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臣轻轻按下夏烨的手放回身侧，对伍梁说：“我是她老师，不知道你要带我学生去哪？”
他穿着薄薄的灰色针织衫，领口翻出白色衬衫的衣领，气质温和儒雅，只是看向伍梁的眼神冰冷，没有温度。
伍梁看着面前的男人觉得有些眼熟，却并没有在意，他收紧手臂，把郑美乔箍得更紧了些，抬着下巴硬气的挑衅：“老师了不起啊，课后时间也要管？”
穆臣直直的看着他，眼神锋利，带着些审视与压迫，“课后时间是她的自由，我不管，可是她的人身安全我有义务插手。”
伍梁冷笑了一下，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昏暗的画面，他想起自己确实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那天在酒吧，陪着夏烨一起去给郑美乔收拾烂摊子的就是他。
伍梁又诡异的笑了一下，低头看着怀里的郑美乔，在她耳边用四个人都能听清的声音阴阳怪气的说：“乔乔，你们老师还真负责，不仅学生的私人时间要管，连学生姐姐的感情问题也都要管呢。”
穆臣虽然并不是郑美乔的直接老师，但毕竟角色关系横亘在那里，再加上穆臣平时也不是个平易近人的老师，郑美乔对他多少有些忌惮。
她脸色早已在见到穆臣的时候变得煞白，此时伍梁还这般轻狂的亵渎他，郑美乔的脸更是一阵红一阵白。
她用手肘向后撞向他肋骨，恼怒：“你瞎说什么！”
伍梁吃痛的倒抽了口冷气，却并没有松开她，继续火上浇油：“我是说，他和你姐搞上了！”
此言一出，郑美乔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眼珠在夏烨和穆臣之间小心翼翼的提溜转。
夏烨面色铁青，穆臣脸色也不好看，他抿着唇没说话，下颌咬得紧紧的。
伍梁猖狂的大笑，郑美乔这会儿更是恼火，一边骂他神经病一边扭着身子想挣脱。
夏烨原本并不会太过在意他人的污言秽语，可一旦涉及到穆臣，那种心里纯洁清净的白雪被人碾进了污浊泥里的感觉，令她气血上涌，她上前一步准备帮郑美乔，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还被穆臣抓着，穆臣把他扯到身后，捏了捏她的掌心，随后松开。
穆臣下颌紧绷，一步跨到伍梁的面前，趁其不备捏着他手腕狠狠往外一扭，伍梁吃痛的惊呼一声。
穆臣眼疾手快把郑美乔扯出来丢给夏烨。
伍梁一个没注意怀里一空，自然不愿意放过来人，一把推开穆臣，他轻蔑的一笑，正想干架。
伍梁咬着牙活动活动了筋骨，然后一拳挥了出去。
穆臣抬手堪堪挡住，握着他手腕警告:“我不想跟你打架，别在这闹事。”
伍梁不以为意，抽了下手没抽出来，穆臣看出他来劲了，便准备去抓他的另一只手反扣在身后。
这回伍梁反应过来有所防备，快速的抽开并砸来一拳，穆臣头一偏躲开，顺势侧到他身后，一脚踢向他膝盖窝。
伍梁没站稳，单膝跪了下去，但他常年在外面打架闹事，身手不用说，很快便稳了身子，一个后扫腿踢向穆臣，穆臣一只手被伍梁抓着，避退不急，腹部被踹了一脚，微微弓了腰。
夏烨在旁边焦急万分，想帮忙却插不进手，她推着郑美乔，要她去旁边教学楼的大厅找保安。
虽然教学楼的侧面人烟稀少，但这边动静大，不远处已有三两个好事的学生驻足围观。
伍梁翻身将穆臣压制在身下，膝盖压在他的大腿上，正准备朝他脸上挥拳时，街边的路灯在一瞬间整齐划一的亮起，暖黄的灯光洒在穆臣的脸上，近在咫尺，伍梁倏然顿住，高高扬起的拳头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这时自习路过的李石墨和吴津霖闻声赶来，一边一个把呆愣的伍梁掀翻在地，夏烨赶紧把穆臣扶起来，查看他的伤口。
穆臣刚刚吃了两拳，嘴角挂了点血，头发凌乱，胸膛上下起伏，喘着粗气，稍显狼狈。
夏烨从包里翻出纸巾，仰着头准备给他擦，穆臣偏了下脑袋，她一时间顿住了，手悬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穆臣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他缓和下表情，接过她手里的纸，自己胡乱擦了下嘴角，还不忘柔声和她说了声“谢谢”。
夏烨一时间还没从刚刚的混乱中反应过来，只知道关切内疚的关注着穆臣。
吴津霖把围观的几个学生驱散，从书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递给穆臣，“老师，要不要用水擦擦。”
穆臣摇了摇头，没接。
他抵着头，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只知道机械的擦身上的污渍，擦完脸又接着擦胳膊上的灰尘，纸都磨烂了也没有察觉。
夏烨又抽了一张新纸递给他，穆臣像是没看见似的，继续低头在身上胡乱擦，像是沾到了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
李石墨和吴津霖看着这一幕也不知要作何反应。
夏烨抓住他的手，把里面烂掉的纸巾都扣出来，手心一空，穆臣机械的抓了抓，只抓到了夏烨柔软细腻的手指。
穆臣这才抬眼，看着夏烨，夏烨也仰头回视着他，不知是不是夜色太朦胧，他的眼神竟显得有些呆愣。
过了几秒，穆臣的眼神渐渐回神，眸子里恢复了往日那如春风般的温和清朗，他扯着嘴角淡淡的一笑，看向她另一只手里的新纸巾。
夏烨会意，放到他掌心。
“谢谢。”他低声说。
吴津霖和李石墨放下心来，继而把目光投向伍梁。
吴津霖一脸的敌意，他不认识伍梁，想不通一直温和有礼的穆老师怎么会招惹这种小混混。
“我靠，这人是谁啊，竟然敢在我们学校里面闹事。”他靠着李石墨小声嘀咕。
李石墨抿抿唇，看了伍梁一眼，又急促的收回目光，讷讷的回答：“不知道。”
他其实见过伍梁，这人会出现在这里，只怕多半是因为......
果然，没一会儿郑美乔便带着保安千里迢迢的赶了过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郑美乔见战火已经平息，有些意外，也松了口气，可这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在看见李石墨的时候，又被提了起来。
“这怎么回事啊，学校可不是打架的地方啊。”保安见场面已被控住，放下了心，却还不忘发挥自己的职责，手里拿着个棍子，装腔作势的教训。
郑美乔、李石墨和吴津霖三个学生乖乖点头。
保安见事情已经平息，匆匆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郑美乔低着头连连应声，目送保安离开，她余光感觉到李石墨的眼神一直放在自己身上，一开始她装作没注意，目不斜视的回避，后来被看得心里毛毛的，干脆大方回视，却发现李石墨并没有看着自己，她看了他两眼，心虚的暗想是自己敏感、自作多情了。
吴津霖眼睛不动声色的在两人之间转，他趁空撞撞李石墨，小声问：“她怎么也在这里啊？你怎么不理她，你们不是和好了吗，又吵架了？”
李石墨低着头摆弄手机，含糊不清的“唔”了声。
郑美乔现在也无心管李石墨，偷偷看了眼伍梁，见他脸色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怒火中烧，稍稍放下了心，她走过去，小心翼翼的说：“你先回去吧，我今天真的还有事。”
伍梁的脸上也挂了彩，右边眼眶和颧骨青了一大块，额头还擦破了一点皮，他一直定定的望着穆臣，眼神里有着郑美乔从未见过的情绪。
郑美乔怕他盯着盯着又要打起来，于是好声好气的安抚，劝着他回去。
伍梁这次倒是难得的好说话，他吐了口气，龇牙咧嘴的吐了口血水，点了点头，只是眼睛一直是盯着穆臣，直到潇洒的转身离开。
郑美乔看着他离开前的眼神，心里惶惶不安。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把穆臣牵连进来。
几人并没有在原地久留，夏烨送穆臣去医院，李石墨送郑美乔回宿舍，吴津霖则背着书包去了自习室。
晚风习习，吹着枝头的绿叶窸窸窣窣的作响，晚间的校园已经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楼前的小广场上年轻的学生们踩着滑板飞来滑去。
伍梁走了几步，又缓缓停下来，他回头，穆臣和夏烨走向停车场，两人的背影一高一矮，在路灯下影影绰绰。
像是触发了开关，那些回忆又被勾了回来，在脑海中上演。
他刚刚见穆臣确实是眼熟，但那眼熟并不是源于酒吧那晚的匆匆一瞥，也不是清晨鸟语花香的实验楼前那图谋不轨的窥视。
夏烨准备送穆臣与医院看一下，可车子开上主干道时，穆臣忽说要回家，夏烨也不勉强，只在路边买了些药，便将他送回了家。
照常是送到小区门口，穆臣下车时，夏烨仍旧不太放心。
“真不用去医院吗？”
穆臣笑着摇了摇头，毫不在意的说：“都是皮外伤。”
夏烨看着他手里的白色小塑料袋，“那......你自己会上药吗？”
“会的，早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
夏烨升起车窗，准备发动时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饭卡，可穆臣已经走远，她下车小跑几步追上去。
穆臣有些诧异的回头。
夏烨把卡递给他，“喏，还你。”
穆臣没想到她特意追上来就是为了这张小卡，他好笑的说：“饭卡而已，下次还也是一样的。”
“没有饭卡你怎么在学校吃饭呢。”夏烨解释，全然忘记自己已经霸占饭卡很久了。
“其实......”穆臣把卡放进装药的小袋子里，说：“金大食堂，不用饭卡也可以点餐的。”
“啊？”
穆臣见她愣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可似乎扯到了伤口，他蹙了蹙眉，倒吸口气。
他用手轻轻碰了下嘴角，看见夏烨关切又小心翼翼的眼神，他随即放下了手，扯着嘴角无所顾忌的笑了下，温声安慰：“不要这样看着我，打架输了很没面子的。”
夏烨见他这会儿还有心思开玩笑安慰自己，心里更是难受，但她没表现出来，也笑着开玩笑似的争辩：“明明是那个小流氓输了。”
穆臣漫不经心的顺着“嗯”了声，嘱咐道：“快回去，注意安全。”
夏烨点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穆臣挑眉，“怎么了？”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来夏烨来学校可能有什么事，于是问：“今天是来找我的吗？”
夏烨点头。
穆臣淡笑了下，问：“什么事？”
夏烨仰头望着他，最后还是将心中的疑问压了下去，算了今天不合时宜。
她拿下巴指指他袋子里的卡片，说：“还饭卡，今天......谢谢你。”
穆臣点了下头，抿着唇温声说：“不要客气。”
夏烨欣慰的笑了，眼睛微微弯起，她很认真的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