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霍无忌和高异，他们是男子装扮。霍无忌自跳到了二楼就躲起来了，在来赴宴的刑部官吏帮助下脱了身。

高异就更简单了，彩球坠地之后，众人的目光多停在霍三郎和许浑身上，他一溜烟跑到方才进来的墙那儿，放倒守墙的两个武夫，推墙而出不知所踪。

许浑被左金吾卫带走，高异已经换好了衣服站在了霍三郎身边。

那边霍无忌也换好了自己的公服从二楼的一间厢房出来。匆匆下楼，与霍三郎对视一眼，赶忙向左金吾卫仗院跑去。

牛千山吩咐手下叶谦和老路领着两队人先行回仗院，留四个人给他押解犯人就行。长官发话他们不敢不听，领着人马先回去了。

牛千山骑马前头领路，不一会儿到了一处护城河边。支开那四卫兵，让他们远处戒备。

牛千山提溜着许浑来在了护城河岸边，一抬手撕开了他的□□ ，拔出剑挑下了那发髻。

牛千山看着老妪的真容，冷冷一笑道“早就警告过你，你不听劝，落此境地可不要怨天尤人。”

许浑本想在路上与牛千客表明身份，可自看出牛千客走的不是回左金吾卫仗院的路，许浑便知不好，直到现在都应在那首诗上了。

“许浑，临死之际你还有何话要说。”牛千客此时的眼神十分鄙夷，要知道自己是国公之后，为了升迁竟要去求一个捕快县尉之后，还要与他称兄道弟真是说不出的难堪。

“独钓寒江雪，独钓寒江雪。”许浑看着他重复念了两次尾诗，声音也慢慢变成沙哑。

这让牛千山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眯着眼看着许浑，问道“你什么意思？”

忽然许浑眼中有光与牛千山对视，看到他额间印堂发黑，只道“若是我们当中只能活一个，你说他会是谁？”

“这还用猜……”牛千山立马双手握剑使出全力，朝许浑的后颈砍去，许浑当即紧闭双眼。

牛千山原本是想将头砍下，弃到护城河里，再交一副尸首上去。这样既不违背刑部的咨文，又能向左相交差。两全其美，自己再升一阶也是有可能的。

只听耳边“嗖”的一声，不过须臾传来牛千山的连声惨叫，横刀随即“哐啷”落地，许浑忽而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待他慢慢睁眼，抬头再看牛千山左右双臂被一箭贯穿，疼得他面目狰狞，直在一旁叫唤。

此时马蹄声已到切近，月光照出了来人，一身环锁铠在月色中泛出淡淡微光，连肩吞上的异兽更添威仪。

只见他左手持弓，右手拉着缰绳，浑厚持重的声音令牛千山心头一震“老牛家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蠢货。”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右卫上将军张培，牛千山双臂受伤仍是不敢不跪“卑职拜见上将军。”

要说诸位文臣，圣人最看重窦公；武将之中，圣人最倚重的便是张培。左右卫负责圣人安危，掌宫禁宿卫；虽说左卫上将军由定王担着，但只是个虚衔不掌实权，左右卫实际的掌权人即张培一人。

当时御史台也有人提出质疑不该两卫由一人执掌，圣人云“朕愿托付性命于顺正公，与尔等何干？”自此御史台再无异议。

张培没有理他，只吩咐人先把许浑的铁链给解开，许浑顺势褪下手上紫玉镯弃在边上的草丛中，身上还是妇人装不免有些狼狈，只向张培躬身行礼并未开口。

张培只道“你别谢我，有人保你，是你的福气，东西还在我府上，到时候来取。”

这牛千山听不明白，自不敢搭话。却见许浑艰难站起身来向张培又是一拜。

月色朦胧，许浑披头散发之间的那张脸，张培看得有些惊诧了，面容却未变。

左右问道“上将军，牛中郎该如何处置。”

这时不远处的杜叔，驾着马车也赶奔了过来。虽然看不懂、也不清楚少爷究竟经历过什么，但是知道少爷做的定然是大事。

杜叔扶着少爷上了马车，许浑看着眼前的杜叔，一时悲上心头，抱住杜叔痛哭流涕。

待许浑的马车走远，张培才瞅了眼跪在地上的牛千山，摇了摇头道“带走。”

许浑回到府里，已然是将近三更，这一通闹局终于收场了。

许浑瞧着的杜叔，肚子里有不少话想说，却因声音沙哑到发不出声（变声药的副作用），只得作罢。

今日上午出离了牛府，许浑自觉不详，恐伤及自身。所以抽空回到自己府里给老太太请安的同时，吩咐了杜叔拿着圣人手书的那卷“平安帖”到张上将军府，请张培出面。

张培是位纯臣，从不涉党派之争。看着圣人的御笔，他也想瞧瞧这位风雅兴寄的内舍人，今夜能玩出多大的花样来。这场戏张培很满意，他喜欢当猎手，也喜欢做“黄雀”。

可不知情的霍无忌却急坏了，等他飞马冲到左金吾卫仗院，与门口的卫兵打听才知道牛中郎并未回营。

霍无忌这下失了成算，他早就知道牛千山与金华县主宅的郭副总管有深交，所以一早就打算旁敲侧击算计许浑，让他出面牵动牛千山这根线，却没有跟他透露其中的信息。

他到底去了哪里，若是今日许浑真因此丧命……

霍无忌正在懊恼自己错误的决定，遛马来到仗院的附近，狠狠的用自己的拳头打着旁边的柳树，不知是在发泄还是在自我惩罚。

大概一炷香之后，霍三郎乘着车驾也赶到了仗院附近，找到了再跟自己发脾气的二哥。

一同赶来还有白衡，他见状赶忙下了车驾，跑过去拦住了霍无忌“您……您这是做什么？”

霍无忌用悔恨无助的眼神看着白衡“吴上将军没在仗院，牛千山也没有回来，许浑他……他……不见了。”

吴上将军是霍无忌安排的后手，左金吾卫大将军吴邝是霍无忌表舅茂国公韩孝生的剑术老师。

因着这层关系他在得知牛千山去金华县主宅之后，让白衡找他，只要牛千山领着人到了仗院，这人无论如何也能保住。

可是他没了，不见了……

霍无忌直接冲到车驾边上，对着高异吼道“我要进宫，我要面圣……”

霍三郎觉得二哥这也该疯够了，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安排在许宅附近的探子来报，说三更左右他已经和管家回府了。”

“啊，是吗，那我……”高异趁霍无忌不备，往他后脖颈处来了一下，当即晕死过去。

这下白衡也吓了一跳，忙抱住霍无忌，拖进了车驾。霍三郎在旁解释道“今夜太惊险了，好好休息才是正理。”

说着从不远处闪出一个黑衣人，向霍三郎禀报“三爷，不久前左卫营兵马已包围了悦仙楼。”

“动作好快啊，圣人出手了……”霍三郎感叹了一句，那黑衣人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许浑这一夜担心、跳楼、惊吓、差点去见阎王着实太刺激。

这刺激过了头，第二天一早杜叔发现少爷发高烧了。

自那日刑部撤出东宫起，许浑开始休沐到昨天就该结束了。杜叔往常都是丑时三刻去正屋叫起，看着床上叫不醒的许浑，再摸额头滚烫得很，暗道这病定是来势汹汹。

先写了一道咨呈，让高融快马送去了中书省替许浑告假，又命钟永望去请郎中。

许浑虽说官属中书省，却不用对中书省负责，也不用听命于中书省。谏诤之中左右拾遗各二人、左右补阙各二人、起居舍人二人、起居郎二人、六位内舍人一共十八人为圣命是从，他们的工作就是相当于圣人的智囊团。

在圣人下诏、诰、敕、制书、谕旨的时候，助圣人将内容表达到位，辞藻修饰更加华丽一些。按规矩是每六人一班，由枢密院的孙承旨负责他们在紫宸宫的一应事宜。

敢等许浑病假的咨呈，到了孙承旨手中已是朝会之后。其中草草几句：臣内舍人许浑偶然热症，卧床不起；进内恐失仪，不敢有伤御体，下落着许浑的官印。

孙承旨瞧得出是代笔，心想着许浑这次怕是病得不轻，孙承旨也是好心，传了道命去太医署。

这太医署赵医令和五科的医官长都快种在东宫了，虽说自真人进殿看过太子后，要选定吉时、测算方位才好做法为太子起祈福，所以目下还是要太医署尽力的时候。

太医署留守的医官见是孙承旨的嘱咐，就派了一位没有品阶的医师走个过场，以为只是验明是否装病而已。

所以午后到许宅的医师只把了脉，连方子都没开就走了，许浑现在喝的还是芝善堂郎中开的药。

吃下几服药疏散疏散，等到了第二日，病虽然没有完全好，但是已经有力气坐在床头，看看闲书、玩玩鲁班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