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警察，余锦川有关上大铁门，透过门缝注视着门外路口的那些网红。

三月初的天乍暖还寒，沪溪是偏南方的城市，依旧抵不过入夜后的寒气，那些网红总算收了设备，渐渐离开。

但还有不少人聚集在外面，对着大铁门虎视眈眈。

沈聿吃不下东西，收拾了碗筷剩饭，又在奶奶的牌位前上香添纸后，时安才起身让沈聿坐到火堆旁。

“哥，夜里冷，你多穿点衣服，别冻着了。”时安看着沈聿略微有些发白的脸色，有些不太放心。

沈聿应着时安的好意，又看了眼余锦川：“锦川哥，今天你也忙了一天了，赶紧休息吧，我没事的。”

余锦川有些不放心：“这样，我先睡半宿，后半夜我起来陪你，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我也放心不下。”

沈聿没有拒绝，余锦川这才和时安相继去了之前住过的房间休息。

偌大的院子在他们睡下后就显得十分静寂，没有城市喧嚣的车水马龙，村子里的冬夜漫长而又孤独，除了偶尔的犬吠，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

沈聿就坐在火堆前守灵，偶尔上香添添灯油，寓意香火不断。

他手里握着手机，目光落在炭火上。

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直到现在他才有时间静下来打开手机，从头到尾去梳理网络上关于自己的那些爆料。

因为程让安排的公关团队突然撤手，这才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错失澄清先机。

所以他就算要退圈，也要为自己证名。

他翻了翻微信的联系人，找到工作室聘请的律师给他发了信息。

只是刚发完消息，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大门处就被泼进了臭气熏天的粪水。

而后就有人翻上墙头，随后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落在瓦片已经玻璃上，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十分骇人。

沈聿赶紧起身吼道：“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墙外落地的声音，随后就是远去的脚步，杂乱无章，跑的也很急。

粪水滔天的臭气瞬间充斥着沈聿的鼻腔，紧接着余锦川和时安也相继套了衣服出来，神情慌张，随后又被臭气熏得捂住鼻子。

“我去，这些人怎么这么缺德。”余锦川吐槽道，“这些网红也太没底线了。”

“不是网红，应该是对我有意见的黑粉。”沈聿冷静的说，回头看着他们，突然笑道：“你们回去睡着吧，晚上挺冷的。”

“没事哥，我们先处理院子。”

“睡了一觉感觉也没那么困了，一起收拾快一点。”余锦川拍了拍沈聿的肩安慰。

沈聿也不推辞了，带着他们去拿了水桶扫把开始清理院子里的粪水，至于屋顶上的碎瓦与碎玻璃，只能等明天再清理了。

等收拾完已经是后半夜了，三个人也没什么睡意，索性就坐到火堆旁烤火取暖。

“这些黑粉啊，网络上造谣谩骂不断，现实里更是无法无天，追到家里来破粪水砸玻璃，小聿，有想过整件事要怎么解决么。”余锦川语气愤愤，又抬眼看向沈聿。

沈聿的神情淡漠，想了想以后点头：“等等奶奶的后事结束，我们就走法律途径，反正我也决定退圈，那就从第一个造谣者开始告，我有时间。”

“哥，你怎么突然……”时安有些意外，甚至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沈聿笑道：“虽然是退圈了，但工作室还在，到时候签些新人慢慢培养，我安安心心做老板，这难道不好吗。”

他语气轻松，就连笑意都带着些释然。

时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低头烤火暖手，而余锦川的眼神里更多的无奈与心疼。

沈聿也没有再开口，院子里也在瞬间又静下来。

可在沈聿心里关于他身世的事却始终像根刺，一直在他心里隐隐作痛。

经过这两天他已经不再震惊迷茫，心里只有满满的恨意。

他可以接受自己被人遗弃，毕竟爷爷奶奶都给了他全部的爱，他没必要再去惦记遗弃他的人。

如今他不仅得知自己被遗弃，甚至遗弃他的人就在身边，对他满是嫌恶。

原本的那些不在意都在此刻变作仇恨的利刃，从他心上慢慢冒头，扎的他血肉生疼。

沈聿想不明白，既然那么恨他为什么要生下他，让他遭受那么多白眼与恶意。

他无法释怀，也无法原谅。

所以当宁家的保镖挤开那群在外面，沈美心风风火火的下车冲过来时，沈聿就安安静静的站在院门口。

那群直播的网红们怎么都没想到影后会出现在这个小山村里，甚至还是如此失态的一面，一个个像是见到血腥的苍蝇，纷纷打开手机进行直播。

沈美心眼里满是恐慌与恨意，她用力推开站在门口的沈聿跌跌撞撞的往院内走去。

灵堂与遗照赫然出现在沈美心面前，原本还怀疑的神情瞬间变得震惊，她迫不及待冲进堂屋，可片刻后就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喊叫。

沈聿站在院中，听着堂屋内痛苦的喊叫，唇边微微上扬，可眼底却始终有着化不开的悲戚与寒凉。

沈美心状似癫狂的冲出堂屋，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冲到沈聿的面前，一巴掌重重的打在沈聿的脸上，他本就发白的脸立时出现绯红的印记。

耳边嗡鸣，脸颊火辣辣的痛觉却依旧挡不住他此刻略有报复的快感。

“沈聿！你怎么敢……你怎么可以！我就知道你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怎么这么恶毒，你甚至都没能让我见我妈妈最后一面！沈聿，应该死的是你啊！你把我妈还给我，把我妈还给你我！”

沈美心崩溃痛苦的嘶吼，甚至直接抓住他的衣领开始推搡，可始终都化不开心中郁结的悲伤与绝望。

沈聿就站着任由她推搡发泄，那些咒骂他的话始终没能在他心里掀起多大的波澜，脸上挂着报复后快意的笑：

“可是我给你打电话了，是你拉黑了我的号码，是你的错，不是我。”

沈美心满脸泪痕，看向沈聿时眼神也变得有些可怖。

沈聿用力拽下她的手，致使她一个趔趄跌坐在地，她就饱含可怖的眼神望着沈聿，嗫嚅道：

“你在报复我，你是在报复我……”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在报复你，是因为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吗？”沈聿语气淡淡，垂眸看着眼前跌坐在地的沈美心，没有扶，只是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去到牌位前点燃香，走回到沈美心面前递给她：

“作为孝女大闹灵堂不好，况且我奶奶一直在等你给她上香。”

沈美心起身结果香，再看向沈聿时眼里满是怨毒与仇恨，可一想到这是在灵堂，她也没多说话，只是恭恭敬敬的去叩拜上香。

沈聿就静静看着，直到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宁谦诩风风火火的冲过来，也没安慰沈聿，径直就去了沈美心身边。

而宁谦诩身后跟着的不是宁行简，而是程让。

他一身黑色冲锋衣，原本冷峻的脸上此刻更是蒙上阴影，眼神复杂，看向沈聿时眼里更多的是心疼。

他朝沈聿走来，还没开口，就听沈聿冷淡道：“程总也是来送我奶奶的吗？去上柱香吧，今天很忙，我就不招待客人了。”

沈聿转身要走，却被程让直接拽住了手臂，他声音哽咽道：“小聿，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托程总的福，我奶奶能好好的多活这几年。”沈聿笑着，可眼里却始终没有丝毫温度。

程让紧紧拽着他的手臂，紧盯着沈聿的双眸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现在挺忙的，一会儿还有别的客人要来，晚上还有追悼会，我挺忙的，程总是大忙人肯定等不了，就请回吧。”沈聿依旧淡淡，伸手去掰程让紧拽着自己手臂的手。

他心里说不上对程让是什么感觉，或恨或怨，他似乎都立不住脚，但在此刻他就是不想看到程让，不想跟他有任何接触。

程让手上的劲不小，沈聿便是用尽力气也没能把他的手从手臂上挪开，越是挪不开他就越急，急的呼吸不畅，原本就忍着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甚至愤愤的看向程让吼出了声：

“你能不能放过我！要是因为我欠你的那半条命一条腿你就可以那么作践我，我现在就还你，我还你，咱们两清！”

他红着眼，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拖着程让走向墙角，拿过铁锹就递到他面前，神情坚决：

“拿着，朝我腿上打，往我头上拍，我把欠你的还你，从此往后我们两清，谁也不欠谁，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了，你放过我，放过我成么！”

程让没有接，只是静静地望着沈聿，也不争气的红了眼，抓着沈聿手臂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他道：

“两清不了，你对我不闻不问的日日夜夜，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你还不了。”

“那你是要我死吗！”

程让哽咽，低头靠在沈聿的肩上，放低的语气中甚至带着浓浓的委屈，他说：

“沈聿，在我想你的那八年里你对我不闻不问，你得允许我反复试探你是真的回来了，沈聿，你跟我之间，两清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