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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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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岁和江崇长得很像——小时候长得很像。

那时,江岁还不叫江岁,叫江祟。

A市军区第七干休所座落在市中心闹区的一所大院里,这个城市四季分明,气候宜人,大院后面紧挨着的居民高楼便是家属楼。

邻里邻外,因为有着祖辈父辈的关系,大家都处得很熟。到了饭点,东户在煲鸡汤,西户在杀鱼,不一会儿,东户的饭桌上便有了一大碗鱼汤鱼肉,而西户的饭桌上,也多了两只鸡翅膀。

江岁家住四楼,六岁多的小江岁个子还矮,从客厅把一把椅子搬进厨房,又拉又拖又拽,椅腿划着地面哧啦响。

楼下的住家翻着白眼往天花板上瞧了一眼,不耐烦地按遥控器,调大了电视机的声音。

江岁利落地爬上椅子,光脚踩在凉凉的椅面上,然后上半身趴在厨房台子上,仰起脑袋,热情洋溢地朝着对面楼座的某个方向挥手打招呼。

六楼宽敞的大卧室里,一个小男孩正例如往常地练琴,大提琴的琴弦在他手指下流畅交错,他拉得熟练,旋律也好听,就是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在完成一件无可无不可的事,然而当再次抬眼看面前立着的琴谱时,目光微微一动,皱起了眉。

视野里,有颗脑袋正趴在窗户上,拼命朝他挥着,见他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挥得更起劲了,隔了一大段距离,都能看清一双弯起来的,明亮如星的眼睛。

“江崇,练完琴了没?练完琴出来玩。”

视野下方趴在四楼的那颗脑袋遥遥地朝他喊,语气热情兴奋。

江崇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挨近窗边,江岁原本以为他会回应自己一句,“好啊,马上下来。”

不然也是一句,“等我练完琴,我们玩什么?”

他期待得两眼都亮晶晶的,然而,江岁只看到六楼那个比窗沿高不了多少的身影冲自己微微一笑,笑得迅速,也笑得短促,带着点儿不屑一顾的敷衍味道,然后,那原本垂立在两边安安静静的奶黄色窗帘就突然被人唰地一拉,遮住了所有。

江岁还保持着原来仰脸的姿势,见状愣了一下,脸跨下来,委屈地撇撇嘴,他看不到那微敞开的窗,也看不到窗子后面的人了。

...

干休所的老人很多,阳光好的时候,花园里全是出来走圈散步晒暖阳的老头老太,人老了,喜欢阳光,喜欢小孩子,也喜欢回忆往事。

江岁的爷爷和江崇的外公都是年轻时立下赫赫战功的军官,到了晚年,又住到了同一个大院里。

那时江崇和江岁被大人抱着,放在大床中央,两个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挤挤挨挨,踢脚蹬腿,床边围了一群老人,从床头围到床尾,乐乐呵呵地看,一边看,一边津津有味地点评。

“看这俩大胖小子,真有福气。”

“哪个大点儿?瞧上去右边那个小胖孩!有精神!”

“左边的左边的,左边比右边大两个月,江校闺女不是向来身体不好嘛,娇娇弱弱的,生的时候早产了两个月,不然这俩孩子原本是一般大的。”

“哎呦你们快看,我怎么瞧着这俩孩小模样长好像啊,尤其那眼睛,像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

她这话一说完,顿时好多张脸一齐凑上去仔细看,如果以躺下来的视角,同时见到这霎时涌来的许多张脸,龇着牙,有的还抹了红唇,五颜六色的丝巾坠坠落落荡在面前,七嘴八舌,个个笑得像盘丝洞的女妖怪,还没怎么见过人间险恶的婴儿当场被吓哭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好巧,没有人听到哭声,反而听到一串咯咯咯的笑声,奶音稚嫩清脆,抚化人心。

大家眉开眼笑地将视线都移去了那个正使劲不停瞪着圆滚滚腿脚的婴儿,乌黑的大眼珠滴溜溜转,好像对趴下来的这一个又一个脑袋很好奇。

看完这个看那个,一边看,一边弯着眼睛,笑个不停,别人轻轻一逗,他更是笑得开心,把围着一圈的奶奶婶婶的心全给笑软笑化了。

正笑得最开心的时候,冷不防从旁边挥来一个粉粉嫩嫩的东西,来势猛,速度快,一捶砸到了脸正中央。

江岁原本还欢快上扬的灿烂笑容定格了几秒,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捶给砸懵了,又过了一小会儿,整张小脸皱在一起,嘴巴一张,哇哇大哭。

从脸到耳朵,再蔓延到脖子,瞬时涨红,哭得撕心裂肺,万般悲痛。

众人忙不迭将他抱起来去拍去哄,一边哄一边止不住笑。

原来是旁边那个一直安静蹬腿吃手的婴儿挥臂甩拳时砸了过去,距离很近,蛮狠的一下,因为正嚎啕大哭着的那个鼻子通红通红的,鼻头还带着湿湿的口水。

大家低头去看那个床上躺着的,他躺的安安稳稳,继续踢腿蹬脚,眼睛向上盯着天花板不知哪个犄角旮旯,也不知究竟在看什么,对充斥在整间屋里的大哭声完全没反应,自得其乐地啃着自己的手。

有烫着花卷头发的婶婶拿拨浪鼓正在逗哭着的那个时,大家好像又看到,那个安稳躺好啃手的小婴儿,脸庞上两点极淡极淡的眉毛皱在了一起,嫌吵闹似的闭上了眼睛,含着手,慢慢睡着了。

...........

每当干休所的奶奶婶婶们笑眯眯地捉住他们两个忆往昔时,江岁总是很配合,还不时提问两句,诸如“真的吗?”

“奶奶你记错了,我怎么会把鞋子丢进粥锅里呢,我这么乖的小朋友。”

“吴婶婶,你今天这条花裙子好漂亮哦,像电视上的女明星。”

江岁笑容甜甜,嘴巴也甜甜,然而江崇却永远是在一旁礼貌地微微笑着,不插话,也不多话,一边听老人们絮絮叨叨,一边心不在焉翻着儿童绘本看。

偶尔听到江岁嘴巴里冒出来一两句肉麻的话,会抬起头,触到江岁欢欢喜喜的目光时,冷冷地把头偏到另一边,用肢体动作精准地传达出对马屁精的鄙视。

随着江岁和江崇一岁一岁地长起来,大人们都发现,这两个小孩子渐渐没有那么像了,江岁精力旺盛,一天到晚蹦蹦跳跳似乎有着充沛到用不完的体力和精力。

对比于江岁,江崇要安静许多,每天不是学绘画就是练钢琴,练完钢琴再学珠算,学完珠算练大提琴。

小小年纪气质稳重,礼貌大方,就是老生病,感冒刚好又肠胃发炎,肠胃终于好点儿,又发起了烧,身体像是遗传了妈妈,娇娇弱弱的,所以虽然比江岁大两个月,但看上去,江岁还要比他大一点儿。

六岁那年,幼儿园举行儿童节联欢会,小朋友们自己找小伙伴一起表演节目,江岁早就想好了,他要演《小鱼儿与花无缺》,演员他也定好了。

王大伯家的翘翘演小仙女,李大叔家的麦麦演铁心兰,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江岁揣着两颗大白兔奶糖亲自上门邀请,奶糖出手,成功请到了两位女演员。

而男演员嘛,江岁决定由自己出演风流倜傥的小鱼儿,至于花无缺,当然非江崇莫属。

六岁的小江岁感动地摸着自己的良心,由衷感叹,自己可真是善良啊,把这么玉树临风的大帅哥主动让给江崇演,自己牺牲了太多,他对江崇可真好,江崇知道后肯定很感动。

江崇一点儿也没感动,相反地,他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了,江岁昨天趴窗台邀请无果,不死心,今天又背着手诚挚地来见面邀请。

干休所大院里,江崇又感冒了,老咳嗽,抱着一瓶止咳糖浆坐在台阶上,目光呆滞地神游。

干休所的小花园很大,江岁爬过每个大大小小的角落,对哪里有月季花哪里有牵牛花哪里种萝卜种韭菜熟得不能再熟。

他顺手摘了朵含苞的淡黄色月季,捏着花茎悄悄藏在背后,然后迈着轻快步子,从花园深处跳着跑出来。

一口一口慢吞吞啜着止咳糖浆的江崇听到脚步声的动静,抬眼看了一下,看到是他后,抿了抿唇,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忽然仰头狠狠喝了一大口糖浆,甜得他脸都皱了起来。

江岁笑嘻嘻地走近了,“江崇啊。”

“不可能,我不演。”

江崇鼻子堵着,声音囔着,但气势很足,先发制人地拒绝,堵住了江岁后面要说的话。

江岁就是不死心,“你再想想嘛。”

“不想。”

“再想一想,想想也是好的,这样吧。”

看他一副没商量不可能想都别想的神情,江岁皱眉想了一会儿,忽然他几步跃上台阶,挨坐在江岁身边,凑过去对着江岁的耳朵轻轻地说。

“这样,我给你两块大白兔奶糖。”

他肃穆地伸出了两根手指,一脸凝重的痛惜,状似做出了好大让步的样子,江崇无言地盯着他,第一次见有人行贿行得如此明目张胆,也行得如此扣扣搜搜。

“我——不——吃——糖。”江崇一字一句地说。

“哦对了你牙齿不好,”江岁一拍脑袋,醍醐灌顶状,“我给忘了。”

“你说你小小年纪这里不好,那里也不好,牙疼肚子疼屁股也疼,头疼背疼腿也疼,你要不学学我啊,跑一跑跳一跳,哪里都不疼了,真的,你可以相信我的。”

他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也不管江崇越来越不高兴的脸色,末了说完,还期待地看着他,又说了一遍,“真的,你相信我吧。”

江崇无声地捏紧了止咳糖浆软软的塑料瓶子,瓶身轻轻凹了些许进去,不过他力气小,很快塑料瓶身又恢复了原状,他有点儿生气,脸撇到一边,冷冷地不理旁边的人了。

江岁比他先学会翻身,比他先会爬,也比他先学会走路、说话,外婆每天忙忙活活,总给他喝好多汤汤水水,说补营养,也不让他像其他人一样跑跑跳跳,膝盖磕到一块皮都要大惊小怪念叨好几天,那架势恨不得将他含进嘴里,还要时不时拿出来瞧一眼,怕含化了。

而旁边的江岁还在不厌其烦地戳他膝盖,喊他,“喂,喂!”

江崇被戳烦了,膝盖也痒,他回头没好气地吼过去,“干嘛?!”

这一吼,塞塞的鼻子似乎都被他吼开了,瞬间觉得一阵神清气爽,然而过了没几秒,又悄无声息堵上了。

江崇鼻子喘不动气,张开嘴巴呼吸,瞥见江岁愣愣的神情,愧疚之心短暂地一闪而过。

江岁先是被吼懵了一两秒,随后很阿Q精神地想,江崇肯定不是故意的啊,他感冒了,难受,生病就是不舒服,脾气坏点儿也可以体谅。

于是他宽慰地抬手拍了拍江崇的肩,无声和他交换了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大概意思是——没事,我原谅你了,不用放在心上,你可千万别过意不去。

江崇瞪着他,似乎连跟他说话也不想了,他把江岁玩得脏兮兮的爪子从自己肩膀上推开,站起来喝光了最后一口止咳糖浆,然后目光冷冷地一挥手,垃圾桶传来噗通一声。

他都走远了,还依稀听见身后江岁大叫的声音,“江崇,我还没有送你花呢!你要不要!可好看了,黄色的!月季花!江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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