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事分开两头，第一要找到谷隌。霍无忌说道“我已下令出海捕文书抓捕谷隌。”

另一个便是东宫花房死了的佟太医。霍无忌望向许浑，“雅相，又要烦你出出力了。”

许浑现在只觉自己是只鸡，还掉进了黄鼠狼的窝。随即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去。”

霍无忌含笑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什么事也别说，吃饱了我想迷瞪会儿，一会儿你们有案卷文书给我过过目，明儿朝会散了后，我去向圣人禀告。”许浑主动揽事，心中觉得已经很够意思了。

霍无忌在正堂踱步，思量片刻，摇了摇头“这事儿，定要你出面。”

许浑千百个不愿意，就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吃饱了，走不动了。”

“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白衡不知何事，但还是选择偏帮自己的长官。

“你这兔崽子，胳膊肘往外拐啊，才帮了你就翻脸不认人了。”许浑劈头就是对白衡一通骂，

白衡还在小声嘀咕“哪里就往外拐了，霍堂官才是刑部的，您可不是……”

“这楞小子……”岳览一时也无语了。

“既然雅相走不动，白衡去外头传一顶软轿来。”霍无忌说道，

白衡应下刚要出门，许浑跳了起来，“就算我卖脸面出了这东宫，你怎么去内廷司要人，那可是内宫重地，关少监是有名的铁面……您还是先去问皇后要道教令吧。”

霍无忌觉得是时候交个底了，从怀里掏出了枚令牌。这令牌上五条金龙盘旋四周，正面刻着下凹的“顺天应时”四字，背面是一方玺印则是凸面。

此时天已昏暗，烛光下的蟠龙金令熠熠生辉。本是窦尚书不放心这位徒弟，将令牌交给他，在东宫之地也能多一层保障。

岳览心想老霍是要收买许浑，帮着问了一句“是真金吗？能值多少钱？”

许浑心知肚明，下到刑部的诏书还是自己拟的，看着令牌只道“窦公是担心你的安危，可不是让你拿它出来大展拳脚的，别忘了圣人是为了什么才下赐蟠龙令，你这般阳奉阴违可别给窦公惹祸啊。”

是啊，圣人下赐蟠龙令是为了让刑部彻查兖州水防一案的，如今用在这里，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第一个背锅的就是刑部尚书窦知温。

霍无忌一咬牙，心一横“便是有什么，也是本官用的，有雅相和岳寺丞在旁作证，到时候丢官也好，斩首也罢，本官自是一力承担。”

许浑也是年少，听他一席话还真有些热血澎湃起来。“好，咱就舍命陪英雄。”

许浑要是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也就不回这般爽快了。

言罢，分工明确，霍无忌与许浑一起去内廷司要人问话。岳览去太医们候着的西配殿，与其他太医们聊一聊，白衡则是圭甲宫提审花房的粗使宫婢。

单说霍无忌与许浑出了朗心斋，在路边随意寻了一位内侍，正好是皇后身边的安寺人。

许浑与他并不熟悉，倒是与霍无忌还能说上几句话。“安寺人何往啊？”

安寺人向二位作揖，答道“皇后殿下午后头风发作，回了寝宫休息。这不在东宫留了一方帕子让我取回，顺道看看太子的情况。”

眼见四下无旁人，安寺人又道“可不知，这案子侍郎查得怎么样了？”

霍无忌随意挑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说着，又倒出眼下的困难，随即请安寺人帮忙。

安寺人迟疑片刻，笑着说道“侍郎是有大才的，这案子要是告破那是功在社稷，宜春郡夫人那得多开心啊。咱们这样的人能蒙大人瞧得上，哪里用说个帮字，大人吩咐，小的带路就是。”

许浑听得出安寺人此番话的意思，就算不卖你霍侍郎的面子，看在霍无忌母亲宜春郡夫人的面子上，带路是没问题的，别的事就只能你们自己卖力气了。

由安寺人领着出了东宫，那厢侍卫也未曾过问，当即放行。将近走了两盏茶的功夫，到了内廷司。

内廷司门前值守的内给使识得安寺人，满脸堆笑，十分殷勤迎上前问道“哪阵香风，把您给吹来了，您老过来可是皇后殿下有什么要吩咐的？”

天黑看的不真切，只霍无忌和许浑手里有灯笼，何况安寺人走在前头，他这个身份品阶，后头拿灯笼的只能是下人。因着这个内给使都没拿眼看过他们俩。

安寺人未曾说话，左边的霍无忌上前半步，烛光打在他身上道“本官刑部侍郎，你前头带路，我要见今天押来的东宫长信殿的一干奴婢。”

内给使看到他身着官府唬得先行一礼，听到他说完，先赔笑道“大人。咱这儿可是内宫不归外头管。”

这内给使别看年纪小，已然是个人精，这话可吓不住他。

安寺人本想瞧着霍无忌发功，折在这里那得多难看啊，只得先垫了一句“霍侍郎奉旨办案哪里容得你造次，去请关少监来。”

安寺人话说完，人就要进去内廷司。内给使还想上前拦一拦，只听安寺人怒道“下作东西，本侍岂是你能拦的。”回手给了个耳刮子。内给使捂着脸跑到后头去了，其他的内给使见状也不敢拦，由着他们进了内廷司。

内廷司是个四进院落，大门两旁是内廷司的执事内给使们所居的卧房大通铺。二门后东西两间配殿并无烛光，许浑眼中倒像是放文书案卷的地方。

还没等他们走过前院，几位内给使明火执仗簇拥这关少监到了他们面前。

关少监执掌一司，位在安寺人之上。安寺人收敛性子行礼道“少监一向安康啊？”

这行礼愣是行出了个疑问句，关少监冷哼了一声“安寺人一向少见，怎么今日有空带着两个外臣来看本监啊。”

关少监透着烛火打量着他们三个，道“呦，雅相也来了。”

许浑尴尬地在一旁赔笑。

安寺人侧面转身望向霍无忌，退了一步，将霍无忌让到前头，这动作很明显，我的戏份到了，该你登场了。

霍无忌又上前了一步，先施礼“关少监今日曾奉教令将东宫长信殿的一干奴婢押到内廷司，本官奉旨督办东宫一案，事涉一位宫婢，本官要把人带走。”

“带走？不行。”关少监是出了名的刚直酷吏，整个内侍省都知道别犯事，就算犯事也别落在他关少监的手里，如今要他交人恐怕门都没有。

关少监可不等霍无忌反应，先瞧向安寺人，心想别人治不了先治你“安风，今日你带外臣擅闯内宫是死罪。来人啊，拿下。”

身边的内给使们得令，当下就朝安寺人扑了过来。

霍无忌横在前头挡下，左手高举那块蟠龙金令，右手提着灯笼打着光，高声道“蟠龙令在此，谁敢造次？”

唬得一众纷纷伏地跪拜，关少监看着金令迷瞪着双眼，最后只能撩衣下跪。

内廷司内院落当中只站着霍无忌和许浑，风吹而过撩拨着树叶沙沙作响。

众人起身，关少监回避。只让两个内给使引着霍无忌和许浑道了后头关押犯事宫婢的后罩房。

后罩房内，长信殿的一干宫婢分三三两两关在一起，男女分开。众人看状态已经都被折磨过一轮了，见有人来，都蜷缩在角落里，身子还瑟瑟发抖。

众人瞧出是先前的那位大人，眼神都松散了些没有那么惊恐了。有几位贴着牢门说道“大人，大人，您问什么，奴婢什么都知道，我们没有犯事的，我们不想在这里……”越说越激动，不禁哽咽起来。

霍无忌看着也有些不忍，只得先问道“你们昨夜是谁陪着一位太医去解手的。”

一听有问，大家面面相觑，有了几个不同的声音。

“昨夜我一直在内殿，没有离开不知道啊。”

“我昨一天都在膳房煎药……”

“我也在膳房……”

这一下七八个人同时说，吵得不可开交。霍无忌高声道“一个个说。”

指着旁边的内侍问道“你知道昨夜西配殿都有谁去过吗？”他摇了摇头。

这时里边一间的李司寝说道“我曾打发香橼、香蕈过去送笔墨，玉延后头又去送了一次水。”

这香蕈年纪小依偎在香橼怀里，香橼眼含着泪，哑着嗓子说“我和香蕈过去过一趟，只是送东西，放下后我们就走了，至于玉延……她在里面那间躺着呢……”香橼眼睛望向隔了一间牢房的玉延。

独玉延是同两个小内侍关在一起的，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疼晕了过去。

霍无忌指向那间牢房，内给使开了锁。霍无忌先进去，踩在搁着稻草地上“哗啦哗啦”作响。

霍无忌轻轻推了推玉延，看清面容正是当时出言指证潘司衣的那位女史，又唤了几声她的名字，抬头问旁边的关在一起的小内侍“这是怎么了？”

其中一位小内侍道“我们可什么都没做，大伙都能看到呢，两个时辰前她就被拉去审问了，回来还能动，后来躺着躺着就像是睡着了，之后我们这边轮番出去，就没有顾到她。”

霍无忌再探鼻息，心想坏了，这人早就没气了。

许浑瞧出霍无忌的动作后神色不对，连忙问道“死了吗？”

霍无忌点点头，这下倒好进退两难。

霍无忌转向牢房外站着的内给使，怒斥道“请关少监过来，一天还没到疑犯死了一个，你们内廷是怎么当的差。”

两个内给使也慌了神，一个上前验看，一个脚下生风去请关少监。

关少监迅即而来，看到地上躺着的玉延，心里顿感不妙，这个节骨眼上死了个疑犯在牢里，有心的人岂非要说他有意谋害，再往大说就要谋害太子啊。

趁着霍无忌未发作，边翻着人犯书册子边骂道“你们这帮兔崽子，平日让你们当心些，眼下还没定罪呢！手里也没个轻重，这人是怎么了？快……说啊。”

被骂的两位内给使，正是牢房的看守。

一般掌刑问话都在前头院子里，问话的内侍称掌固，要比他们高上两阶。掌固只管问话，掌刑的则是那个院里的内给使。掌刑的内给使只要把人交给牢房看守，画押签字。那人若是死在牢里，就是他们看守的事了。

两个内给使急坏了，赌咒发誓说自己不知道，他们是一直在一起的，定是同她一道关的小内侍使坏，要找咱们内廷司的晦气。

那两个小内侍见他们口无遮拦，随意攀蔑，顾不得身上有伤冲出去就要打人。

一时之间大牢内，几人乱作一团。关少监又唤进不少人才按下了那两个小内侍。

许浑则是趁乱凑到霍无忌耳边说“快走。”

霍无忌也不想在这里多做逗留，转身就要走。对关少监道“烦请少监派几个人给本官，将尸体运出去，本官好让仵作验尸。”

关少监心中早有盘算，摆手道“大人，不必忙，咱这里也有仵作，不如眼下就验。”

霍无忌一摆手亮出金令，只说出两个字“带走……”

后面许浑狐假虎威，指使眼前的几个内给使道“怎么，圣命无用吗，还不快给霍大人找东西抬死尸。”

内给使们看向关少监，关少监踌躇再三，心想许浑此人不好对付，旁的什么说几句倒是可能唬住这位霍大人。许浑是见过些的，又在圣人面前得脸，迟疑片刻只能点头。

霍无忌和许浑领着几个内给使抬着尸体往去了东宫，许浑回过神问道“怎么安寺人不见了？”

“想是我们去后罩房的时候，他就走了。”霍无忌道，

“哦。”许浑急着向前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