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猜不出来当初她是为了谁决定留下来，后来又因为寄包裹的事，两个人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所以也没找到机会问清楚。

现在他都明白了。

戚乐仰起头，双眸清润地望着他：“盛彦，你知道我妈五年前就离婚了吗？”

盛彦眼底染上一层晦暗不明的神色。

他不知道。

戚乐鲜少跟他提起她家里的事，他尊重她的隐//私，她不主动提起过，他自然也就不曾问过她分毫。

“我这个人一直怕和人打交道，怕接触新的环境，很怕。你可能想像不出来，我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才敢和陌生人交谈。但那时候，我虽然害怕面对新的环境，担心自己适应不了，但我是真的想跟你一起去德国留学的。”

刚得知盛彦想要和她一起留学那会儿，她是真的想为了他努力克服自己的胆怯。

为了他，任何陌生环境她都可以学着去习惯。

甚至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自学起德语。

可后来，家里遇到了巨大变故，她不得不二选一。

她做出了当时唯一能做的选择。

“如果没有必要，我真的不想跟任何人提我家里的事，那不是段美好的回忆。那时候，那个人……他为了他的……”

戚乐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紧咬着唇瓣，喉间不知不觉有些艰涩。

“我爸为了那个女人，执意要跟我妈离婚。他跟我妈争执了好久，后来我才知道，因为那个女人怀孕了！”

有情绪在身体里乱窜，戚乐闭目了一会儿又睁开，“那个女的很年轻，比我大不了几岁。我爸他很看重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为了哄她，他铁了心要跟我妈离婚。为了这件事，他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身体微微颤抖着，“我很犹豫，又想他们不要离婚，怕离婚对我妈打击太大，可又希望他们早点分掉，不想我妈和这样的人再多生活一天。”

“后来我妈她自己想开了，这样的人，你还要留下他干吗呢。”

戚乐有些艰难地吸了口气。

明明都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可每次想起当初，心口还是能感到钝钝的疼。

“他们离婚的时候，我哥选择了跟那个人过。我不想恶意揣测，但他选择那个人，确实是因为在他看来，那个人能给他提供更好的物质条件。你也知道的，当年，那个人生意做得还不错，手里有点钱，而我妈只是个普通的药剂师，每个月领点工资而已。我妈伤心了很久，但她怕我跟着难过，总是晚上等我睡了才一个人偷偷地哭。我知道，我妈只有我了，我不能再在那个时候离开她。”

母亲身体一直不大好，后来丈夫又是出轨又闹着要离婚，害得她更是身心疲惫，甚至吵到晕倒被人送到了医院里，还在医院里住了几天才被允许出院。住院期间，丈夫和儿子都不曾去看过她。

戚乐本就心疼母亲，经此一事，她更加坚定了留在国内的念头。

盛彦喉结滚动了一下，眸光专注地看着她：“所以那时候你问我，如果你不去留学会怎么样？”

戚乐颔首。

“那天郭教授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确去找过他，郭教授说，那于你而言是一个很难得的好机会，那是多少人想进也进不了的学府。”

换言之，机会唯有一次，失去了就不会再有了。

她帮不了他什么，但她也知道，她不该扯他后腿。

她问他的时候，他回答，她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就算放弃留学的机会也没什么要紧，在哪上学都是一样的。

但是，怎么可能一样呢？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阿彦，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放弃那样宝贵的深造机会。”

若他当初真放弃了留学机会，他会如何她不知道，但她一定会因为拖累他而后悔。

他是那样优秀的人，他不该为任何人、任何事停下他的脚步。

盛彦抬手摁住了额头。

一边是她的母亲，一个被丈夫、被儿子抛下，除了她这个女儿，再也没有任何亲人可陪伴的人，而另一边是有着难得的深造机会的男朋友。

两者只能选一，她除了选择留在她母亲身边，还能怎么办呢？

难道他指望她亲口对他说，阿彦，你不要出国了，就一直留在国内陪在我身边好么？

他固然愿意为了她而留下来，可她却不希望看到他为了她而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换位思考一下，倘若当年获得出国深造机会的人是她，他就敢担保他会要求她放弃留学的机会陪在他身边么？

他不会。

因为他和她，都不是那样的人。

他们都希望对方好。

所以她权衡之下，只能跟他提分手。

提分手不是个好办法，但换做是他，他未必能比她做出更理智的抉择。

可他呢？

这五年来他心里总是带着怨气。明明忘不了她，却总是憋着气不肯回来找她，没给她打过电话，连一通信息也没发给她过。

他甚至强忍着向旁人打听她近况的冲动，克制着自己不去在意有关她的任何消息。

他以为这么做，他就能早些忘记她了。

但凡他早点释怀，早些冷静下来深思当年的种种迹象，其实不难发现，是他误会了她。

他唯一能指摘她的地方，就是她不够信任他。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怪她不够信任他？

说来说去，还是他太自以为是。

他凡事都替她做决定、主动为她安排好一切，他以为这就是在爱她，却忽视了她也有自己的决定。

当初她年纪还小，大学都还没毕业，就接连遇到了两桩大事。一边是她父母的离异，还有正在病中离不开人照顾的母亲，另一边则是她的男友即将出国留学。无论她怎么选择，都难以两全其美。

她跑来问他的时候，他就应该向她问清楚的。

他不应该什么都他一个人说了算，他也可以听听她的想法，然后两个人一起商量做最后、最好的决定。

但他没有，他只单方面做了她不去，他也留下来的决定，也是这个决定逼得乐乐不得不二选一。

而那时候，他只想到了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伤害，认定她辜负了他的真心，恨她这般不在乎他，却从未去细想过，她为何缘莫名其妙地提了分手。

他自诩比旁人聪慧，结果却忽略了摆在他面前的事实。

他们交往的那段时间里，他总习惯于替她拿主意，他决定了的事情，就没有再转圜的余地。他认为自己是在保护她、是在帮她，不想看到她为任何事而烦心，却从来没想过两个人在一起，跟她好好地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他忽略了她也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他自认为对她有利的决定，不一定是她真正想要的结果。不尊重她的意愿、拒绝听取她的意见，又叫她如何能跟他坦诚？

所以她才不敢跟他和盘托出她的顾虑和立场，因为她知道，他只会按他自己的考量替他们俩做决定。

他们分手后，他独自一人去了德国留学，五年来，他从未动过回国的念头。

直到有一天，姜诚告诉他，戚乐还单着。

他很难描述刚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他有着怎么样的心情。

开心吗？

应该是开心的。

他的心情远比开心要复杂得多。

他猜想过一万种可能性，拼命想要知道，当初明明是她甩了他，却又为何还单着？

他迫切地想要回来见她，心存希冀，心想着她或许跟他一样，从未对他忘怀过。

一面他又唾弃自己，觉得自己没出息。

戚乐都跟他分手了，五年来也从不曾主动找过他以挽回这段感情。她如此无情，那他又何必还要再去吃什么回头草？

他甚至还赌气般地对自己说，他盛彦哪就比别人差了，她不要他，他也并非一定要栓死在她这棵树上。

心里虽这般想着，可在国外的五年里，他却没跟任何人交往过。

他以为他只是眼光刁钻，对谁都没有心动的感觉。后来他才明白，他从来就没有放下过。

自从他们重逢后，他总是端着，在她面前故意摆出一副他全然不在意她的样子，甚至就连姐姐主动撮合他们的时候，他也总是骄傲地叫姐姐别多管闲事。

可他明明就是为了乐乐才会回国的。

他跟她整整错失了五年的时间。

他们已经错过一次了，绝不能再错过第二次。

盛彦伸手将戚乐搂入怀里，低下头，将脑袋埋在她的脖颈上，声音憋闷又委屈：“乐乐，我给你发航班信息，你都不回我消息；我回来了，你都不问问我这五年过得怎么样；我……”

嗓子堵得厉害，他手臂收紧，将怀里的她缠得更紧。

幸好他们从未忘记过彼此；

幸好还有机会。

他略微松开她一些，两手捧住她的脸颊，语气凝重而深情：“乐乐，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就是甜甜的番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