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在医院被病患攻击闹得人尽皆知，最恐怖的是最后传回王平耳朵里的谣言居然是年轻英俊的病人因为得不到医生而焦躁不安因爱生恨，咬了梦寐以求日思夜想的医生。

王平送李敏和里语回家的时候听到李敏绘声绘色地描绘那画面，忍不住道：“没那么夸张吧？这孩子只是一时狂躁。”他从后视镜看到里语扭头，也大概知道他愧疚，决定不再追究。

李敏一脸八卦：“你是不懂年轻女孩们。”

里语听到王平口中的“那孩子”十分不爽，在王平眼里，自己是不是一辈子都是长不大的孩子？还有，他们口中的，是自己和王平？

“王平，男生照顾男生，女生照顾女生。你妈妈我照顾。”

“好。”王平都不知道自己买三居室干嘛了。等等……他想起来了，陈晰好像回来。

李敏提议：“今天一起吃个饭吧，我今天早上买了菜。人多热闹。”

“好。”王平实在想不出来两个精神病和一个瘫痪的人还有沉默寡言的自己，是有多热闹？

下车时王平接到一个电话：“李敏，麻烦你把他推上去。”里语被推过去的时间听到了王平还有另一个患者，他对待另一个人甚至比自己温和耐心。

不甘和嫉妒冲上他的心头，可他不知道能怎么办。

李敏看着里语的后背，骨头都突出来，很吓人：“真不知道你是什么做的，这么瘦居然能活着。里语，你多重啊？”

“可能八十斤吧。”里语通过学习知道一个鸡蛋五十克，知道一直麻雀也就几十克，所以不觉得自己很轻。护士送来的饭大多都被他打翻，再不就是倒在马桶里冲走，这一点他瞒了所有人。

李敏笑眯眯的：“太轻了。医院伙食是不是不好啊？姐姐今天给你做顿好的。”李敏信心满满，想把里语喂胖。

“嗯，不客气。”王平挂掉电话抬头时，阳光里的一个修长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陈晰穿着白T恤黑长裤，干净清爽，他还笑得很有感染力，就是一个活力无限的青年。

把手机插回裤兜，王平向他微笑：“你来了。”

陈晰一愣，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王平笑起来很好看，只是他平常不笑，看不到。

“我好像是第一次见你笑。”

王平立刻收了笑容。他在小时候无父无母，被同班同学嘲笑的时候也不能反抗，因为反抗会遭到更多的人嘲笑和侮辱。所以，王平自小几乎不笑，一直宠辱不惊，像个小大人一样。

他一直认为，笑是软弱。但其实，王平也知道，真正敢把笑容挂到任何场合上的人，才是真的强大。

陈晰：“我觉得你笑起来比不笑好。”

王平的嘴是一条直线，古井无波的眼睛盯着他：“那还是不笑了。”

“里语那小子还在吗？”

“刚回来。”王平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以前那个沉默寡言能不多说一个字就不说的模式。只是因为…陈晰戳破了他的笑容让他觉得难堪？

明明一个笑没什么，但王平就是不愿意让这样廉价的笑脸迎着别人。他骨子里，有某种奇特的倔强。

家里的李敏正在洗手作羹汤：“咦？陈医生？您也来了！”她的表情满是欢迎，王平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里没有饭桌，依旧在茶几和沙发上用餐。王平把茶几上的两个杯子和一盘瓜子拿到厨房台子上，又坐下擦干净桌子。陈晰不理解：“吃饭还会脏，擦它干嘛？”

李敏在厨房里的油烟中吼：“人家有洁癖！”

王平围上围裙走过去：“有什么帮忙的？我打下手。”陈晰一看他的围裙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穿粉色的？还带个泡面头小姑娘？”

“超市只剩两件，另一件不实用。”王平看向里语的方向，还有一个原因，因为里语喜欢粉色。

陈晰也跟着看里语，他正面向窗外的那张侧脸真是完美无缺白玉无瑕，忍不住道：“这小子张得真好看，我都嫉妒死了。啊，我也想要这样的基因！”

王平虽然不懂美，但承认里语漂亮得没话说。

李敏：“他那头长发几年没剪过了吧，也没人管。真想给他剪掉。”

陈晰：“洗头发肯定麻烦。”

王平回忆着，确实是这样。他自己洗头一冲就完事了，给里语洗头还要挤好几次洗发水才能抹到所有头发，而且很不容易冲干净，那么长的头发还很不容易干，实在麻烦。

不过那缎面一样的触感很舒服，王平有点舍不得他剪头。男生短发都有点扎人，里语的长发却特别柔软。

“王平，蒜切好了吗？”

“…好了。”慢半拍的王平把切得不均匀的蒜片扔进锅里。

“哈哈！完成了！”

李敏看着欢呼的陈晰：“拜托，陈医生，你忙也没帮啊？”

王平心想，他就这个性格。那病人开刀时还能说笑话呢，不过开刀比谁都认真就是了。

“我去把奶奶和你妈推过来，你去把孩子推来。”李敏在围裙上蹭干净手，跑过去招呼两个长辈。

陈晰摆碗筷的时候：“好家伙，三个坐轮椅的。”

李敏：“其实我奶奶还可能站起来走两步。”王平也跟着道：“我妈只是坐轮椅比较方便，还有里语，他是太瘦了容易骨折，所以坐轮椅。”

李敏想看陈晰吃瘪：“是啊。里语又不是站不起来！”她说着向里语挑眉。

陈晰拉里语：“别被这个阿姨带坏了。”

“你说谁是阿姨！”

王平心里笑。跟他们两个在一起，总能这样热闹。

里语行为能力有限，拿个筷子总是掉，李敏干脆给他换了塑料勺子，吃饭时还总给他夹菜，把盘子推他面前。李敏的奶奶手不能动，只能让她一口一口地喂，看起来很费劲。

李敏伺候着一老一小吃饭，仍然过得那么开心。王平突然觉得命运对他还是很照顾的，至少林嘉禾能自己吃饭，至少他健全地活下来了。

陈晰不用照顾任何人，吃得自然快，很快又盛了一碗。

李敏还没来得及吃饭：“对，王平，蛆的生长是什么样的来着？”

陈晰喷饭：“有你们这样吃饭的吗！”

王平从法医书上的昆虫学看到过：“苍蝇下卵后一天蛆大概孵出来，但是不过半个月又会变成成虫。蛆蝇最多活一个月吧。”

李敏看着她的奶奶，却认真听着，他总是这样，平时话少，谈论到医学话就会多起来。

陈晰虽然吃饭速度没受影响，但还是不断抗议：“喂。我说。你们能不能别说了？”

李敏东风吹马耳：“做题天天某男某女怎么怎么样，说实话做题跟实践差别真的大。真希望医院能提供几头猪让医生实践。”

王平知道她说的是临床医学的试题，眼神下飘一些：“嗯。”

里语这时说话了：“你不高兴？”

陈晰无所谓道：“他什么时候都不太高兴。”

李敏好奇：“你怎么知道？”

王平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一丝：“你看错了。”他站起来，拿着自己的碗去刷。这举动，明明就是不开心，里语不会看错的。

因为王平的举动，一派其乐融融无影无踪地散去。王平带着一点破坏气氛的愧疚洗碗，陈晰也跟来。

陈晰看到王平右手上那一道不明显的比皮肤白一点的疤，什么都没说。他是知道的，王平有多不甘心。可是他偏偏不能说，有些东西压了太久，不再能暴露出来。

李敏随便吃点后也过来刷锅。王平看到她的饭还没动，突然想到之前里宁宁给里语准备的零食和糖，跑去小房间拿了一些给她。

“谢谢。”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李敏觉得心里暖暖的。

“叮咚！叮咚！”

三个人收拾着厨房，都没能第一时间开门。陈晰想招呼里语去，想了一下还是自己去了，打开门，四目相对，都愣住。

对面的男人一身西装，手腕上带了一块价值不菲的表，头发向后抹了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只是领带有些歪，他看着五十岁左右，生活富裕。

这个男人看着陈晰：“医生？”

陈晰点头：“您有什么事？”不会是王平的患者跑过来报复他吧？陈晰觉得先套话再说。

他看了一眼那价值不菲闪闪发光的表，抬头：“我只有二十分钟，能让我进去聊聊吗？”

陈晰一看就知道这人不一般，但应该不是来挑事的，就放他进来：“您是来找王平的？”

男人稍微迟疑了一下：“你不是？”

陈晰望向王平：“有人找。”王平正解围裙向这边走过来，他也不认识这个人，先从容地坐下：“您好。您是哪位？”

男人打量了一下王平，他居然在围围裙做饭，而且并不违和也不会失去男子气概。他说：“没想到你这么年轻。长话短说，你应该知道我，我是里语的父亲。我叫张斌。今天来是为了他的问题。”

王平看了一眼里语，他好像很怕张斌。他又波澜不惊地把目光移回张斌身上：“您说。”

“不好意思，”张斌看了一眼表，“我不放心，得提前走了。王医生，我很感谢你。这是一张卡，当作里语的抚养费。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说着他把一张卡放在桌子上，拿着黑皮包匆匆离开。

陈晰摊手，毫无头绪道：“他不是说有二十分钟吗？这待了有一分钟吗？他真的是这小子的爸？”

王平点头，也不明就里。他第一次看到里语的父亲，但凭直觉和从里宁宁那里得到的信息，让他对这个雍容的男人没有什么好感。他看到里语在怕，走过去想把他推到窗户边离刚才张斌待的地方远一点，没想到里语突然反抗。他只能把里语放在沙发旁边：“一会儿我们回家。”

里语点头。

他像个兔子一样乖，让王平感觉又回到几个月前。

时间过得太快，他认识里语，看着他从一个活死人到睁开眼，说第一句话，做第一个动作，再到住院、搬家……最后又回到这里。

又回到了这里。

里语一直在医院和王平的家两边轮流转，一切都像个死循环。

或许过不久，里语又会再一次“睡着”。

回到一无所有的零点。

作者有话要说：题外话 封面本来是王平和里语的 因为王平发型太丑最后剪掉了（脸是好看的 画封面的时候一直纠结里语的脸 所以其他地方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