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柏一觉睡醒太阳都西斜了,天色昏昏暗暗的,连带着洞里都乌漆麻黑的。
洞里洞外都静悄悄的,安静的人心慌,瞧着像是没人,白柏赶忙叫了一声,果不其然一点声响也无。
正准备下床去看看什么情况,小银子就溜溜哒哒的跑进来了,嘴里呜呜咽咽的喊着,往常跟在他身后的高大影子却不在。
白柏伸手摸了摸小银子:“怎么就你一个人呀,阿眩哥哥呢?”
也不知道它听懂了没有,只是颠颠地把他的鞋叼过来,白柏艰难的穿好鞋才往炭盆里添了点碳,杨昡朗就进来了。
“怎的下床了?你等我回来再添就是,床上暖和。”见白柏在添碳,赶紧放下背篓来扶他。
“下雪了呀!”白柏看着他肩上拍下来的雪花。
“嗯,才开始下,不大。”
“你去哪儿了,阿眩哥哥,醒来不见人影儿。”
把白柏扶到床上做好才回话:“见你睡着也没啥事儿,我就下了趟山。”
一听他下山了,白柏一脸担忧,不等他问便说:“没到村里,就在咱家后山那块儿看了眼,大家都回自己家了,我都看到大壮他们玩呢。”
“估摸着援军已经到了,战事可能平息了,咱们就可以下山了,赶明儿一早我就下山去看看,没啥大事儿了就下山,你这肚子一日比一日大,我看的心慌。”
“好。”其实他自己也怕,从没见过比自己还大的肚子,总感觉要掉下来,害怕生的时候没坚持过来只留下夫君和孩子。
更怕杨昡朗娶到续弦对孩子不好,一想到自己辛苦怀的孩子不能自己看着长大,还被后母搓磨,心就疼的不行。
这天儿说变就变,刚飘了点雪又出太阳了,气温是半点都没回升,冷的人直打哆嗦,两人把炭盆移到床边,三个暖手炉都给灌满水。
放到被窝里这才感觉到热点儿,杨昡朗又去煮了点牛奶,滋滋冒着白气儿,一碗下肚别提多舒服了。
“等回家了,我去镇上买点儿白糖和杏仁儿,和牛奶一起煮了喝,也给你和孩子换换味。”
天太冷,饶是毛厚的小银子也挡不住渗骨的寒意,趴在炭盆旁懒懒的半立着耳朵,才喝了一碗热奶,这会儿暖呼呼的躲懒。
说起这个,白柏又精神起来:“那我还要福鲜楼的桃花酥。”
杨昡朗失笑:“好,不仅有桃花酥,楼里有的糕点全给你吃。”
也怪这害人的蛮夷,要不是他们偷袭挑起战争,他们也不至于东躲西藏的过日子。
明明是该好好将养着的时日,偏偏只能躲在偏安一隅担惊受怕。
杨昡朗起身给白柏掖了掖被子:“明儿我下山的时候和王阿叔一块走,他上来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了,顺便给他把看病的钱结了,再带点东西下山。”
看着眼前高大威猛的汉子,白柏悄悄弯了眼睛,他喜欢被人这么全心全意的对待:“好,阿眩哥哥,我想听你讲故事。”
杨昡朗顺势躺下来:“讲什么?”
白柏弯着双眼睛:“想听你们前线上的事儿。”
“好。”
军营里哪有什么有趣的事儿,无非是一群汉子摸爬滚打的事,有时候还吃不上饭呢,像他这样会点拳脚功夫的还好。
那些啥也不会的汉子最多坚持一月,还没等上战场呢,就被一些倚着自己资历老的老兵折腾死了。
尸骨未寒就被扔到乱葬岗喂狼了。
有人问,从军都是要记名在册的,人没了总会查查缘由吧,最底层的从军生活就是这么残酷,谁管你是死是活。
你又没甚背景,更不是个小头目,死就死了,谁管你去哪儿了,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哪儿还来得及一个一个去记。
好在他自己有点拳脚功夫,又受上头看中,才被提拔成亭长,当了几年小头目,日子过得还算过得去。
等他挑了一个有趣的事,还没讲到一半身边的人就睡熟了。
杨昡朗悄悄起身吹了灯,搂着白柏也进入了梦里。
夜晚的山里万懒俱静,只有呼啸的寒风偶尔和山林窃窃私语的声音,连最喜欢叽叽喳喳的小鸟都没有声息。
冬日的夜总是漫长一些的,天色还没亮,杨昡朗就伴着繁星做好了早饭温在锅里和王郎中一起下山了。
等一切安静下来,在床上安稳睡着的人蹭了蹭被角,复又沉入梦中,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连往日这时候进山猎食的小银子都犯懒一动不动,睡的呼呼起劲儿。
伴随着天边泛白,杨昡朗两人也到了山下,沿着小路先去了杨昡朗家。
已经有人家陆陆续续起了火,烟囱里袅袅升起阵阵烟雾,一切就像没有经历战争的洗礼,还是那么祥和宜人。
两人进了家门,果然一个人也没有。
杨昡朗给王郎中结了银子准备去小杨氏家看看,顺便探探虚实。
“二伯娘,我回来了。”杨昡朗站在院门口朝里喊了一声。
没一会儿杨子玉就出来了:“四堂哥下山啦?快进来,我娘在屋里呢。”
刚才在来的路上他已经随眼看了,大家回自己家可能有些时日了,各家各户破损的地方都被重新修好了。
二伯娘家的院子是最没遭殃的一个,那会儿全家都躲到他们家暗道里了,吃的用的全搬走了,他们什么也没捞着。
屋里二伯娘正往桌上端饭,见杨昡朗进来在襜衣上擦了擦手迎过来:“眩朗回来了?快进来吃饭。”
“玉哥儿,去喊你阿爹和大哥来吃饭。”
“这就去。”
杨昡朗也没多推让,正好早饭吃的不多,再吃点过过饿气:“二伯娘,你们回家几天了?看来大家都挺好的。”
小杨氏笑着回答:“回来也差不多小半月了,上回你们走了没几天我们就收到消息说援军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小杨氏向上拜了拜:“这回啊,可是今上亲自带兵来的,足见对咱们有多看重,可惜呀,我这个老太婆没那个福分去瞻仰天颜。”
这倒是让杨昡朗有些意外,他料到对这次战事,上面很重视,以为派个有份量的大官来就不错了,着实没想到今上会御驾亲征。
两人正聊着呢,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呵骂,不过声音压的很低:“你这死婆娘,这话也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说的?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怕掉脑袋!”
原是在外面转悠的杨老二回来了,听到这娘俩儿不知天高地厚的谈论上头的事,登时惊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小杨氏“哎呦”一声,赶紧捂着嘴瞪大眼睛往外看,“瞧我这个大嘴婆子,口无遮拦的毛病又犯了。”
小杨氏伸手佯作打自己嘴巴子。
“二伯回来了,这怪我多嘴这一问,没个轻重,今上宽厚仁慈,想也不会怪罪咱们这种泥腿子。”杨昡朗笑着起身迎接杨老二。
跟在杨老二身后的杨子择笑着说:“咱们天高皇帝远的,谁会在乎咱们说的,再说了,又没说不是,是阿爹过于紧张了。”
杨老二闻言一扬蒲扇般的巴掌“啪”一下打在杨子择背上:“你这浑小子,什么话也敢往外说,仔细你脖子上那块疙瘩!”
杨子择笑着讨饶几声就往桌边跑,几人说笑一番这才坐下来吃饭。
明明才两月未见,大家却感觉已隔了好几年,又是好一番感慨。
等打走了蛮子,朝廷来的援军也没待多久就班师回朝了,县里又快马加鞭的给受难的百姓开仓放粮,也才结束没几天。
也幸好今年收成好,收上去的粮剩余的很多,这才在紧要关头派上了用场,用掉的粮很快就可以补上。
说起这个,还有件事儿也足以让老百姓欢欣鼓舞了,今上颁发了新的政令,给他们府城减免两年的赋税,以休养生息。
今上这一举措无疑是赢得了更多民心。
“对了,除了咱们重阳府还有朝霞府也遇袭了,不过他们那边比咱们这儿还要严重些,听说还出现了不少流民。”杨子择一脸担忧的说。
自古流民是最难管的,他们可怜却也可恨,就怕到时候管不住会发生大量的抢杀事件。
“难民?”听到有难民,杨昡朗心里咯噔一下,流落到流民这个地步,可想而知事情有多严重。
多半流民会跟随大流到处流浪,还有一部分会选择上山当悍匪,相当大一部分因为各种原因死在半路上。
甚至更严重的还会带来疫病。
杨老二吸了一口烟嘴:“不过咱们县上还没甚消息,村长说上面已经下了明令,不给外来人借住。”
好在他们县太爷早早的把城墙修筑了,因为都是实打实的用料,监工负责,这才没因着这次战事全塌了。
城墙坚固的很,连那些带兵器的蛮夷人都没能破了城墙,流民就更不可能了。
只希望到时候县里能守得住,也有安分守己的流民会被安排在县附近的村里,那些不服从政令的就要被遣放到严寒地带。
说起这个,大家脸上都有了愁意,刚才的高兴劲儿也散了个一干二净。
沉默中还是小杨氏发了话:“不说这等晦气事儿了,眩朗你说说山上咋样?阿柏的肚子如今咋样了?”
一说这个大家都提起了兴致,这可是他们老杨家头一胎孙辈儿呢,可不得多关心关心。
等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问完,天色也不早了,山上就白柏一个人杨昡朗也不放心。
小杨氏又殷殷叮嘱:“早点下来,山上也不太方便,你俩年轻不知事儿,回来了我还可以多看顾,这双胎呢,可得仔细着点儿。”
“哎,好,赶明儿我就先送他下来,住山上确实不太放心。”
拜别杨老二一家,杨昡朗加快脚步往山上赶去。
这天是一会儿一变,刚还万里无云呢,这会儿就乌云罩顶了,再不快点儿小夫郎怕是会忧心。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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