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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花雕酒(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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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眼底寒光一闪,杀意稍纵即逝。

分寸间,她身子一偏,躲开大汉的扑伏。

与此同时,捆手的绳索已经断开,空中扬起渺渺黄烟,庙中的两人还未反应过来,稍一呼吸,便感觉五脏六腑痛如刀绞。

“呜!”心脏倏而一窒,全身血液随之停止流动。他们连成声的呼救都没能喊出,就已经脉尽断,爆体而亡。

噼啪雨声模糊了庙里的诡异声响,两人筋骨分离,污血溅了一地,碎肉带着还未化尽的毒粉,沾在布满泥土的石板上。

外头的大汉正抱着湿漉漉的树枝回来,才来到门前,眼底一个暗影猝然窜过,尚未来得及看清是何物,颈间蓦地一凉,鲜血喷薄而出。

手里的树枝尽数跌落,骨碌碌散作一地。

他捂着脖子,死死盯着那道暗影,身躯颤动着倒下,再没声息。

苏南烛站在他面前,浓密的羽睫挡住意图映入的晖光,浅瞳全无焦距,似一副毫无生气的人偶。

鼻间嗅到一丝血气,她抬起手,擦去方才溅上的星点污血,而后走至檐下,捻指涤刃。

雨水将柳消上的血迹彻底冲洗干净,她掸去指间雨水,将其妥帖藏回袖中。

庙里两人已被邪毒“落黄泉”完全溶解,化作一滩血水,莫说皮肤衣袍,连骨肉都不曾留下。

那是她好不容易从崖底找回来的,本想着……

事到如今,也懒得多想了。

她拿过香案上摆放着的香炉,捧出香灰,细细倾洒在脏污脓血之上。

腥血被香灰覆盖,落了一层细微的檀香气,虚渺且幽远,将方才缔造的杀孽尽数消弭,只余一地清净。

粉饰太平后,苏南烛接来一抷雨水,把赵夫人的脸擦拭干净。

她被勒断了脖子,又被拖行了几里路,早已面目全非。

苏南烛沉默着,眸底猩红一片,褪了血色的唇早已抿成一条直线,动作却极尽轻柔。

她没办法带着她的尸首离开,只能寄希望于官府,希望他们能借着痕迹一路找到此处,将赵夫人带回去好好殓葬。

临走前,她从赃物中翻找出几件造型特别的首饰,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原路返回。

每隔一段距离,就丢下一件首饰,待走到官道附近,她扔下最后一只耳坠,迎着雨幕,顺着小道一路向前。

雨势渐小,她也终于抵达洛京。

一路淋雨前行,苏南烛的模样实在狼狈,守城的士兵颇为嫌弃地瞧了她一眼,也没仔细盘问,就放了行。

她身子瑟瑟发抖,脑袋也越来越沉重。

雨水沁凉刺骨,却分毫不及心底的寒意,忽觉眼前大雾迷离,莹亮的眸子逐渐蒙上一层阴翳,继而失去焦距,再看不清。

时候……又到了。

她垂头踱步,若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野鬼,早已失了脚,离了地,汲汲徘徊,却再无归处。

如今想来,当初千辛万苦逃离,不过是从晦暗踏入一片虚无,雾雾茫茫,昏昏渺渺,无处落痕。

她觉得好累,累得……不想再继续了。

苏南烛支撑着走上一座石桥,才想喘口气,忽觉一阵头晕目眩,手一松,脚下一滑,便往桥下倒去。

“扑通——”

大颗雨珠急坠而下,打在流淌不止的河面,漾起圈圈重叠水纹。

被冰凉的河水霎时包裹,她还没来得及扑腾两下,就已失了力气,沉沉直往下坠。

听闻人若溺水而死,魂魄会被束缚在原地,无法投生,只能化作水鬼,生生世世游荡。

兜兜转转,好像都逃不开被困的宿命。

她胡思乱想着,身周水波倏而晃动,头顶蓦地降下一道暗影,紧接着手臂被人抓住,一股力道落在腰后,轻松将她托了起来。

“苏姑娘?”

潇潇雨声几乎将对方的声音吞没,苏南烛艰难睁眼,看见与自己一同浸在水中的延陵渺,“啊”了一声,歪头晕了过去。

“醒醒。”

迷离间,苏南烛听得有人喊她。

来人语调温柔,似沐浴过春雨的蒲草,宁和舒展,抚慰她近乎破碎的神志。

凌杉总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把她从生死一线的黄泉路上唤回,再拿出藏在袖中的解药,悄悄喂她服下。

起初,一粒小小的毒丸都能令她五内俱焚,万念俱灰,指甲在她无助的挣扎中裂开,陷入最痛不欲生的腹部肌肤。

那一道道交错可怖的血痕,是她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

“忍耐一下,过半个时辰便好了。”

忍耐便好了。

渐渐的,她学会了忍痛,咬紧牙关,咽□□内翻涌的铁锈味,或是将自己藏起来,蜷缩至一团,以压制自残的冲动。

再后来,她渐渐感觉不到痛了。

“醒醒!”

语调变得有些不耐,似乎下一秒便要拂袖而去。

那个死老头,定是又配到了新的毒丸,催着闹着,迫不及待要自己服下。

本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准则,每日努力熬着,一晃眼,竟熬过了八年。

承受毒发带来的疼痛已是煎熬,还得日日绞尽脑汁解毒配毒,更是心力交瘁。现如今,居然连自己的睡眠也要剥夺。

当真欺人太甚。

“滚滚滚!再这样我把你药砸了!”她愤怒的甩开双手,朝着虚空一顿拍打。

“……砸了就自己去煮。”

嗯?好像不是老头的声音?

神志逐渐清明,苏南烛勉强睁眼,却觉眼前朦朦胧胧,似覆了一层薄纱,处处瞧不真切。

“落黄泉”堪称世间剧毒,与她体内邪毒相斥,竟只能稍稍影响她的视力,也不知是喜是悲。

她看不清对方面容,可那声线,那颇不耐烦的语气,委实有些熟悉。

“石公子?”

“是我。”对方握住她乱晃的双手,塞回锦被中,“苏姑娘失足坠河,染了风寒。”

“所以这药……是治风寒的?”

“不然呢?”

延陵渺同她大眼瞪小眼好一阵,才发现她眼神涣散,无法与自己对视。

“这一回……轮到双目失明了?”

“只是有些模糊,看不大清楚。”既是延陵渺,她也没打算隐瞒,缓缓支起身子,“你请了大夫?”

“没有。你在发热,我便让丹砂去药房拾了副药。”

知她体质特殊,延陵渺不好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其他大夫诊治,只能先熬点药凑合凑合。

“这药,你能不能喝?”

听到没请大夫,苏南烛暗自松了口气,接过延陵渺手里的汤药,哑声道:“可以的,多谢。”

其实没什么用,她的身体,如今任何疾病,都无法依靠药物治愈了。

不好弗他心意,便索性收下。

见她把汤药喝个见底,延陵渺眼中微光明了又灭,个中情绪晦暗难明,叫人琢磨不透。

接过药碗,他递上巾帕,苏南烛怔怔接过,继而恍然,将嘴边的药汁擦拭干净。

眼前虽模模糊糊,她仍留意到延陵渺今日与从前不同。

他褪去一身织纹浮夸的锦服,换成清雅的素纱长袍,头顶再无刺目的金冠,如瀑般顺滑的墨发随意束起,以清透的水色琉璃簪固定。

相比之下,少了几分昳丽,却多了几分淡漠。

似乎这才是真正的他,所谓的石公子,只是他一时穿起的皮囊,而今换回真身,出尘之余,也变得更为疏离。

她蹙着眉,目光在他身上不断徘徊,延陵渺斜睨一眼,淡淡道:“苏姑娘不是在商禹有急事要办,何以出现在洛京?”

青天白日,像游魂一般站在石桥上淋雨,饶是见多识广如延陵渺,也被实实在在吓了一跳。

以至于没忍住,跳下去将她捞了上来,好确认一二。

“说来话长。”苏南烛赧然,手扶上额头,发觉额角的伤口已经包扎好。

再一细看,身上衣裙干爽,显然换过了。

她寻仇不成,路上又遭马贼抢劫,没能救下善良热情的赵夫人,还受了伤。

回想其间种种,苏南烛心中越发惆怅。

见她沉默,延陵渺似乎不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很快转移了话题。

“苏姑娘的交换,好像不大公平。”

“嗯?”

苏南烛不明所以,呆愣看他。

“之前你为我解毒,我送你一程,便算两两相抵。隰州之时,我救你一命,你为我解围,勉强能算扯平。现如今我又救了你,苏姑娘……便欠了我一回。”

“确实。”苏南烛听罢,点头表示赞同,同时摊开手,直白道:“可我没什么能还的。”

原本已经做好当水鬼的打算,谁曾想,被他给捞了上来。

诊金早已被她挥霍得七七八八,最值钱的毒药也用掉了,这样一琢磨,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

“这么说,苏姑娘是不打算还了?”

他眉梢轻挑,眼尾因为浓睫微阖而愈发深刻,身子亦稍倾,缓缓朝她靠近。

压迫感随之袭来,此前那股馥郁异香早已不在,变作淡淡的甘松气味,混杂着冬日融雪的微凉气息,似被冰泉浸过的高山林木,纯净中蕴藏着泠泠寒意。

距离拉近,恰好同色的衣袍逐渐交叠,似清潭融入汪洋,一深一浅,覆盖纠缠。

与稍显旖旎的景象不同,苏南烛顿觉脊背升起一股凉意,将她困顿已久的汗毛全部唤醒。

她往后退开,心虚道:“你且说说,若我能做到,立刻还了便是。”

“在下身体康健,暂时无需姑娘相助。”

“既如此,那就等石公子有需要的时候,再来找我兑现。”说完,苏南烛从锦被里爬出,准备绕过他逃跑。

延陵渺早看破她的心思,也不恼,略一侧身,再次挡在她面前。

“若把你放跑了,往后我需要你还的时候,该到何处找你?”

“这个嘛……”少女扯出一个敷衍的笑,“只能随缘了。”

“所以,”延陵渺丝毫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直接撑开双臂,将她困在床榻上,“只能委屈苏姑娘随我回去了。”

“回哪去?”

“长明宗。”

作者有话要说:给自己放了几天假....没什么人看...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要改进....希望大家能给我评论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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