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掌柜纪寒来看，已然认不出自己精心设计的高雅之地了。

除了门前牌匾依旧，里面惨不忍睹。伤者数十人，皆躺在地上大呼小叫。字画、古籍、玉笛、墨宝，碎落遍地，脚印赫然，哪里还看得出高雅二字。

至少一万两金子啊！纪寒心中在滴血。

惹祸之人是谁？却见一白衣少年傲然而立，提着一把玉箫，在手上转来转去，一手牵着一位美人，正是他那少主人燕少白。

苦也！这赔偿金不知要不要得回来。

纪寒心中叹口气，想是年轻人争风吃醋，看来玉箫公子情史七八事又可多上一笔了。

寒霜也惊呆了。易天，你个惹祸精！

纪寒上前，吩咐手下道：“如今伤者众多，快快送到紫霞堂去，今日芍药长老亦在堂内，想必能妙手回春。”

听到芍药长老的名字，寒霜终于想起来自己今日的目的地了，原来那医馆叫做紫霞堂。那倒是巧，一来就给紫霞堂带了一堆生意。

寒霜赶紧牵着易天追了上去。既然是自己闯的祸，这些医药费自然算在自己头上了，不知道芍药长老那晴蕉叶还有没有多的。

到得紫霞堂外，发现队伍早已经排了几十米，惨呼声不断。

堂内芍药长老一眼瞥见，早已带了众人出门相迎。

“圣女驾临赐福，紫霞堂蓬荜生辉！”郑重将二人迎了进去。

紫霞堂分成前后三个院子，前院西边看诊，东边抓药，中院西边制药炼药，东边煎药。而内院则是医师起居之所以及给贵人们私密看诊的地方。

紫霞堂以谷内灵药立身，以医术为辅，人数配置上素来重药轻医。因此，今日看诊的医师只有三位，求诊人数众多，一时竟手忙脚乱。

寒霜上前近看，今日骨折病人居多，医生需先细细检查骨折部位、程度，才能接骨换骨、包扎治疗，颇为费事。摸骨检查之时病人也是疼痛不已，惨叫连连。

凝神看了半晌，寒霜突觉眉间红痣热痒难耐，头晕晕的，再睁眼看时众人已变了样貌，血管、骨骼、内脏清晰可见。那日的恐怖场景又出现了。

寒霜指着一人道：“此人左边上臂骨裂、右腿骨折。”

又指着另一人道：“此人有内伤，腹腔有积血，需尽速处理，否则性命堪忧。”

接着指着第三人道：“此人外伤并不重，只是肌肉之毒瘀滞。内里之病更大，想是日积月累，肺脏已然受损。”

三名医师听罢，脸上惊疑难定，纷纷上前核验，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发现莫不准确，佩服得五体投地。

于是芍药长老给圣女设了个主位，三名医师为辅，病人先经寒霜看诊，指明病患根由、伤情位置，再由医师现场治疗开方，送予药师配药煎药。

不多时，病人已全部安置妥当，个个千恩万谢，回家去了。

这下，寒霜心下确认了，自己确实亦有异能，便是这隔空视人之能了。比离天公子那个悄悄话功夫还是好用了不少。只是时灵时不灵的，尚不能随意控制。

到得内堂休息，小药童送来一盏香茗。

芍药长老亲自捧着一个大长盒子过来，笑道：“我活了几百年了，从未见过圣女这般奇术，伤人医人均在瞬息之间，实乃我灵域之幸啊。也不枉白泽师叔为圣女守了三百年的孤寡。今日过后，圣女素手神医之名，怕是要响遍天下啦。”

“什么？白泽长老跟我有什么关系？不会又是记忆错乱惹的祸吧？”寒霜心内暗暗吃惊。

看来那位天幽城的聂夫人恨我倒真不是无的放矢啊。

芍药长老打开锦盒，露出长长一节萝卜不像萝卜、人参不像人参、莲藕不像莲藕的药草，介绍道：“这是我珍藏的千年卿卿根，最是补气养元，能助灵力修炼。我们修行之人，可靠它吸风引露，引天地之灵气，增长寿数。那风云老头找我要了多年，我可舍不得给他。今日赠予圣女，愿圣女天地同寿、泽披苍生。”

马屁又来了，寒霜心下甚喜，示意易天接过。

寒霜尚记着打听洁若一事，问道：“此地街道不见孤儿流浪，是否有专门安置的善堂？”

芍药长老回道：“的确有一处善堂，名为紫云书院，是个教学之地。紫麟师叔把城内孤儿都聚之一处，请了私塾先生专门教养，授予文武之术。遇到资质高的，便培养为弟子或侍从。小蓝依蓝也是在那里长大的呢。顺着逢春街走到尽头就看见啦。”

寒霜大喜，辞罢长老，与易天二人向逢春街而去。看望孤儿，总得买点礼物表示表示吧。路边见到买糕点馃子的，又拿上四五盒，交予易天提着。见到弹弓、风筝、机关鸟等玩器，也挑上七八款，交予易天抱着。

易天本就拿着一张长盒子，又被赛进这许多盒子，心中苦叹道：“燕少白啊燕少白，堂堂一城少主在这当跟班拎货物，你可真是麒麟之才啊！”

及至紫云书院前，却见吵吵闹闹一群孩童正在打架。

中间一名乞丐少年，年约十二三岁，身上衣物破烂不堪难以蔽体，头上发丝脏乱灰头土脸，显是缺乏亲人关爱。周边三名少年年纪差不多，穿着一色的淡紫色学童袍服，淘气异常，一起打那乞丐，嘴中骂骂咧咧道：“就你还挑食，日日前来闲逛乞讨，给你馒头还嫌不好吃，骨头倒是硬，今日非逼你吃下一篮子不可。”

那乞丐打他们不过，吃了好几拳，身法却滑溜得很，眼见寒霜二人过来，急冲冲撞过来，嘴中嚷道：“贵人救命，书院欺负人啦。”

眼看就要撞到寒霜身上，易天满手货物不便阻拦，却用脚踢起一颗石子，正中那乞丐胸口。

那少年四仰八叉，摔倒在地，被几个学童一起扭住，押进院去。

院内早有书院掌事听到动静出来查看，身着紫衣，看来是紫麟长老门下。

易天大声喝道：“圣女驾临，还不快快迎接？”

掌事一怔，早间已接到离天公子之命，说是圣女今日视察各街，万万小心招待。心想书院这僻静之地，哪能得圣女青眼，并未过分放在心上。

没想到竟真的来了，慌得命书院众人俱来接见，自己抢先一步，将寒霜迎入院内。

一时各学童列好队伍，皆来拜见，把个院子站的满当当的，倒有不下百人。

寒霜有心查看洁若是否流落其中，便取来吃食玩意，亲自发放。却并无洁若踪迹。

寒霜问道：“近日是否有外间孤儿流落此处，尚未接入书院的？”

掌事道：“禀圣女，要说新增孤儿，只有眼前这一个了。可能是城外遭了难，失了父母，见本域繁华，客人施舍大方，流浪至此。”说的正是那乞丐。

寒霜有些许失望，但细想之后心下又觉宽慰，“洁若既然不在此处，要么我那梦境中的一切本是虚幻；要么当时洁若不在那仙人洞内怪雾之中，并未跟我一起转换时空。”

打量一眼那乞丐，身材不高，年岁跟记忆中的小洁若差不多，被打得鼻青脸肿，脸上倒挂着一股子傲气。

寒霜心下顿生怜惜，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

那乞丐瞥了一眼易天，回道：“姐姐，我并没有名字，人人都叫我小坏蛋。我也不知我从哪儿来，只记得幼时有一哥哥，一起在无双城乞讨为生。有一日庙会，哥哥去了就再也没回来。我四处寻来，也没找到哥哥行踪。”

可怜的孩子。

寒霜柔声道：“不如你以后就住在这紫云书院，跟他们一起学习本事，等长大了再找你哥哥可好？”

乞丐却道：“我不要进书院。他们是坏人，不给吃的，还打我。以多欺少，不要脸。”

说得那些个刚刚跟他争斗的孩子们气愤不已，一个个暗自摩拳擦掌、咬牙切齿。要不是圣女和掌事在场，早就要揍他了。

看来，小乞丐这几天跟书院儿童起了不少矛盾呀。这个年岁，最是争强好胜不好管教。

也罢，寒霜又问道：“不如，你跟我回去，做个小童子如何？过一些时日，我也要去那无双城，可带你同去，说不定能找到你哥哥。”

那乞丐一听，瞥了一眼易天，想了一想，便点头同意了。

掌事皱了皱眉，心下暗自气急：“这样的好事落在身上，你还要想上一想才答应。敢情还要我家圣女求你？”

寒霜欣慰道：“甚好，刚看你身法伶俐，不如你以后就叫闪电吧。”

吩咐掌事带那少年下去，收拾一番，又吃了几个点心，重新带将上来。

寒霜一看，乐了，竟似换了个人。

那小乞丐此刻着了身月白布衫，头发高高束起，一侧垂下两寸来长的卷发，小脸黝黑，眉弓高耸，眼睛深邃，侧颜轮廓清晰，下巴尖尖，薄唇抿起，倒是个俊俏小童呢。

寒霜看看闪电，又看看易天，忍不住将二人比较一番，心想：“再长个几年，怕是不输你易天哥哥呢，不知道要迷倒多少闺阁少女。”

易天小声道：“圣女，这孩子来历不明，真要带他进明月苑？”

寒霜笑道：“离天公子的信中不是说了，但我所好，尽取之；但我所怒，尽罚之。我今日就看中他了。”

易天眉头微微一皱，心下立时火起。不知怎地，如今听见离天公子的名字就烦。

却听寒霜接着补充道：“再说了，有你在身边护卫，我有什么好怕？”

这一句甚合心意。易天心下一丝甜蜜悄然滋生，顿时笑了。

寒霜歪头望着他，柔声又道：“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易天终于心满意足，一行三人回至谷内。

不多时，便有紫麟长老门下弟子带了闪电过去，在胸间打上明月苑烙印，一一教习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圣女新收的小乞丐性格倔强，但来路不明。大家猜猜，此举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