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坐在他旁边：“小语，陈晰呢？”

里语全身没有动，只是眼睛微动。王平对微表情有一定了解，一眼就能知道他看的放向是最后的房间，于是轻声道：“他在房间？”不知道是不是还是那台手术的原因，此刻他的声音表情极尽温柔。

里语愣了愣，然后厌恶地看着他。

王平看到他的表情充满攻击性，立即按照陈晰发的信息向后退了一步。

里语的厌恶瞬间变为委屈，几乎是一瞬间，眼中含泪。

王平不知道怎么说话，只是伸出手拍了拍他。里语能感受到身后有一个温暖有力的身躯，不自禁向后靠了靠。他能闻到，王平身上沾着医院令人难受的味道，但还有他自己的特殊的沐浴露味道，跟舒服。

里语讨厌女人的刺鼻香水味，也讨厌男人的臭汗味。可是王平每天都干净清爽，他很干净，让他舒服，让里语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带着特别淡的香味的王平，最吸引里语。因为闻不到感受太淡，引得里语又靠近了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只能一点点。

里语此生都不会再靠近任何一个人。

他曾经交付了全部信任，却，最终却付之一炬。

“对不起，别哭了。”此时王平的声音犹如致命的解药，让里语一下子卸下心防。

王平被他靠着一只手臂和半个胸膛，尽管自己没挨着靠背，也尽力支撑着，没有扯回。他刚才后退的那一步已经让里语反应过激，现在他不能收手。

他这个年纪的时候物质都没有保障，所以每天都在为了上学打工。所以他不太理解里语，但深刻知道他们的精神世界在崩塌，因为如果不是极致的崩溃，他不会一睡不醒那么多年。

王平抱着里语，现在隔壁上都没挂多少肉，小小一团，他六岁时发生事故，那时候他有多小？还是一朵娇花的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王平看得到他的挣扎，里语尽管崩溃、发疯、泪失禁，但他都在尽力克制，保持清醒。

里语哭得睁不开眼。不过没多久他就撑起来，毫不留情地推开王平。

王平愣住，然后自然地收回已经僵硬的手。手臂落空有一瞬间，他很想将里语拽回来。

王平想问里语想要什么，后来谢谢问了他也未必说，就没有开口。张斌又给他转了一部分钱，可是以前那张卡他还没用。

这些钱都是里语的，王平打算给他弄点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东西。他坐在沙发上，在里语旁边，看到他拿着自己的平板浏览网页，突然觉得他应该有个手机。

他已经承认了，需要手机，也能方便联系。

王平下载购物软件后点开手机店，看了看，买了一个最新款的。他实在不知道挑那个好，只想着最新款应该不会差。

里语坐着他旁边时不时眼睛飘向王平。王平戴上眼镜的样子很好看，他最近没有剪头发，短发刚好盖住眉梢，显得脸特别小，特别像他最近在网上的小哥哥。

单看王平整个人，不会跟好看挂钩，但细看他的所有五官都很标致，而且都非常柔和，笑起来更是好看。

里语看到王平的短发，又看到自己披肩的长发，用手卷了卷。

王平虽然一直用手机看电子书，但余光一直留意里语：“想剪头吗？”

里语摇头。头发是他的保护壳，如果他崩溃，可以用长发遮掩，至少不会那么丢人。而且长发很暖和，脖子不会冷。他很瘦，很怕冷，大夏天都穿着毛衣，宁愿出一身汗也不愿意穿短袖，露出那可怖的骨瘦如柴的胳膊。

王平看了多久的书，里语就在旁边玩了多久的平板。王平看得到他看的几乎都是文字，既然是文字，多少也是学习。不过这个人格让王平很不放心。“小语，我去睡了。”

“为什么！”里语一把拉住王平。

“困。”王平想早点睡，他要向李敏说的，能跟应行搞关系就搞关系。以前他不懂不会不屑去做的，现在，他会为了重新上手术台都做。

他的思想在这一天有了变化，清高和尊严有什么用？哪里没点关系？有关系才能办事，才能更好得活下去。

王平就是太冷清，朋友太少，所以当年出事的时候，没有人站在他身边。

里语能感受到王平的眼中有什么不同，像是前所未有的执着。里语拉着王平的衣角：“你跟我，睡。”

王平很累：“随你。”一起睡还不用看顾他了，有什么事王平能立刻感受到。

傍晚，王平洗好后把里语送进去，刚关上门，里面“啊”的一声。王平开门进去，看到半|裸|的里语摔在地上。王平拉他起来，头一次觉得里语费劲。

他看了一眼，里语自从醒来确实长了不少肉，尤其是…王平移开目光：“有什么事叫我。”

里语一只手撑在地上，歪头邪笑：“走不动。你得帮我。”

王平：“……”这个表情真的很欠打。

里语一瞬间哭出来：“为什么啊！我只是让你帮帮我！”

王平一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他这是摊上一个什么玩意儿？“过来，”王平把他摁到轮椅上，用水冲洗他的长发，五指插在他柔软的头发里揉搓。

里语的头发很软。

王平给他弄了好几次洗发水，依旧没有抹全头发，最后拿洗发水往他头上倒。里语嘟着小嘴：“你为什么不能靠近一点？站那么远怕淋湿？还是怕我？”

王平站近一步。

“医生，你洗得真好。我妈…里宁宁洗得都没你好。”里语说到里宁宁的时候卡顿了一下，而后自然地坏笑。

“你妈妈…”

“闭嘴！她不是！”

“嗯。”王平没有反驳。但他知道里语其实更无法面对张斌。他更讨厌张斌，而不是里宁宁。里语这个人格总是口是心非。

“医生，扶我起来吧。”里语伸出隔壁，水淋淋地搭在王平刚换好的白衬衣上。王平虽然有点难受，也没拒绝。他拉着里语走到房间，放下他：“以后让别人帮你要说谢谢。”

里语勾起嘴角：“那你不是别人？”

王平只得推了推眼镜：“我是医生。”他现在发现眼镜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作用，就是化解尴尬。

“啊～我还以为你是我的什么人呢。真让人失望。”里语充满魅惑地笑着，似乎想引王平说什么话。

“你是我的…病人。”王平的喉咙滚过一圈。他这个角度自上而下，正好看全了他的全身。

“嗯哼。”里语哼了一声，笑道：“医生，你对我有意思吧？不然你也不会……”他的视线向下。

王平摇头：“你睡吧。”他分不清，他觉得自己至少不会对一个精神病人……

里语分明看到他脸红了，颇为得意地：“医生，我可以啊。我这几天看了很多片子，你想试试么？”

病患提出特殊要求，身为医生必须果断拒绝。王平摇头：“这些话以后不要说了。”他倒不是怕自己禽兽不如，他怕他把这么贱的里语打一顿。

他是王平，谁都不能改变他的原则。

被拒绝的里语撅嘴：“真冷漠呢～”

王平躺在他旁边，拿起手机定了个六点的铃，他想了想，又把闹钟提前到五点四十。以后一定要每天学习，他不能在李敏面前明学，只能趁着早起这几分钟学。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重新站着手术台的事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那个害他的人。知道的人多一个，危险就会多一分。

尤其李敏，他怕她受不住嘴。

明天……是不是就要撒谎了？李敏要是问电子书看没看，他要说没看吗？

要做的事太多，王平觉得自己的心要被压到炸开，但他的心脏只能选择跳动，因为他要活下去，他要重新站在手术台上。

“医生，”里语的声音清澈如水，“我冷。”

王平睁着眼睛，像死鱼一样瞪着漆黑的天花板：“有被子。”

里语呢喃：“冷。”

王平想也没想，把自己被子扔他身上，自己抱着胳膊躺到旁边。里语呼了一声，然后靠近王平。那段还没醒来的时间，他虽然不能动，但他有一点意识。他每天都伴着王平身上沾上的香味睡觉，此时早已习惯有这么一个熟悉的人在身边。

自从他长大一点，张斌就没有让他再跟里宁宁一起睡，所以从那以后开始，他总是失眠。

一下子剥离亲情，他那时候很崩溃。

“王平。”里语轻声呢喃。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越纵容他一分，他就越想得寸进尺。更可怕的是，里语觉得王平的纵容可能是无限的，因为王平总不会真的生气，这让他很兴奋，很想试探他的底线。

里语伸手去碰他的肩膀、手臂、腰肢……王平没有动静。他逐渐变得大胆。

王平完全没有睡着，从里语叫的那一句他的名字就醒了。王平整个身体紧绷着，完全不知道他想干嘛。他刚开始还能说服自己没什么事，里语也许只是取暖。

“你干什么！”王平一下子跳起来，站在床上，瞪着里语。

里语笑得很贱，如果不是关灯，他看见王平脸红的话会笑得更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230817

我觉得里语贱贱的很有意思，光写好人和小白花没劲。

王平：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