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几乎一样的鎏金色眸子对视，期间蕴含的感情却是天差地别。
分不出好或者坏，只是一方少年意气，一方尘埃落定。
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在景元脑海成型，又在下一刻被右眼灼热的痛意覆盖消弭。
「现在还不行。」
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景元恍惚间觉得自己忘记什么，额发下的右眼已没了灼痛感，他还是下意识把手敷上去，等到镜流等人担忧的靠近，才后自后觉想起：他是不是要去看什么东西？
可低头回望，那里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元儿如何？旧伤灼痛？”
迎着镜流关切的目光，景元摇头掩下心底思绪，笑容一如既往的阳光温暖：“让师父担心了，景元无碍...可能是近日操劳，有些神思不属，仿若看见......一只狸奴？”
说完这句，景元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他真的轻笑一声，嘴角洋溢着愉悦肆意。
凉亭里，匠人和饮月君都拐着弯关切几句，狐狸小姐又对神策府的规章制度大发牢骚，景元含笑听着不时应和几句。
只有坐在角落的镜流若有所思，目光游弋看见葱绿草木后的一缕白。
“景元。”
景元听到呼唤下意识应答道：“是，师父。”
镜流握着茶杯，装似无意的问道：“你买给「咪咪」的零嘴，可还有多余带在身上？”
景元不疑有他，从怀里寻摸良久真掏出一真空包装。
银色制式的袋子完美密封里面吃食，让它可以长期保存而不担心变质。
景元将袋子递给镜流玩笑道：“师父，你该庆幸我有随身带猫粮的习惯...过了时间小心看上的狸奴跑了，再难遇见。”
镜流不知想到什么勾了下嘴角，她没有否认只凌磨两可道：“应该是只贪嘴的狸儿。”
景元一边摆棋盘，一边随意回道：“那很好啊，容易拐回家。”
镜流看着无知无觉的某人，微不可闻的叹口气：“我约了人，先走了。”
他们几人身居高位，谁都说不准什么时候来任务，所以这突然离席其他几人也没多追究，只临了说了句：晚上聚酒。
镜流没点头，其他人却知道她会来，应该说景元在的地方，只要没事她基本都会来。
狐狸小姐曾打趣：唯恐有人拐跑她的小徒弟。
景元看着师父走远，又把视线转回棋盘，对面的狐狸小姐势单力薄，拉着饮月君和匠人一起出谋划策。
匠人和饮月君虽是至交好友，但棋路不同，两人和在一起乱指挥一通，狐狸小姐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就差闭着眼瞎蒙，把自己会的一点也快丢干净。
最后自然是景元轻松取胜，主要对面三人的棋路和在一起漏洞百出，景元轻而易举侦破棋路，还要寻思着别赢的太快，免得对面三人打成一团。
他们所谓的打，是真的真刀实枪的‘打’，还不忘拉着景元给他们当裁判，最后往往是裁判和打手们一起下场，而打手们合起来‘围攻’裁判，美其名曰指导学习。
当然，自他去镜流面前告过一次状，三人收敛很多，也仅限‘围攻’裁判变成‘车轮战’。
景元有时候想，他的武功进步飞速，短不了对面三人的推波助澜，打着‘指导学习’旗号的‘公报私仇’。
反正每次‘指导学习’过后，对面三人在棋盘上输的更惨，也可能有那么一点原因。
没办法，谁让四个人里，三个都是「毁灭」脑力比不过「智识」。
唔...他师父在他成年后和他下棋，基本都是九一局，他赢九成。
——
镜流站在向风处，撕开手里的外包装，鲜嫩的鱼肉香味很快顺着风飘到远方。
极轻的树叶摩擦声，在东南角响起，镜流回头一撇，正巧看见一簇白毛躲进草丛。
镜流眼底闪过几分笑意，故意把手中鱼肉放到干净位置，收敛气息就近隐到树荫处。
片刻后，草叶颤动一簇白毛冒头。
景猫猫虽然披着猫咪外形，本体还是那个算无遗策的神策将军，自然不会轻易上当......才怪。
景猫猫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眼睛却移不开地上的鱼肉块，当初给咪咪挑选食物，可废了他一番功夫，把各种干果鱼干都吃了一遍，才选了这款肥而不腻、干而不柴，肉多还刺少的美味。
他非常喜欢...不是，咪咪非常喜欢吃！
他现在只是一只狸奴，吃一块应该没什么！
嗯！一定没什么！
果然.........好吃！！！！
景猫猫低头吃的津津有味，丝毫没察觉头顶多出一片阴影，等他回过神，整只猫已经腾空。
景猫猫下意识蹬蹬小短腿，抬头正和一双玫红色的瞳孔对上。
和记忆中毫无光泽的眼睛不一样，现在这双玫红色眼睛很漂亮。
“喵...”
师父。
镜流小心拥着猫咪的腰，手指用力拖着猫咪的上半身。
“怎么弄得都是伤。”
似是一句感慨又带着万分疼惜。
景猫猫懵逼的躺在镜流怀中，在他记忆里，除了非常小的时候，镜流再没抱过他。
所以...他在他师父怀里？！！
景猫猫还没回神直接惊吓的就要跳下去，他重伤未愈挣扎的动作让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
“别动！”
镜流下意识一声爆喝，等话出口才觉得有些生硬，她想说什么缓解两句，就看见刚还挣扎不止的猫咪，乖乖的收回爪子轻轻的放到手腕，还小心的不让爪尖触碰到她的皮肤，整只猫肉眼可见僵在原地。
像小时候犯错挨训，委屈巴巴又不敢求饶。
镜流沉默，心下抽痛。
她放缓动作用手指缓慢按揉猫猫耳周，语调轻缓而温柔：
“我知你是谁...”
这一句话让景猫猫彻底僵硬成猫条。
镜流没再多言，只用手掌轻柔而耐心的揉抚猫咪的毛毛。
等猫咪不再那样僵硬才继续说道：“也许在你的时间线...我已经离开很久，但这是我很久以前就注定的命运。”
景猫猫闭上眼不想再思索什么，只安静的听着。
“时间和空间众多的奥秘无法理解，我已在时间的尽头看见众多「我」的结局，我自私的把你养在身边，是众多结局中我为自己安排的最好也是最幸运的一种。”
若是人生的此刻是一个支点，拥有无限可能；过去是丈量的实线，无法更改不可动摇；那未来就是刻画好的虚线：从「此刻」为准，将所有一切涵盖其中，大到天地宇宙日月轮转，小到一粟一粒一啄一饮，甚至每一步的间距，脚下覆盖多少砂石踩踏多少微小生物...那他的未来就会分裂出无数支点，等他一一串联成为实线。
而镜流有幸在某一时间，看见她一生漫长的时间线，她们就像一个椭圆，中间有无数多的可能，会因为她的每一次动念分出无限多的支点，但最后都会在某一刻汇聚到一起画上「终结」。
镜流咋一知道自己的「终结」在何处有些惊讶和惶恐，后来也许因为她未来的时间线太过漫长而杂乱，久而久之反倒不觉得如何。
也许因为她能在虚无中改变未来某一点。
她有时会一时兴起，把尚未到来的时间线打乱，去做一个不一样的选择，看看会延伸到何种境地...她曾乐此不疲，手动为自己‘未来’的人生‘添油加醋’。
可时间一长也觉得甚是无聊，索性她只看终局，把相遇相伴或生死仇敌安排不同身份，索性她现在都不认识，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看多了未来自己可能会经历的爱或恨生或死，对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打个比喻：上一条支线他是你的至交好友，下一条支线因为一个决定他成了你的死敌，或者曾是心心念念爱慕之人，现因失去契机连擦肩而过的陌路人都做不成......那生出的感情何其多余。
镜流自知不是什么多情人，也惧怕麻烦，反而练就一副无悲无喜不动如山的性子。
就这样过了没多久，忽然有一天她惊讶的发现她未来支线多了一个人，不论她如何变换，那个人都或多或少和她扯上关系。
就算她选择避开那人锋芒，也会和那人擦肩而过，或者谈笑两句。
仿佛他一定会出现，没有任何原因，到达某个时间他就会出现，活在仙舟所有人的时间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觉得有趣，她第一次渴望接近某个人，也就在她生出这个念头的一瞬间，她观望的所有支线全部消失，她失去‘看见’的能力。
但镜流知道，她的最优解出现，她为自己选择的未来，将是无限可能中最好的馈赠。
所以你不需要觉得愧疚，我自私的把你拉到身边，陪我度过这漫长一生中最后的时光，再由你亲手画上句号。
我何其有幸能有你相伴；
我又何其幸运有你相伴。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一章我也想了很多，可以说这章分成三部分书写，也分了三个时间段，早上、中午、和晚上，可以说每次动笔写百十来字就要停下思索良久，最后只能感叹一句：时间和空间真是永远猜不透又吸引着所有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