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书吧

繁体版 简体版
趣书吧 > 少年风华录 > 第31章 番外 裴阑夕(一)

第31章 番外 裴阑夕(一)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二十四年前的太商,正值阳春三月。青空之下的京城杨花点点,风暖莺啼。朱门园林墙内的淡淡杏花香溢出门壁,薄醉春风。

洁净笔直的驰道两旁,分布着错落有致的商铺。正值清晨,行人未兴,大多商坊仍于休憩之中,只有几处膳坊早早开张。

蒸笼一掀,热腾腾的雾气缭绕四散,肉香经暖风拂送,足以撩动早起行客刚刚苏醒的味蕾。

几声沉重的哐当声从东南方向传来,吃客心中谙悉:京都的朝安门已经开闩。

但今日卯时,朝安门方向传来的风息却比以往躁动。食坊内的主客听着阵阵马蹄声自朝安门而来,不由走出膳坊探看。

晨光熹微,街上零星的行客驻足望向缓缓徐至的玄甲铁骑。只见在步履整齐、军威森严的玄甲铁骑行队的正中,高悬一乘精致贵气的凉辇。这凉辇内端坐一人,他身着金线龙葵青衣,青丝半披半束。

行人不由惊叹:来者是为何人。

凉辇上青檀玉帘半垂,恰好掩住那人的容颜,路人只能看见他露出的紧致项颈。

驻足的行人之中有人猜出凉辇之内的人的身份。

自太商国与晋平国争夺骊地以来,捷报连连。身于前线的裴将军威名远扬,令晋军闻风丧胆、溃不成兵。

几日前,晋洛王不得已答应了太商的要求,将其最疼爱的宁王做为人质送往太商求和。

而凉辇中人便是晋平国的宁王,周围的行客反应了过来,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时,辇内的宁王忽然叫停了辇轿,玄甲铁骑也跟着不得已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玄甲铁骑军队的副官蹙起眉头,他旋马拎绳走至凉轿旁侧。隔着青檀玉帘,两人进行了一番简单的交谈。

“宁王殿下,现下我们已至太商京都,在下劝你不要妄图生事。”

帘内清亮的声音响起:“姬副官也太过小心,本王如今手无寸铁,又身处太商心都,怎敢不自量力。”

“那你想如何?”

“本王随军队一路来京,沿途中见识了不少太商的风土人情,甚是喜欢太商民间祥和气息。此次本王入太商王宫,应是长禁久住,漫无归期。听说太商京都的春日杏花天下一绝,姬副官可否容我折上一枝,让我最后品赏太商宫外的风情。”帘内宁王不疾不徐地言道。

副官垂目思量了须臾:“等着。”

副官驱马来至军队首领面前,向正官低语了几句。俄而,凉辇落地,宁王从辇内走了出来。

待他现身露面,街边聚集的路人不由一惊,他们没想到传闻中见识过人、貌绝不羁的宁王竟尚是一位十四岁的少年。年少封王,可见他多受晋洛王的喜爱。

但传言也算不虚,少年宁王天生一副好皮囊,他目若桃花、鼻梁周正挺拔,两片凉薄淡唇总似衔着一弧浅笑。

众目睽睽之下,少年纪林钟缓步从军队旁侧走出。他来到街边一户朱门人家的墙下。抬首望去,那枝探出墙外的白杏开得艳丽繁茂,簇簇带着晨露的花束如白玉般晶莹剔透。

纪林钟轻佻的目光掩不住喜爱,他嘴角轻抬,伸手轻轻折下花枝,送于唇边细嗅。

在路人眼中,一幅晨曦少年嗅杏图就此诞生。他们望着宁王,不由暗叹:少年宁王好生风流。

如今十四岁的宁王已被送入了太商京都,亲临前线作战的裴将军与公子衡亦将不日领兵回京。

杏香微风拂进裴府,只见廊中的红衣婢女、玄衣侍仆正端酒抬花,快步穿梭于前院后室。

裴将军的夫人已有八月身孕,听闻夫君将归,她心中欢愉。裴夫人命侍仆好生打理,她亲自整理夫君常穿的衣物,又开封好夫君最爱的清酒。

十二岁的裴长嬴听闻父亲将归的消息,他连忙骑马从武场赶回府中。

少年裴长嬴束发玄衣,腰间配剑,一身严正冷俊之气。见母亲怀胎辛苦却仍与侍仆一同忙碌,裴长嬴忙上前劝说:“母亲,这些细琐之事交与侍仆去做即可,您还是安心歇着。”

裴长嬴扶着母亲坐于床榻休息。

裴夫人却不觉劳累,她笑然道:“你父亲三日后便能回京,府内需要置办的东西太多。母亲担心事务全交与婢女打理,她们难免会有疏漏,还是我亲自动手才好安心。”

裴长嬴思拊:“不如母亲将需置办的事物交与我,我去集市置办。”

裴夫人犹豫:“你一人可以?”

裴长嬴想起了季则铭,他回到:“这几日季则铭闲在家中,我若叫上他,他定会帮忙。母亲您再派与我两名做事干练的婢女,同我一起前去集市,我的仆从加上季则铭的侍仆一同帮忙,定能很快置办好母亲所需的事物。”

裴夫人闻之,答应了下来。她将需要置办的东西列了清单交与长嬴。

而此时,太商王宫的日月殿内却笼罩着凝重的气氛。方才骊地传来密报,昨夜裴将军被骊地遗民毒酒暗害,而公子衡在逃亡时不幸被利箭刺穿了心脏。

裴将军和公子衡恰于收复骊地之夜被人暗害,让人不由怀疑是晋平国的细作所为。

晋平国与太商国相比,军队兵力不及太商,但骊地险要,是兵家古来必争之地。晋洛王此战不仅失了骊地,赔进不少官兵性命,甚至不得不将自己最疼爱的公子林钟入商为质。

此恨不报,晋洛王寝食难安。撤离骊地之兵时,他暗留细作混入骊民之中,在太商裴氏军队最不设防的庆功之夜暗杀了裴将军及其部分要官,企图削弱太商强盛的军力。

晋洛王此番行径不仅折损了太商一名威将,也颓煞了太商朝堂的锐气。裴将军一死,太商一时难从武将中调置出同裴氏一样出色并熟悉骊地的将领。不过晋洛王并非痴傻,他清楚太商定会怀疑暗杀之事是晋平国所为,故他一早便向太商呈上言辞真挚的吊悼文书。

文书犀利谴责了骊地遗民的恶劣行径,声称晋平国感念裴将军的英勇之姿,拜服太商的为君当仁之道,晋平国绝不敢趁机侵扰太商骊地,冀太商尽早迎裴将尸骸归国,安顿英魂。

太商朝堂之上,老王上看着案上左侧的加急密报,又看了看右侧的晋洛王的呈词。他并非相信晋洛王的鬼话,但眼下骊地已然收服,若再出兵问讨晋平国,恐怕会引起朝中与民间的不满,何况晋平国与太商国并同屹立多年,不是一朝一夕能攻克的。

老王上心中一时绞痛不已,公子衡文韬武略,是他最看好的公子,也是立为王储的最佳人选。而如今他身死异地,自己也已至迟暮之年。老王上清楚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他耽误之急是要重择王储,以安社稷江山。可剩下的两位公子中,公子穆霸道跋扈,公子怀无为平庸,皆不是储君之选。

老王上抑制悲痛,强撑坐直身躯,他还要安下神来下旨抚慰亡臣家室。

王上抬目看向朝内众臣,众臣人声寂寂,肃默一片,无人敢在此时惊扰王上。

王上的声音掩不住苍迈和悲痛,他宣旨:“为抚裴将军英灵,其子裴长嬴袭承父爵,赏慰金万两。”接着他看向季将军,声音骤然变得无力:“季将军,你与裴氏素日交好,此事便由你告知裴府吧。”

季将军低首领命:“是。”

王上朝众臣挥了一下手,大监立马蓄声而发:“退朝。”

老王上离开龙椅,却在退下时咳嗽了几声,大监连忙上前扶着……

收到王令的季将军思量此事难办。裴夫人有孕不可受惊,裴长嬴年纪尚小难以承受。他思前想后,决定先将噩耗告知裴家祖母。

裴家祖母是位坚韧刚强、令人敬仰之人。她曾挺过丧夫之痛、分家之变,独自抚育裴将军成人。裴家祖母即使承受再大的悲痛,也不会让裴府就此衰垮下去。

尊荣威贵的裴家祖母听说爱子被骊地遗民人暗害的消息,满面褶皱掩不住伤感,不过她很快平息了伤绪。裴府突遭骤变,她要留着气力日后护着年幼的孙儿还有怀着身孕的儿媳。

然而帘后却是一声惊呼,原来是偷听到噩耗的裴夫人胎气大动,提前临盆。众人手忙脚乱地上前。

集市间,莽莽撞撞的小侍女找到了尚在置办器物的少主,裴长嬴得知祖母的传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连忙奔赴家中……

历经一夜生产,裴夫人诞下一女,却因心悲力竭,撒手人寰。

裴府上下大悲,侍仆撤下吉服,覆上素衣,收封清酒,端奉苦茶。十二岁的裴长嬴抱着新生不久的妹妹,终日跪在父母的灵堂前。面上的泪水早已干涸,裴长嬴的目光坚忍地望向父母的灵牌,他知道日后裴府兴盛的重担将落于自己身上。

不久后,宫中亦传来噩耗,老王上心伤病重,已不能起身。

而朝中大夫齐弗与公子怀暗通款曲,图谋王位。二人买通了老王上近身之人,令人毒害王上,伪造了遗旨。

不过数月,王薨。遗诏言:传位于公子怀。三十二岁的祝闵怀战战兢兢接过遗诏,他终于登上了梦寐以求的王位,自此太商王朝的年号立为奉庚。

裴长嬴十七岁时从祖母那里接管府中时务,加冠后袭父爵入朝为官。

而当年裴府内早产的女婴已长成玲珑少女,名为裴阑夕,取自“夜尽将明”之意。

裴阑夕是被宠大的。虽父母早逝,但裴府上下没有一人不疼爱她。她自小伶俐活泼,令人喜爱,虽备受宠爱,却从不侍宠而娇。

裴阑夕对府中下人最为平易,对祖母最为尊敬,但面对哥哥裴长嬴,她却最为刁蛮。

在裴长嬴眼里,小妹阑夕是只小野猫。当他难得将她抱于膝上,想逗她一逗,她却学小猫的样子别过脸去,对他张牙舞爪,极度想要挣脱。他只好将她放下,心中不由失落。

而每当他因仕途不顺,心中苦闷,独坐半夜时,她又像小猫一样偷偷溜了进来。这时他即便没有什么好脸色,她也不肯走开,非要贴着他、黏着他,与他说着那些前街后坊的芝麻大小的事儿。

已近弱冠之年的裴长嬴一身严正冷俊之气,他一手撑着脑袋,面容板正,但看着怀中的裴阑夕嘟着小嘴讲个不停,不由被她逗笑。

见他笑了,阑夕又转而打着哈欠,她困意不浅却仍小嘴念着:“我要睡觉觉,长高高,好去打架架。”

裴长嬴只当她是童言,他将她抱至肩上,带她回了她的闺房,给她盖好被褥。

谁知阑夕又清醒,向他讨要抱抱,裴长嬴不由问出困惑已久的问题:“以往我想抱你时,你都急着躲开,现在怎么想要抱抱了?”

她又撅起小嘴来:“哥哥是笨蛋,不抱就不抱。”

她转过身去,背朝着他。

裴长嬴见她又使性子,他卸下了平日的冷面,俯下身轻轻抱了她,轻柔地亲抚她额边的碎发:“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裴阑夕转过身看着哥哥,转而又转过去背向哥哥。

裴长嬴奇怪:“怎么了?”

裴阑夕枕着玉枕,侧躺闭目说到:“我这样讲与你听,便好。”

裴长嬴见她别扭的样子,笑然附和:“好,我听着。”

她开始滔滔不绝:“哥哥只在开心的时候逗我玩,就像我在开心时逗家中小猫小狗一样,我才不是哥哥的小猫小狗,我是哥哥的妹妹;可哥哥又在受他们欺负的时候永远只会把我推开,永远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裴长嬴惊讶,妹妹口中所说的他们是当朝穆王、丞相等人。自父亲死后,裴氏在朝堂之上便不似以往风光。又因父亲生前曾荐立公子衡为储,穆丞二人时不时拿此事在王上面前挖苦。

想不到六岁的阑夕便从他的神情察觉到了这些。

他伸手心疼地抚摸阑夕的脑袋:“哥哥从没拿你当小猫小狗逗趣,日后绝也不会再拿你当小孩。”

阑夕不语,她将小脑袋藏进被褥里。裴长嬴见状,知道她是害羞了,他起身道:“快些睡吧,明日晚膳我再来看你。”

裴长嬴向外走去,阑夕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忽然坐起:“哥哥,我想学武……”

哥哥待她极好,自听说她想学武,便依着她,让她跟着挚友季则铭习武。

然而她学武,其实是想实现她儿时的终极目标——打架。

自十岁起,她便是打遍京城所有同龄小混混的无敌手了,她尤其爱挑穆、丞家中为非作歹的小公侯教训,谁让他们的父辈欺负哥哥。那些小公侯在外凭借自家爹娘呼风唤雨,但在京城的胡同里都必须认她作爷。

当然,她一直伪装地很好,不会让旁人猜想到她是裴府千金。即使学武,她也让哥哥和季家哥哥不要张扬,连府中知道她学武的也不过几人。

至于哥哥,他整日忙碌,不会在意街头民坊的关于侠义少年的传言。

不过对于此事,季则铭是知道的。季家哥哥对她关怀倍至,甚至不亚于自家哥哥。季则铭只让她行事小心,莫伤到自己,若是出了事也定要告诉他,他好相护。

这样安乐的日子一直延续到她及笈那年。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