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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离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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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南烛运气一向不好,一堆果子里能挑到少数坏掉的,逃跑是唯一一个被抓回来的,每回轮值照料药圃,夏季落雨冬日飘雪,总能沾染一身狼狈。

便是现在,好不容易坐下歇息,前脚刚停,刺客后脚便追了上来。

十数名潜行傀悄然而至,手持金光利刃,迅速将他们围困。

苏南烛停了动作,看着那一张张诡异的青铜面,愁得直叹气。

延陵渺脸上缠着布帛,苏南烛瞧不清他神情,却见他上前一步,把她护在身后。

为首者一声令下:“傀者听令!定要带走目标人头!”

“得令!”

四周潜行傀应下,皆一跃而起,提刃上前。

眼看对面群起而攻,想来此番凶多吉少,苏南烛索性闭眼躲在他身后,听天由命。

攻势顷刻便至,却见延陵渺两腿一侧一推,凌空翻起一个跟斗,轻松躲过四面刺来的剑刃。

对方似始料未及,一时瞠目结舌。

他身形利落,未等众人收势,就已经翻过身,落在纠缠一处的刀刃上。

周遭气息骤然停滞,延陵渺脚掌一沉,内力一泄,十数把金光刃被气劲击穿,尽数断裂!

潜行傀见状,纷纷惊骇不已。

“你究竟是何人!”为首者直觉有异,眸光变作鹰隼般锐利,其中杀气尽现。

那个病入膏肓的质子,何以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延陵渺兀自站定,冷眼看着严阵以待的众人,眉梢一扬,将两手负于身后。

潜行傀见状,更觉羞辱,皆从身后抽出一根金节绳,绳索凌空释出,绳结相互交错,彼此内力在绳结间流窜,结成千道百网阵,将他围困。

盘绳纤细且锋利,可剃骨削肉,将围者大卸八块,再无全尸。

“胆敢冒名顶替,便把性命交代在此处罢!”为首者落至阵法中央,手中金节绳被他拉至紧绷,蓄势待发。

苏南烛从未见过这等武器,只潜意识觉得它极其危险,见延陵渺被困,也跟着心焦起来。

“石公子!”

对方却是气定神闲,只静静等着潜行傀发难。

法阵已然结成,众人眼神相互交流了一瞬,跟随为首者一同提身,提起绳索,迅速往延陵渺方向收束。

却见延陵渺身躯猛地一沉,仆步之余朝地面落掌,四周的碎石受他内力震击,弹至半空,还未来得及下落,就被他翻袖推出,化作百十颗石弹朝潜行傀击去!

潜行傀受制于法阵,无法移步躲闪,只能举起断刃反击。可延陵渺的内力何其磅礴,碎石被他的内功包裹,竟滚烫似烙铁,一旦击中,根骨尽碎,再无复原的可能。

一波碎石飞过,结阵者被击中腿脚,瞬间倒下半数。

苏南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惊愕得小嘴半张,久久未能阖上。

为首者震惊于他深不可测的内力,见对方反击迅猛,也跟着改变攻势,猝然撤去法阵,欲越过以一当十的延陵渺,朝身后的苏南烛攻去。

苏南烛腿脚虽不利索,对杀气的感知却是一流。见潜行傀一张鬼脸朝她扑来,反应迅速,侧身缩到树底。

碎石仍未脱离延陵渺的掌控,察觉潜行傀行动,眸光微凛,阴戾尽现,掌心猝然翻转,碎石竟拐了个方向,朝着其头颅直冲而去。

“噗嗤!”

碎石穿体而过,直接击穿颅骨,为首者当场一命呜呼。

短短一瞬,潜行傀的队伍折了六七,其余人见势不妙,遂提刃而起,疾步攻来。

延陵渺杀心已起,美目幽沉,身周灼息滚滚。

山风似被他掌控,掀起地面尘土,更卷起河中水汽,五行交汇,集聚在他掌心。

那是无妄尊者的独门绝学,行风弄云掌。

只一扬掌,浑厚的内力呈排山倒海之势朝外奔涌,河岸水雾霎时翻腾,河水如同被灼沸,滚动着,击起点点透明的尖刺,直朝潜行傀飞去。

听得阵阵痛呼,潜行傀皆被尽数击飞,腾至半空,又重重坠地。

他们口吐鲜血,挣扎片刻,就尽数气绝。

疾风渐缓,随后静止。

延陵渺敛去眸中厉色,转头一看,苏南烛蹲在树底下,发梢,面颊被方才的水雾波及,湿了大半,水珠沿着颧骨往下汇聚,停在她精致的下巴尖,颤颤巍巍,摇摇欲落。

他觉得好笑,幽沉如渊的黑瞳映入几缕阳光,沁出几分真切的温柔。

“苏姑娘?”

苏南烛恍然回神,捶了捶有些麻痹的双腿,扶着树干站起。

“石公子……好功夫。”

误以为她害怕,延陵渺长眉轻抬:“原以为苏姑娘见识不凡,看惯生死,不曾想,还会惧怕这种景象。”

“石公子说的哪里话,我再可怖的死法我都见过,自然是不害怕的。”

“只是方才石公子那招太过厉害,叫人叹为观止。”

“苏姑娘谬赞。”

话音刚落,听得一阵突兀的禽鸟扑翅声,两道身影紧随其后,从树林间冲出。

一人手持金光刃,身披兜玄甲,脸戴青铜面,是正统的潜行傀打扮。另一位则手持辰零罗盘,肩上站着一只青尾黑羽鸦,一双黑目泠泠发亮,紧紧盯着他们不放。

这两人,应当就是潜行傀队伍中的传信傀与守信生。

“不是说,目标的契生已被尽数调离,必能击杀成功吗?”看见一地潜行傀尸首,传信傀脚步一滞,心下骇然。

守信生却是不屑,拧眉道:“区区女子契生,竟能杀我潜行队?怕是有诈。”

契生?

苏南烛不明所以,侧过头正想问些什么,见延陵渺眉头深锁,似有顾虑。

刚才那么多潜行傀,他咔咔一顿乱杀,眼睛都不带眨的,怎么如今只有两人,他反倒犹豫起来?

她用手肘碰了碰延陵渺,费力踮起脚尖,凑到对方耳边:“怎么?这两人杀不得?”

延陵渺垂眸看她,似乎有些意外。

同为北晋皇族的爪牙,传信傀负责传递消息,确认目标位置。若传信傀身死,行踪难辨,背后的雇主便会察觉有异。

如此,实不是他所愿。

“肩头有鸟的,不能杀。”

以他的轻功,有自信能将两人甩掉。可尊卑有别,哪有契主背着契生逃跑的道理,行为如此反常,定会引起传信傀的怀疑。

苏南烛虽不知为何,但从对方的对话中,大概能猜到延陵渺顾虑的缘由。

正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若在此时他的身份暴露,对苏南烛也没有好处。

倘若顺水推舟,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她的小命也会更安全。

她瞟了眼红肿的左脚脚踝,下地决心,主动请缨:“让我来。”

说着,她缓缓挪步,挡在延陵渺身前。

眼中诧异一闪而过,延陵渺偏过头,视线在苏南烛与传信傀之间徘徊,神情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对面原本惊疑不定,见苏南烛将男子护在身后,反而松了口气,嗤道:“便是拼个你死我活,你的契主也不可能活着走出这片丛林!”

“那便试试。”苏南烛负手站定,朝他勾勾手指,作挑衅状。

“找死!”

守信生被激怒,剑光一闪,朝着苏南烛冲来。

延陵渺凝神观察对方攻势,正盘算着躲过传信傀的视线,将守信生一击击杀,却见苏南烛两臂倏而垂下,跨步朝前,迎上守信生的杀招。

他神色倏而一凛,欲上前阻止,对面黑羽鸦却在此时哑叫起来。

于此同时,前方两人已迎面碰上,守信生眼中杀气尽现,寒光一闪,长剑近在咫尺,眼看着就要从她头顶落下。

少女身子稍稍一顿,突然俯身朝前。

一阵剑气划过,头顶四周的树枝被金光剑气狠狠劈去一层,林叶散落,簌簌声久久不绝。

交锋的两道身影骤然停滞。

金光剑“哐当”一声落下,守信生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人。

苏南烛右手还停在他颈间,掌下握着一片尖细的薄刃,殷红鲜血正沿着刀锋,缓缓往下滴落。

那是她的随身暗器,名曰柳消,平日藏于窄袖之中,柳消轻薄,可贴着手腕弯曲成型,轻易不被察觉。

守信生眼底猩红,欲仰脖呼救,终是扑倒在地,再没能爬起。

再看,传信傀与黑羽鸦都已不见了踪影。

确认对方气绝,苏南烛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懈,双腿卸了力气,左脚绊住右脚就要摔倒。

预想中的狗啃泥动作被没有出现,延陵渺手疾眼快,抬手一捞,便将她扶住。

“谢谢。”

对方收回手,转而观察守信生的伤口:“你会武功?”

“只会几招保命的功夫。”她甩去柳消上残留的污血,重新退回到窄袖内。

“苏姑娘过谦了。”

电光火石间,不仅能躲过守信生的杀招,还能将其一击毙命,手法可见一斑。

延陵渺转头,眼眸若一汪寒潭,辨不清深浅,却透着骇人寒意。

苏南烛只觉芒刺在背,愈发惴惴不安,索性装傻充愣,讷讷道:“石公子……有事?”

“没有。”延陵渺别过脸,重新半蹲在她身前,“天要黑了,快出发吧。”

夏日漫长,明媚的曦光透过枝丫空隙落入林中,投射出斑驳光点。

山风微凉,延陵渺调动五感,专注寻找出山的方向。

背上的少女实在轻盈,已至他步履稍快,苏南烛就会被颠起,连声线都带了几分颤音。

“石公子,什么是契生?”

“北晋盛行一种江湖秘法,唤衔息血契。两人气息相连,以血为系,以命作保,彼此依附,相扶共生。此二者分别为契主与契生。契主乃秘法主导,契生能感应契主气息,与其五感相连,亦能以命相抵;契主可凭借血气连接轻易驱使契生,为己所用。”

话到此处,他的语气有些怪异:“苏姑娘跟随残摩药师多年,竟不曾听过?”

“老……残摩醉心研毒制药,不曾提过秘术一门。”

她心下狐疑,兀自琢磨片刻,又道:“依石公子所言,契主与契生,是一对一的?”

“非也。”延陵渺脚步未停,气息却仍旧顺畅,“契生只会有一个契主,而契主却能有多个契生。”

他们朝东疾行,夕阳落在身后,勾勒出两人重叠的背影。

风过迷眼,苏南烛趴在他背上,心中疑窦丛生:“既如此,丹砂她们不是能凭借血气找到你吗?为何迟迟不见人影?”

“她们不是我的契生。”

他薄唇微抿,齿间溢出一声冷笑:“这等以命抵命的秘法,我不屑用。”

苏南烛识趣地闭了嘴。

片刻,她还是没能忍住,试图找补:“说的是,石公子武功高强,何需旁人保护,怕也就是那个三皇子,才需要十几个契生一路护送。”

延陵渺顿了顿。

“苏姑娘……知道得越来越多了。”

完了,本想着拍拍马屁,拍到老虎屁股上了。

苏南烛脖颈一僵,有些委屈:“我方才好歹为你解了围,即使不完全同道,那也算半条道上的朋友了,不带你这般威胁人的。”

“也是。”对方略微侧头,苏南烛能看见他颤动的长睫,和浓重阴影下一闪而过的狡黠。

“苏姑娘日夜病痛缠身,若离了我,怕也难到商禹。”

背上的身躯倏而怔住,狠狠吸了一口凉气。

“你……你胡说什么呢……”她脸色发青,勉强谐谑一二,试图掩饰心中慌乱。

“守信生划伤了你的脸,苏姑娘可有发觉?”

背后陷入一阵沉默,半晌,听得她哽声辩解:“自然是知道的,山野中人不拘小节,不会在意这点小伤……”话音未落,她抬起手,轻触上左脸。

“右脸。”

“嗯?”

“你伤的是右脸。”

“……”

似见不得她抵死不认,延陵渺兀自总结:“短短几日,姑娘曾生有青斑,曾无故畏光,还曾失聪,如今,姑娘又失了痛觉。”

昨日从悬崖摔下,她脚踝肿得老高,却浑然未觉。

“我原以为姑娘孱弱,天生患有异疾,可你的症状怪异,且间隔极具规律,想来……是中毒了。”

残摩弟子,却身负邪毒,无法自救,如何叫人信服。

苏南烛脸色苍白如纸,尖尖玉葱陷入掌心,留下深刻的月牙般的红印。

“苏姑娘放心,既是半道同行的友人,在下自不会多言。”延陵渺轻笑,仿佛在聊再轻松不过的闲话。

“石公子大人有大量,南烛……感激不尽。”她咬着牙,一字一字往外蹦。

对方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揶揄道:“姑娘昨日还趾高气昂的指使在下,怎么今日变得如此客气?”

好家伙,还记着昨晚自己让他接雨水那桩事呢?

“公子说笑了,这怎么能是指使呢?我腿脚不便,又内力不济,才不得已找公子帮忙。”

人在江湖,得能屈能伸,才能活得长久。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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