宁的事情就赶紧回来之后,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秦甄送给他的太刀,才集中注意力继续往楼上走。不管唐烁有没有叛变,他都得继续往上走。毕竟九处往后能不能保全,都押在现在了。

往上走了不到半层,白荇平就觉察出了不对劲。楼里的雾逐渐显现,往上一看,连楼梯拐角的摄像头都看不见了。白荇平停下脚步,摸出钱包抽出一张纸符往前一掷,纸符没入空气里,眨眼间就不见了。白荇平不免面露凝重之色——再往上走,就不是九处的地界了。

说起来其实有些争议,九处自从由白荇平接手以后,就成了白荇平的私人领地,受他的监管。一方面白荇平通过阵法可以随时查看整个九处,以及唐烁办公室里的影子阵法和六合印也能另行查看九处情况,另一方面九处公共领域的监控摄像头上都有他的手决,整个九处大楼可以说是完全在白荇平手心里,发生什么都逃脱不了他的眼睛——除了青龙垣里他为了以防万一把自己的权限赋了一半给常云,常云说看不见之后。那之后他跟九处里阵法的联系就断断续续,从永宁回来之后还好,进了火场和地狱之后一通折腾直接断了个干净。现在回来之后,在他眼里九处还是原来那个九处,跟往常没有分别,但是刚才的在他面前消失的符纸告诉他,现在他的感知和认知的差别差不多有马里亚纳海沟和珠穆朗玛峰那么大。白荇平选择相信自己的认知,继续往上走,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但是显然,未知的对手并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打算,白荇平面对迎面袭来的黑影还没来得及抽刀应对,就被席卷入黑暗中——在陷入浓稠的黑暗前的最后时刻,他所看到的,是一张张满布怨毒的人脸。

面对秦晏的绝地反击,秦甄并没有很吃惊,他只是不可避免地在心底叹息了一声。他知道秦晏肯定会用一种非常疯狂的方式对他进行所谓的“报复”,以实现秦晏对他的惩罚。秦晏的疯狂从未对他掩饰过。在他的一生所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中,若是说疯狂,秦晏绝对能排得上前几。正所谓“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秦晏这样癫狂到一定地步的人,他应该早就明白,不能平常以待。秦甄并不喜欢见血,也不屑于杀戮,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杀戮是没有太大的用处的,只是他作为杀身成仁而后生之人,从一开始,就逃脱不了和杀戮打交道的命运。

秦晏的阴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复方才的虚无,环绕在他耳边,说不出的瘆人:“秦甄,现在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秦甄淡淡道:“还请阁下见谅,我这一生大多虚度,所接触到的人数不胜数,实在不能一一牢记在心。”这不是假话,秦甄作为上古灵兽,生命初始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时期,去掉混沌朦胧未开化的时间,从形成意识能感知外界开始算起也得有上千年了,何况秦甄也并不算完全脱离人世,在他的生命中的一段时间里,入世入得和常人无异,见过他的人肯定不算少,秦甄哪里记得住每一个人。

秦晏的声音开始失真:“想不起来没关系,我很快就会让你想起来……秦甄,我会让你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秦甄没来得及回答,就被眼前的迅速变换的光影压得说不出话来——景象迅速切换,停止在了一处军帐里,摇曳的灯火和满脸严肃的将士肃然而立,面前巨大的沙盘让秦甄控制不住怔愣了一瞬。

然而秦甄很快就发现,自己能感知外界的一切,但是不能支配自己的身体——自己进入幻境了。

秦甄听见自己在说:“今夜分拨一千轻骑和三百重甲从嘉峪关绕行,童将军随行,待敌军出动,伺机而动即可。杨将军带五百步兵留守此地,防备敌方侦察。其余人同我一起留守嘉峪关,正面迎敌。诸位,今年蛮族入侵异于往年,嘉峪关一战事关重大,还请严阵以待。”

手下各将领依次领命离开,秦甄留在帅帐里,灯火明灭间,他眉眼间的沟壑起伏格外明显。他不断在沙盘上推演,最终都无可避免地走向了死局。一旁武器架子上的镇命反射着幽幽的灯火,青黑的刀身暗沉无光,冷寂的杀气内敛沉郁,可也依旧煞气十足。

“还没睡吗?这都半夜了。”帅帐的门帘被撩起,一名将领模样的青年进来,手里提着一盏灯,见秦甄面对沙盘沉思,不由得无奈道:“别看了,推演千遍,不如战场一战,能给后方多争取一点时间就成,皇上也怪不得你不是?早些歇息吧。”

秦甄抬头看向来人,脸上不免露出点微笑,道:“少些人牺牲,总归是没错的。倒是你,怎的这么晚还没休息?明早不是你负责驻防巡查吗。”

来人名叫容嘉,其父容辉是秦甄所属西北驻防军里一名老将军,病退后容嘉被调任来接替其职位,目前在秦甄手下历练。秦甄念在其年少且容老将军曾嘱托他对他多加照拂的,私下里并不和他以上下级相待,对他可以算得上亲厚。

容嘉大大咧咧地往旁边一坐,毫不见外地抄起水壶喝了一口,抹抹嘴道:“我跟金将军换了班,明天晚上去。我来找你是因为这个。”他往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秦甄道:“这是冯侍郎给我写的私信,托亲信秘密带给我的。你先看看……看完再说吧。”

秦甄放下手上的模型,接过他手中的信纸,迅速浏览一遍后,不免皱紧了眉头:“朝中局势……当真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容嘉摇摇头道:“八九不离十。老冯这人算是走纯臣那一套的,向来跟皇上一条心,也深得皇上信任,要不是病急乱投医,也不会找到我头上……你也知道,当今对咱们这些从军的……可算不上亲善。”

秦甄低声道:“明德,慎言。”容嘉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秦甄才再次开口道:“先等等吧,等后天林将军过来……我探探他的口风再说。京中的事情波及到我们这里,少说也得有个十天半月的。先把边境安顿好再说。”

容嘉年轻气盛,不免不满道:“朝中那群尸位素餐的玩意儿未免也太不当人了,平时窝里斗也就算了,现在到了打仗的时节还尔虞我诈的不能一条心,真不知道……”

秦甄抬手下按示意他不要再多言,温和的声音隐隐含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好了,明德,朝中之事,我们本就不该过多议论,军中之人不干政,是我朝多少年的规训了。你忘记容老将军的训诫了?“静心自适,则仁德归一”,你要记住,你从从军的一刻开始,就不只是为了自己。读书人尚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叹和投笔从戎之举,身为军人,保家卫国是本职,你要时刻记住这一点。”

容嘉到底是年轻人,且秦甄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实际上已经在西北驻守十多年了,身为将领的威严积淀了这么多年,他即使看上去再和善,也够唬住容嘉了。他悻悻道:“我只是为你不值……你不在意就算了。”

秦甄声线软和下来,温和地道:“好了,明德,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这世上很多事情本就不是值得能衡量的。我自己问心无愧,就足够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早还要早训。”

容嘉嘟囔了一句什么,满脸别扭地转过身准备出去。秦甄叫住他,叹道:“明德。你总归是要成为独当一面的人的,这样意气用事,可不好。容老将军嘱托我要我照顾你,可我也免不了会生老病死,照顾不了你一辈子。你总是要独自面对整个军队,以及后方朝廷政局的。保留判断,保持清醒,不要冲动,行吗?”

容嘉变了脸色,低声喝道:“别说什么死不死的,多晦气!”随后看着秦甄有些讶异的眼神,方知自己失言,随后不情不愿地低声答了一句“我知道了”,随后挥了挥手出去了。秦甄看着他的背影,不免再次叹了口气。

打发走容嘉,秦甄继续他的推演——秦甄实际上并不怎么需要休息,此时他更愿意为后方多谋一线生机,而超过担心其他人对他产生猜疑的忧虑。朝中的局势他无能为力,但是他所在的嘉峪关之后是万千黎民百姓,他即使顾虑,也不能后退。这是他初入人世时最纯朴的担当观,也是他坚持至今的原则。

秦甄透过自己的身体回顾这陌生又熟悉的帅帐,即使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光是看着这里的景象,也足够勾起他无限的怀念了。他并不是怀念那个混乱的时代,和自己那段征伐四方的过去。他只是怀念,那个即使是在那样混乱的年代,仍然保留有好奇和对这个残忍的世界无限的热情的自己。

这是混乱与秩序并存的年代,中原政权内部倾轧不断,北方游牧民族之间征伐不断,却出奇一致地对中原的觊觎恨不能写在脸上,往西的丝路也说不上太平,在这样的局势下,驻守边疆的军人对风向的感知最为敏锐。朝堂内的文官派系斗争,北方及西北的游牧民族征战情况,当今的心思意向,谁都有不同的消息渠道,谁都有不同的利益立场,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都是暗流。秦甄在这样的环境下,不代表任何的利益集团,因为他实在是无可图——他光棍一条,名义上是容辉将军的养子,在容辉的影响下进入军营,一路靠实打实的战功升上西关大帅之位,到现在容辉回京养老、容嘉不成气候的时节,是为数不多的还能受到当今信任的将领。

即使这样,这时的秦甄也倍感压力——朝堂的乱象,很明显要波及到边境了。从上次的粮草转运就能看出来,派来的军官带着当今的手谕,命令秦甄必要时可回京救驾。这代表着当今对秦甄的猜疑已经上升到空前的高度了。秦甄当然懒得去猜是谁在当今身边吹风,在他眼里,这些都是无所谓之事。当朝历来惧于将领承事,前朝毁于地方藩镇拥兵自重造,当朝开国皇帝更是起于兵变,当今自然不会让自己也落到相同的境地。再加上现在临近入冬,又到了游牧民族南下朝边境平民打秋风的时节,而且据说今年北境雨水格外差,牧民饿死了不少人,这可能会是近十年来最为险恶的一场战斗。往西的边境已经沦陷了不少,山海关一带已经逼近长城战线,如此一看,嘉峪关已经成了整个中原政权北部最后的防线了。

不过秦甄并没有声张朝中之事,只是默默接令,并着手安排守关事宜。身为将领,他本就不该让手下将士关心除战事以外的事情,尤其是在外敌入侵的现在。秦甄所想,也不过是保卫一方国土,守卫一方平安而已。至于朝堂之事,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待到边疆平定,此事大概也会不了了之。他们接下来所要应对的是蛮夷入侵的保卫战,严守嘉峪关直到后方百里之内民众撤到关中,若是防得住就严守嘉峪关阵线,守不住就退守潼关以南。不过几千里的阵线说退就退,说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是不可能的,秦甄对底下的将士们的想法心知肚明。但是战线是战线,人命是人命,无谓的牺牲从来都不会成为秦甄维护自己所坚持的信念的代价。

那时候抱着这样的想法的秦甄并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命运的是什么,但是即使是已经经历过一遍,现在的秦甄重温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扪心自问,自己还是会那样做。就像他一直所坚持的,无愧于心,仅此而已。他习得人间道义,也看得世态炎凉,他改变不了整个世道,但还是愿意守住自己的信念。他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观念有什么错,所以,也不知道秦晏要他回忆这段往事,是什么用意。

作者有话要说:“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化用自《老子》第七十四章中“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特此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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