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又刺眼的阳光透过薄帘斜射进白云一般柔软的床上，王平从身边摸到手机，迷糊地看了一眼，六点四十三，该起了。他鲜少会在这么晚的时刻醒来。

他的生物钟很准，一般都会在六点左右半准时醒来，甚至有几天就是在六点半那一刻睁眼。他这么多年一个人过惯了，也许是没有人会纵容他赖床，他已经习惯早起，生活非常规律。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每天过着早就规划好的生活。

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无趣，他习惯偶尔尝试一些刺激，但浅尝后依然会按部就班地生活。这就是王平。

早上，王平习惯性热了一锅牛奶，转身时却发现哪里不对。等到面包片和牛肉热好时，王平才发现，他居然多热了一份牛奶————给里语的。

他平时只从冰箱里倒出一杯冰牛奶，从来不会特意加热，但里语住进来那几天，王平听进去里宁宁的意见，怕他拉稀更不好收拾，所以破例特别在早上加入热牛奶这一条例。

王平不是贪恋口腹之欲的人，吃了一半去换好衣服简单清洁了面部和头发，把剩下一般早点放到塑封袋里，带上背包和电脑准备去医院。出门前王平看到饭桌上的奶壶，想了想，把热牛奶装进一个可以装汤的保温饭盒，一并带走。

几分钟解决了早上例行晨会，王平走到今天的诊室，拿出电脑准备今天的记录。他打开背包时瞥见那个安静躺在背包里的饭盒，想起早上的举动，索性跑了趟里语的病房，亲手放在他桌子上。

里宁宁刚好从病房外回来，看到王平：“王医生，您那么早就上班啊。”

王平点点头，把牛奶留下，问里宁宁：“他还好吧？”

里宁宁用手撩起额前的碎发，苍白简约地说：“没再动过。”她撩起手那一瞬间，让王平捕捉到一个惊人的信息。

里宁宁看到王平的目光，捂住手腕，笑容僵硬：“做饭的时候被锅给…………”对上一个专业医师的目光，里宁宁觉得谎言混不过去了，没再往下说。

王平诚实道：“我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不过为了里语的病情，我希望您可以跟我交流一次。”王平只扫了一眼那瘀痕，怀疑是被人掐住强行扭曲虐待造成的，再加上里宁宁扭捏的态度，王平深信不疑。

王平看没什么好说的了，匆匆告辞。他从七岁起就是一个人生活，从不寄希望在别人身上，所以也就没指望里宁宁能过来。

王平看了几个病人，看到李敏过来，眼神示意后继续低头忙着写报告。

李敏把一瓶椰奶丢在王平桌子上，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诺，给你。”

椰奶顺着桌子的微小弧度划过去，王平向左一伸手，轻松接住瓶子，打开喝了一口，皱眉：“生产商真舍得糖钱。”

李敏哈哈笑道：“你说话真有趣。”

王平：“我以为你会像以前那样生气。”上次李敏因为王平挑剔，气鼓鼓地指着他说：给你买就不错了，嫌弃什么！

李敏：“反正你还会给我一瓶，对吧？”

王平噼里啪啦打着字，应了一声。

李敏：“王平，你真不回去了？”

王平敲打键盘的手顿住，微微颤抖，他的右手抖得厉害，仿佛还能感到隐隐作痛。他静止了很久，把手从桌子上移开，左右手在桌下互相按着，装作洒脱笑了笑，“没可能了。”

李敏看到他的样子，心里像被刺一般：“你的手，一定可以恢复的。”

王平：“已经好了。”

他们对视一眼，相视而笑。两个人都再清楚不过，王平的手只是看起来活动正常，但再也恢复不到可以站在手术台前维持几个小时一动不动主刀的程度。带伤主刀是对患者的不负责，王平绝对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两个人的椰奶都快喝完了。

王平并不想回忆那段耀眼到扎人的时光，有意无意地想赶她走：“你就是来说这个的？”

李敏知道自己劝不动他：“我只是替你不值，你不该待在这里。”

王平推了推眼镜，声音有些沙哑：“不用说了。”

李敏走出他的门，用复杂到交织了无数种的情绪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王平兀自看着那只右手，看着虎口处那一道狭长的比皮肤稍浅的疤，心脏剧烈跳动。

他用左手按住右手：“这样就好。”这样很好，早就回不去了，自己还在妄想什么？

一个人待着的滋味不太好，让王平总是想起那段时光。工作了半天，他还是心烦意乱，决定随便走走。

究竟怎么了？他很少这么乱。不知不觉，他走到ICU门口看到一群人在哭，心想大概是哪个病危的病人。

他所处的地方，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生离死别，所以王平的情感已经淡化。

但是每次在手术台上，看着他的患者一点一点咽气，逐渐没有生命体征，他还是会激动到无以复加，会拼命抢救，会拼着主任责骂拼命一试。

他不愿意去想这些，脚步刻意快了，但是这层到处都是患者的喧哗和播报声，王平现在只想安静。

他想走回自己的诊室，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怕吵闹，最怕的其实是永无止境的孤独。

“里语……”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里语的病房。安静又不孤独？里语这里倒是一个好去处。

王平看着窗外的天已经暗了，知道这个点张潜书和里宁宁都不在，推门进去，却没有看到他。

王平刚从外面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从门上的小窗口虽然看不见人头，但是可以看见半张病床，这张病床上的被子紧贴床褥，要是有人睡在里面那只能是纸片人。

王平冲出去，看到护士站推开人问：“七病室的人呢？！”

一个护士还在跟就诊的人对话：“嗯对，精神科在那边。”她说了几句才看王平：“王医生，七病室的患者刚才还在里面，我去送过饭呐。”

王平眉头微皱，抓着前台：“过了多久？有人探视吗？”

“十几分钟，二十分钟吧。我没看到有人进去啊？”

“主监控室在哪？打电话给他们，不要放一个黑色长发少年出去！”

护士好像还在不紧不慢地找电话，王平急了：“他要是跑出医院，你需要承担赔偿责任！”

护士：“啊好，我知道了，王医生，您先冷静。”

王平退到一边，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疯疯癫癫地冲到护士站，逼着护士找人……这绝不是王平一贯的风格。

王平自己跑到楼下的监控室，推开保安，坐在监控前面：“身高大约一米七，很瘦，或许坐着轮椅………没有拍到一点吗？他出病房的画面呢？”

一个保安摘掉帽子扇风：“医生，你那层病房就没人出去。”

王平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他冷静后站起来，拍拍保安的肩膀：“不好意思，还请你继续盯着这间病房。”

王平又冲出去，看到电梯里挤满了人，果断推开楼梯间跑上去。

他走到里语的病房前已经是气喘如牛，稍用力推开房门，进去走锁上，朝里面说话：“里语！你个死人！”

他带着怒气，冲过去掀开两张床的被子的床单，又打开门口的厕所瞄了一眼，最后，他看到靠窗的第二张床下有一个影子在动，心里暗暗松气。

王平看到后不打算跟他动气，推开门就走，对护士站的护士说：“病人还在里面，你们进去把他抬上床。”

一个矮小的护士：“喔。好的。”

王平以为事情解决，准备下班的时候，突然有护士跑过来告诉他：“不好了！王医生，你快去看看！”

王平扔下背包过去，跑到隔着就两个门的七诊室，看到里面的两个护士靠着墙，手上带着血迹，问她们：“没事吧？”

两个护士都点了头。王平看了一眼，应该就是脱力，没什么大事。他看到里语半个身子还躺在床下，一下子把他扯出来，骂道：“力气还挺大。”

护士：“王医生，他拿着刀，你小心！”

王平：“好。”他打掉里语手里的东西，才看到是一把水果刀。应该是里宁宁给他切水果落下的。

“没事了。”王平把他抱到床上盖上被子，温柔又不给退路地说，“给我睡觉。”

里语这个时候已经醒了，他看到王平，突然蹬了被子。他的力量很小，被子还安然无恙地盖在他身上。

王平把隔壁床位的被子抽走也盖在里语的身上，对护士说：“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叫我就行，他时不时醒来，没什么力气，只要注意不要让他拿到武器。”

护士点头：“谢谢您。”

王平也点头致意：“嗯。”

王平拿上背包后又回去看了眼里语，看到并无异常，放心地回家。

好久没有遇到这么麻烦的病人，王平居然有点激动。王平回到家，看到陈晰已经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看他。

陈晰甩手笑：“啊抱歉，你的钥匙就在门框上面，我一伸手就够到了。我是来感谢你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王平放下背包拿手比了一下门的高度：“分手了，你应该骂死我吧？”

陈晰：“原本确实想揍你一顿。”

王平摆摆手：“还是别了，我认输。”他看着陈晰的手臂，挑眉思考：“奇怪，你明明只比我高一点，难不成手臂比我长？”

陈晰走到门前伸手，跳起来轻松够到门框：“这样。你试试。”

王平看着一米八七的他像个孩子一样：“算了。”

陈晰认真地问：“你真的不试试吗？你就比我矮两厘米吧？”

王平打开一本医学书，叠起腿窝进柔软的沙发里：“真是的，你不要自己生活不如意就拿我寻乐子。”

“你最近话多了，锅在哪？我去做饭。”

王平也觉得自己的话多了很多：“灶台下第三个抽屉第二格是电煎锅，下面一格是白色的新铁锅。”

“你平时不做饭？”

王平摇摇头：“不是，我做饭后悔把锅放回去，看起来整洁一点。”

陈晰真是服了：“你不要活得这么死板啊，会累死的。”

“我没有你那样需要让你做饭的人。”所以王平潜意识觉得不需要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