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川......”
“别说话。”
“阿川......”
“我不是说了别说话吗？”
“可是，”陈飞扬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陈飞扬的腿就一软，顾川庭下意识抱紧了槐树树干，防止自己栽下去，陈飞扬的脑袋倒是灵活地窜出来，再次站直之后就看到顾川庭像个无尾熊似地扒在了树干上。
顾川庭想到屁墩墩爱爬树，说不定上了槐树下不来，陈飞扬就蹲下去，要他骑在自己的肩膀上去看，可惜底盘有点不稳。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毕竟我不是猫，自己爬不了树。”顾川庭的力气好像也被抽走了，索性靠在树干上，不管不顾脸颊已经被树皮蹭黑了一块。
陈飞扬心里发怵，可是一时又想不出安慰他的话，“阿川，屁墩墩看见你这样也会难过。”
“首先，不要叫我阿川。其次，屁墩墩才看不到我。”他在心里对槐树说了一句对不起，手指一用力，扣下一块树皮，“你说屁墩墩到底会去哪儿啊？”
“我也不知道。但是屁墩墩肯定会回来的，不是还有灶王猫神保佑吗。”
陈飞扬面对顾川庭真诚的看傻子的眼神，突然有点不自信了，“你别跟我说你没信啊。”
“原来你真的信了啊。”顾川庭看了看他，换个姿势，改成背靠着树。
陈飞扬眼看着他要坐下去，伸手一把给顾川庭攥了起来，“别丧气阿川。”
“所以你让我不丧气的方式就是让我在这儿干坐着？”
制作简单的小板凳，三张木板没什么技巧地拼接在一起，却意外坚固，顾川庭坐在上面晃也没有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但是板凳太矮了，他像是坐在地砖上，只能抬着头看陈飞扬把红色的塑料袋递给客人。
陈飞扬塞给他一根棒棒糖，甜汪汪的橘子味，顾川庭却觉得他在敷衍自己，好像打发小孩子。
从这个角度延伸出去，能看到天空的一角。
顾川庭仰着脑袋，周围的热气好像把他闷在煮而不沸的水里，空气黏答答地贴在裸|露的胳膊上，空中却很精彩，乌云翻滚纠缠，像一锅被弄脏的汤。
“陈飞扬，要下雨了。”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豆大的雨水倾盆而下，在青石板上砸出一段波澜壮阔的交响曲，黏在身上的衣角被吹开，顾川庭张开手，好像这样就能抓到风。
天色一下子暗下去，陈飞扬踩着凉拖去开了灯，在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灯光倾泻在顾川庭的发顶，他端正地坐在与身形并不相符的小板凳上，手老老实实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像个等待家长来接的幼儿园小朋友。
“喵喵喵。”
雨点劈里啪啦地甩在屋檐和地砖上，四周好像笼起一层水雾，陈飞扬有点没听清，于是出声问，“阿川你说啥？”
“喵喵喵。”
顾川庭的嘴唇在动，他疑惑地看了眼陈飞扬，“我没说话啊。”
“喵喵喵——！”
堪称凄厉的猫叫声终于刺穿层层雨幕，两个人相视一眼，“好像是猫叫声？”
这条巷子里哪里有猫？
“屁墩墩，屁墩墩回来了。”顾川庭从板凳上窜起来，陈飞扬难得见他情绪这么外露，开心得像新年放来炸水的窜天猴。他抓起伞，跟着不管不顾的顾川庭往外跑，不小心踩中了松动的青石板，带着泥巴的雨水喷起来，溅到了两人的小腿上。
湿漉漉的感觉对顾川庭没什么影响，毕竟脑袋顶早就被淋湿了。
循着叫声找到了巷子口，半封闭的通道两侧贴着最近上映的电影海报。
“你倒是知道不要淋雨。”顾川庭眨巴了下眼睛，视线雾蒙蒙的，他叉着腰，虽然知道屁墩墩听不懂，还是先数落了它几句。
陈飞扬迈着大步跟在他身后，撑着伞徒劳地给他遮雨，刚停下就感觉顾川庭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他把“阿川你拧到我的肉了”的话咽回去，默默跟随着顾川庭的问话向他指的方向看。
“屁墩墩脑袋上挂着什么东西吗？黑黑的。”
顾川庭蹲下身要去看，屁墩墩一见他靠近，晃着毛屁|股向他蹭了过来。
陈飞扬的视力很好，看清那坨东西的同时伸手去拦顾川庭的腰。
衣服角没抓住，只有他犹疑的声音闷响在雨声里，“阿川，那个好像是......老鼠。”
顾川庭已经蹲了下去，屁墩墩发出了见到他之后的第一声叫声，哀哀怨怨的，随着它嵌着一圈白毛的嘴巴张开，嘴巴里叼着的老鼠就掉了下来。
还是活着的老鼠，挣扎着要逃跑，被屁墩墩一爪子按了回去。
它歪着脑袋，不明白顾川庭怎么不赶紧收下，又叼起来往顾川庭身边靠，跃跃欲试着要把老鼠扔他怀里。
顾川庭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甚至因为动作太决绝太迅速，而眼前一花。
他忍着没叫出声，却给了屁墩墩错误的暗示，它按住老鼠尾巴，委屈地长喵一声，还要把老鼠往他手里送。
和陈飞扬对视一眼，两人达成一致，“是不是要让它知道我们不需要这个东西。”
于是雨声作为背景，打着伞去电影院的小情侣，因为这两个惊声尖叫的小孩而悚然一惊，在女生的推动下男生向前迈了一步，同时发人深省地提问到——
“你俩没事儿吧？”
提溜着屁墩墩的后颈肉，顾川庭和陈飞扬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浸水的青石板上走过，到了店里，陈飞扬上楼去扯了一条毛巾，先把顾川庭被淋湿的头发擦了擦，再拿去给屁墩墩擦身体。
屁墩墩显然还因为自己精心抓到的猎物被放走了而生闷气，甩着毛在陈飞扬手里蹦跶，抓住机会在他虎口上咬了一口。
陈飞扬甩甩手，冒起火，一巴掌打在它屁|股上，不过根本没用力，击打声都是他自己配的。
顾川庭坐在小板凳上，神情还有点懵懵的，“原来屁墩墩不是离家出走，是去给我们找礼物了。”
人猫没有隔夜仇，屁墩墩已经和陈飞扬玩起来，陈飞扬拍拍手它就在地上打个滚，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陈飞扬弹了弹屁墩墩的脑袋，“你小子，真是要把我们吓死了。”
顾川庭突然想到什么，托起屁墩墩往楼上走，走了几阶楼梯之后扭过头，“跟上来。”
陈飞扬：“阿川你怪酷的。”
“网上说猫回来了要去感谢灶王猫神。”
他们一个人托着屁墩墩的前胸和前爪，一个托着屁|股和后爪，在厨房里绕圈。
“要对着四个角虔诚地感谢。”
“喵。”
“屁墩墩的叫声好像不太虔诚。”
“你的话也太多了。”
“喵喵。”
高进的声音没被雨声吞没，穿过地板传上来，“陈哥！”
“怎么突然下这么大雨......”高进轻轻打了个喷嚏，目光一扫看到了搭在柜子上的毛巾，顺手去拿。管向文盯着他鲜艳欲滴的脑袋，思考着他的头发会不会掉色。
顾川庭抱着屁墩墩跟在陈飞扬身后下楼，高进向他们汇报任务，“陈哥，大雨也没有消磨掉我贴小广告的热情，五十张都贴完了。”
顾川庭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正要开口道歉，陈飞扬眼疾手快地向高进伸出右手，“那个毛巾——！”
“毛巾毛巾毛巾，我冒雨帮你贴那么多张寻猫启示，用你条毛巾咋了？”高进呛了陈飞扬一声，反而把毛巾恶狠狠往自己脸上怼，使劲摩擦几下，“就用了怎么着吧。”
“那条毛巾......是给屁墩墩擦过的。”顾川庭帮陈飞扬接上了半句话，显然说出这句话为时已晚，高进皱了皱鼻子，哆哆嗦嗦地打出了一连串喷嚏。
管向文赶紧帮他把毛巾取下来，喷嚏声还是没断，“痒，脸上痒。”高进有点轻微的猫毛过敏，又有几根细长软的毛粘在他鼻子和脸颊上，管向文帮他摘了猫毛，又在他脸上拍了拍。
“管向文你公报私仇打我是吧。”
“不是，是你脸上有蚊子。”
“哦谢谢，不是你又打我了一下！”
陈飞扬捂了捂脸，对顾川庭挤出一个笑，“阿川，他们平时不是这样的。”
“是吗？对此我持保留意见。”顾川庭面带揶揄，还是先把屁墩墩已经回家的事情和他们说了。
“是听说猫如果喜欢喜欢人类，会带点礼物回来。”被托举起来的屁墩墩和管向文对视上，长喵一声，被他弹了脑袋，管向文手指成圈在空中动了动，不知道在算什么。
高进见他神神叨叨的，一边用陈飞扬新拿给他的毛巾擦头发一边问，“军师，你算什么东风呢？”
“我还算发财呢。”管向文白了高进一眼，“我只是在算，贴五十张花了俩小时，等会去铲掉，要花多长时间。”
高进撑住玻璃柜，腿有点软，他一会看人，一会看猫，人的眼神澄澈同情，猫的眼神无辜可爱。
“加油。”
“加油！”
“加油。”
“喵。”
作者有话要说：朋友分享的判断S和N的题目：一匹马走进一个酒吧，会对调酒师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