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敢？”高霖反问道：“毕竟你肯定知道青溪月到底是什么东西。拿过来，不要让我再说一次。你也知道，邵靖宇——”

“好，好。”唐烁深吸口气，沉声道：“既然你势在必行，我也不必再拦你了。拿去吧。”唐烁缓缓从自己脖子上取下那个浅碧色圆环吊坠，下意识在手里摩挲了一下，伸手递给了高霖。

高霖接过吊坠，原本还算周正的眉目终于扭曲成了令人不忍直视的模样。唐烁走向邵靖宇，伸手按在他颈侧探了探他的脉搏，见还算平稳，心情才稍稍缓和。高霖的为人他并不熟悉，从前他只是以为高霖是个能左右逢源颇有手段的高干子弟，没想到还有这层算计在。他倒是不介意自己成为因璧怀罪的匹夫，但是高霖又为何知道青溪月的存在？

付琳付瑛看向唐烁分毫不动的脸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嗅到了一丝未知的危险。付琳试探般道：“唐主任，邵副局长再不醒过来，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唐烁平复了一下心情，道：“不用担心。魂魄归位，他就能恢复。”这话倒是不假，只是看高霖的样子，他愿不愿意让邵靖宇魂魄归位，还真说不准。

付瑛忍不住道：“唐主任，但是……”

“不用担心。”唐烁看了一眼高霖手里的青溪月，语气稍稍加重，目光晦暗不明：“不用担心他。”

付琳付瑛只好作罢，余新成见状，低声道：“到这个地步了还不用担心？我看你也是没办法了吧。”

唐烁冷冷道：“你又有什么高见？最不在乎邵靖宇死活的不是你吗，现在又有心思在乎了？”

余新成哑然，随即怒道：“我就是不在乎他死活，盼着他早死呢！我就这么明着说了，总比你口口声声说关心他实际上却什么也不做来得光明正大！”

唐烁冷哼一声，道：“你最好是真心的——敢想敢说，也确实是光明正大。”邵靖宇跟他的恩怨他没兴趣了解，但是余新成这种想法，倒也不失为一种没准能为己所用的力量——高霖将青溪月放在操作台附近一个托盘上，那是每次实验要用来转化融入营养舱里的特殊物质的转换器，高霖操作过这个装置很多次，虽然是轻车熟路，但也没精力再管唐烁这边了。他现在满心都是唤醒祂的工作。

唐烁快速观察了一遍营养舱里的情况，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青溪月，定下心神，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按下手杖顶端的一个暗扣。原本不起眼的手杖在他按下暗扣后随即开始繁复的变形，从顶端开始一层层开合旋转起伏变化，层层叠叠起起伏伏，全过程虽然没有一点声音，但机关开合的节奏韵律却错落有致，即使是看着也能感觉到其中的节奏感，而随着最后一个结构件组合完毕，原本朴素的细长手杖竟变成了一个八边形的的小盒子——唐烁居然直接把八阵印带出来了九处！

付琳付瑛看见唐烁手里的盒子，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是知道八阵印的存在的，自然也知道八阵印轻易不能动，因为这个消耗的不仅是八阵印本身的力量，更有使用者的鲜血——任何以血为引的东西都会沾点邪术的味道，但是八阵印居然能作为唐家的家族宝器传承下来，实在是引人深思。但也因此，八阵印的存在更多是类似于核武的作用，存在即震慑，但不会真正投入使用，连上次毕方明火烧九处唐烁都只是打开了八阵印而没有用自己的鲜血激活它。

但到了此时，唐烁已经管不了那么多，随着八阵印打开，他即刻刺破自己的手指往八阵印上按去，趁高霖专心致志于刺激营养舱里的祂，他至少要抢回青溪月——直到发觉置换器里青溪月开始轻微颤动，高霖才若有所感，抬起头来看见唐烁手里的小盒子正散发着剧烈的金红色的光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实验室就已经蒙上了一层虚幻的光晕，雾蒙蒙的仿佛陷入了混沌，只有青溪月的颤动和光芒越来越清晰，并且随着光芒渐黯淡，青溪月不仅从一开始的浅绿色变成了碧绿色，而且表面居然出现了细碎的裂纹！

高霖瞳孔骤缩，猛地抬眼看向营养舱。方才还有小幅度波动的营养舱液现在已经平静下来，甚至“祂”看起来像凝固住了一样，连一开始有规律的浮动都看不见了，似乎已经完全是个死物。而随着唐烁慢慢走近，整个实验室看起来越来越虚幻，似乎已经开始出现了湮灭的征兆，但高霖却连动一下手指都费力，只感觉四肢乃至身体凝滞又沉重，无处不在的阻力和压力甚至让他感到难以呼吸——高霖定了定心神，僵直着道：“唐主任这又是什么意思？事已至此，唐主任难道也要做一回言而无信之人，即使无力回天，也要尽力一试？”

唐烁的脸色看起来比高霖还要僵硬：“少废话。你现在住手还来得及，就算上了军事法庭，也只是为了这个基地的人命。如果继续下去……”

“我为什么要上军事法庭？”高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样，即使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有人能审判我，就算有往生的世界也不会有。唐烁，你不会真的觉得我到了这地步还会相信那些虚言？”

唐烁不再废话，因为要供给八阵印鲜血，他手上的伤口正逐渐扩大，脸色也逐渐苍白，人更是因为失血已经感到微微发冷。高霖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古怪地笑了笑道：“就算你现在豁出命来开启了八阵印，你觉得真的能阻止我吗？还是说你觉得，为了阻止我唤醒祂，也可以牺牲掉邵靖宇、付琳付瑛，以及余新成？他们愿意吗？青溪月也是八阵印的能量来源之一吧，作为你们的家族信物毁在你手里，真的值得吗？”

唐烁脸色发白，不为所动。八阵印的禁忌除了要消耗开启者的鲜血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一旦开启不湮灭阵内的所有物体——不论死物活物——绝不绝不会停止。也就是说，如果唐烁要用八阵印毁掉“祂”，那么邵靖宇、付琳、付瑛和余新成都要陪葬，除了唐烁不会有人从这场毁灭性打击里生还。

唐烁没有看付琳、付瑛和余新成的神色，即使看了他也不会在意——他对人命的漠视，从本质上来说跟高霖也没什么差别。他没再废话，只是僵着手从自己外套内袋里摸出一把柳叶刀，划开了自己的半边胳膊——他这是铁了心要在这里毁掉那个营养舱了。

高霖心头怒起，顿时感觉呼吸一滞，半边身体因为血液循环不畅已经开始发麻。然而他毕竟已经很难活动，即使移动到唐烁身边也奈何不了他，唐烁铁了心要他死，连在场他人的死活也不顾，他倒是无可奈何了——但既然如此，唐烁一开始又为什么要救邵靖宇？

高霖心念电转，脑中冒出一个模糊的猜想，眼看青溪月上的裂纹越来越清晰，他身上的麻痹感越来越强且范围广大，他终于艰难地挪动手臂，险险抢在唐烁之前抓住青溪月，费力地道：“或者说，其实青溪月才是能保护你从八阵印里生还的东西，而你用它来保护邵靖宇，是吗？而如果现在青溪月就毁在我手里，你是不是要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呢？”

唐烁定定地看向他手里的青溪月，眼神晦暗难明。高霖看向他的眼神，即使到了这地步也不由得心中一惊——这其实是很诡异的，因为唐烁虽然平时不苟言笑，即使笑起来也是僵硬非常，然而出于他个性内敛沉稳的缘故，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明显可感的攻击性，整个人是很古板的正派，甚至低调到不起眼的地步。但此时高霖看向唐烁，居然能从他眼里看出一丝可能只有古刹战神像才会有的肃杀的煞气。

唐烁的反应已经十分迟钝，高霖晃神的功夫过去，他才慢吞吞地伸手朝高霖的方向展开手掌，僵硬着脖子道：“就算你拿走了青溪月，它也不属于你。”

高霖心中立刻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果然随着唐烁话音落下，原本被他攥在手里的青溪月猛烈升温，从他手中飞移出去，落在了唐烁手中，并随之融化——高霖瞳孔骤缩，只听唐烁淡淡道：“你想对了结果，没想明白过程——我随身带着青溪月，只是为了防止八阵印打开自己生还吗？”

——“确实不是如此，”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仿佛震碎了自己的耳膜，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在场所有人的脑中开始嗡嗡作响：“这块石头确实是个好东西，只可惜我用不上。现在是几时？我睡了多久？”

唐烁僵硬地转头，手中八阵印还在吸食他的鲜血——只见营养舱壁已经消失不见，原本浸泡着那团黑色物体的营养液也不见踪影，而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裹黑袍、黑发披散的年轻男人，他光脚踩在冰凉的合金地面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死尸一般的青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然而眼睛却黑得惊人，仿佛盛放着深不见底的黑洞，或者深渊。

“现在是公元2019年……您休息了快四十年了，大人。”高霖一时激动，即使嘴里已经渗出血沫，每说一个字喉头仿佛有铁蒺藜在来回划拉，也坚持着继续道：“我们已经等您很久了……大人，欢迎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愿下辈子没有p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