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界限还没有那么分明。
即使在城市里，楼上楼下也是近邻，经常还你帮我看看孩子，我帮你出点钱渡过难关。
更别说是在临县这么个小城里，也许两个陌生人之间七弯八绕的，都能扯上点关系。
吴喜梅这话问得很自然，许稚却不好回答。
还是谢厌主动解释：“我和她不是一个班。”
许稚松了口气，暗暗感激他解围。
吴喜梅却来了兴趣，开始追问谢厌是哪个班的，班主任是不是许稚的哪个科任老师，又问以后大学想去哪个学校。
许稚吓了一跳，谢厌却滴水不漏地一个个回答了过去。
“九班。”
“班主任姓班。数学老师，没有带她们一班。”
“大学目前还没想好。”
他回答得很淡然，许稚心里还是悬着。
虽然她现在并不觉得谢厌就是传言中那么一个恐怖的人。
可能根本就是人传人，把话越说越离谱。
奈何，长辈一般都会很在乎名声，如果被舅妈知道谢厌在学校是那么一个“风云人物”，还“打老师”……
可怕！
许稚暗暗祈祷舅妈别继续问了。
还好，吴喜梅根本没想太多，只是遇到了同样是高三的学生，难免多说了几句客气话。
谢厌看起来有些沉默，却还是一一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让她十分熨帖，笑呵呵地感叹：“高三就是压力大，既然都是同学，那平时也可以互相帮助嘛，多个朋友也多好。”
她想法也很质朴，这个时代的人相信“多个朋友多条路”，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人脉就能用得上。
反正说句好话，也不费什么事。
又寒暄了几句，等到谢若吃完饭，谢厌来和舅妈结账。
“卤猪头肉三块，蛋炒饭一块五，凉拌素拼一块，还有瓶天下秀五毛，六块钱。”这个价格甚至都不用打算盘，舅妈扫一眼本子就知道。
谢厌顿了顿：“还有一个卤鸡腿。”
“那个，我请你们吃。”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许稚说道，“昨天的事情……”
许稚没说下去，有些紧张地注意着谢厌的表情。
他目光投了过来，似乎是好像是闪过一丝笑意，眼角眉梢那股十分疏离的气息淡了淡。
“……没什么。”谢厌说道，“谢谢，再见。”
吴喜梅听着他们俩说完，把最后一张小方桌也擦干净收进了车斗。
她招呼许稚上车，和谢家一大一小道别：“那我们先走了，欢迎再来啊。”
“拜拜！”谢若依依不舍，“我还会再来吃的！”
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活像是被主人家丢在老家的小奶狗。
许稚看着又是觉得她可爱，又觉得她很好玩，忍不住也和她挥了挥手：“若若再见，下次再来！”
“嘟嘟——”
铁皮小车像是要叫破喉咙的铃声响起，在许舅舅的用力蹬驰下，老黄牛似的慢慢往前驶去。
小城的道路并不平坦，铁皮小车颠簸得厉害，许稚用力扶住那堆被布绳捆着还在东摇西晃的锅碗瓢盆，转过头看向人民广场的方向。
那一大一小的身影不断地缩小、缩小。
渐渐地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太好了，总算是赔礼道歉了。
虽然这会心还在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许稚啊许稚，下次可不要听风就是雨了。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回去抄在笔记本上警醒自己吧。
-
另一边。
“卤鸡腿真好吃。”谢若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远处的那块“许家卤菜”招牌，被谢厌牵着往家走，“我听见许姐姐和你道歉了。”
谢厌低低地“嗯”了一声，谢若叹了口气：“我很了解她的哦，她其实很怕你，还鼓起勇气跟你道歉呢。”
崽崽是偏心的，她也从来不掩饰这一点。
尤其是今天看到自己最最亲近的人，居然过得这么辛苦——
谢讨厌要是还生她的气，崽崽会很愤怒！
她满脸写着打抱不平。
谢厌：“……之前也没生气。”
“切，别想骗小孩。”谢若鄙视地看着他，“你那嘴巴明明都要咧到天上去了！”
“我没有。”
“就是有！”
“你看错了。”
“谢厌，你心虚了。”
“……小孩子不要学大人说话。”
“略略略，心虚了心虚了！”
“……”
谢厌啼笑皆非：“我现在不生气。”
“那就好啦。”崽崽这才放下心来，“我们天天去吃好不好？”
被莫名其妙丢回了这个时代，小本本上还要她完成遗憾。
左想右想，还是要和许稚多交流才行。
问问她有什么遗憾！
当然，谢若还有个小小的愿望，那就是想看到爸爸妈妈都过得开心的。
爸爸这边好办，让他天天跟自己待在一起，那不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了嘛！
妈妈……崽崽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但既然要摆摊挣钱，她也可以来当小客人呀！
还不用吃谢厌那一手咸得发苦的炒饭。
这叫……一个石头砸两只小鸟！
谢厌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奶奶回来问起怎么办？”
奶奶向来是不放心这些摆摊的，哪怕麻烦也要亲手给他们做饭吃。
要是知道自己走一趟，这一大一小直接把许氏卤菜当家里的食堂……
“那就每天一顿！中午吃好多好多蔬菜水果！”谢若努力想办法，“奶奶不会生气的！”
“青菜也吃？”
“……我吃。”
“水煮蛋也吃？”
“我吃！”
“折耳根？”
“谢大讨厌，你欺负小孩！”谢若眼泪汪汪的，“绝对不吃折耳根，想都不要想！”
少年嘴角微勾：“嗯。”
他本来也不吃，只是看她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忍不住就逗了两句。
月光下，一长一短两条影子挨在一起，随着步伐越拉越长。
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地淹没在了夏夜的虫鸣声中。
-
不知道是不是放下了心事，筒子楼里，许稚这晚上睡得香甜，一夜无梦。
五点，闹钟响起。
外面的天蒙蒙亮，许稚揉了揉眼睛，伴随着厨房的叮叮咚咚中，从床上坐起来。
伸了个懒腰，许稚下床拉开窗边的白色纱帘，晨光透了进来，细小的微尘漂浮在空气里，半间屋子里都染上了日光的橙色。
“悦悦，起来啦！”
叫醒上铺还在迷迷糊糊，一会儿“小燕子”“紫薇”，一会儿“至尊宝”、“紫霞仙子”的妹妹，许稚利落地盘起头发，去厕所洗漱。
这套房是许舅舅还在罐头厂的时候，单位分的房子。
舅妈常常念叨，说要不是换了厂长，以舅舅的资历，怎么也该分个小别墅，再不济也有个四室。
要是那样，姐妹俩能各自有个房间，还能专门腾个房间做书房。
许稚却已经很是满足。
这套房虽然小，次卧小得只能放下一个铁架双层床加一个书桌，却五脏俱全。
甚至还有单独的卫浴间。
要知道，这个年代，还有许多筒子楼是一层楼共用厕所和厨房的。
许多个家庭要排先后次序，像是夏天要洗澡，更是容易爆发矛盾。
许稚跟着舅舅和舅妈，幸运地避开了这些麻烦。
就是委屈了妹妹，还要和她住上下铺。
说曹操，曹操到。
妹妹许悦终于也爬起了床，呵欠连天地过来，跟着她并肩站着刷牙。
她耐不住寂寞，嘴巴里含着泡泡也要说话：“姐，今天我去摊上哈。”
许稚没答话，咕噜咕噜把漱口水吐干净，这才说道：“我还是老样子，复习完去一趟新华书店，之后去摊上，跟你一起。”
姐妹俩去厨房帮忙打下手，帮许舅舅和舅妈处理今天要用的食材，把这打算和舅妈吴喜梅说了，得到了舅妈的首肯：“行，但是你俩不许撑着，尤其是你小禾，高三那可累了，这段时间多在家休息，听着没。”
“我知道，舅妈，我会好好安排时间的。”许稚乖乖巧巧地点头答应。
许悦看姐姐一眼，她姐每次都答应得特别利落，但摊上帮忙的时候从来没迟到早退过。
休息？那不存在于她姐字典里的。
但她可不敢当着姐姐的面说，以姐姐那个倔脾气，肯定要适得其反。
许悦默默在心里下定决心，今天动作要比姐姐还快，让她没活儿可干！
——说起来，昨天爸妈和姐姐回家，提起了一对“兄妹”。
别人不知道，许悦还不知道吗，那谢厌可是学校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风云传奇”。
她姐遇到了两三次，偏偏没一次她在场的。
尽管许稚再三和她说，不是流言里那样，和普通人差不多，两个眼睛一张嘴，也不凶。
还带个小妹妹。
但许悦没见过真人啊！
这可让喜欢八卦吃瓜的许悦心里痒得跟被猫挠似的。
正好今天轮到她去摊子上帮忙。
要是真的那么有缘分，那个传说中的大魔王又来吃饭。
她一定要好好观察！
等到开学的时候，还能拿去和朋友当聊天的素材。
连题目她都想好了。
《惊！校园恶霸竟然是……》
这不比看什么《还珠格格》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