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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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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崇最后没撑那把伞。

江岁说完那句话后没几秒,江崇也笑了,接着手一扬,细骨伶仃的伞架立马被疾风吹翻带走,在大雨里跌撞翻滚了好几个来回后,很快消失在茫茫视野里。

李叔站在窗口伸长了脖子看,看了半天,心里急得像蚂蚁速速碾过,不知急了多久,路的远处终于有两个互相搀扶着,略显踉跄向这边艰难走来的身影。

他赶紧回屋又是翻毛巾,又是烧热水,毛巾只找到了两条,还是自己用旧的,再推门走出去时两个人也刚好走近,冷不丁迎面撞见,李叔吓了一跳。

两个人好不狼狈,脸色都铁青,浑身淋透,江岁整个人还在止不住地发抖,嘴唇惨白得可怕,如果不是江崇的一只手托在江岁的小臂上牢牢抓着他,他看起来像是快要支撑不住了。

“这、这怎么了这是?快,快进屋。”

李叔慌忙忙把两人让进去,三个人同时在空间不就大的小屋里挤着,显得屋内更加逼仄了。

江崇拿干毛巾给江岁擦着头脸,注意到他即便全身颤栗,在被扶着坐到床边的时候,还不忘把李叔小木床上铺着的那层被褥掀起来,身子只靠在了边缘。

毛巾很快就湿得不能再用了,李叔有点儿帮不上忙的内疚,默默拿来一卷卫生纸放下,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看他们。

江崇注意到,怔了一下后,安慰他,“没事儿,李叔,你别忙活了,等雨小一点我们就走。”

话是这么说,外头的雨没一点要小的趋势,李叔愁得要命,怕他们两个穿着湿衣服再感冒了,于是皱着眉头连连叹气,“这雨下的,一时半会停不了啊。”

江崇指尖揩去江岁下巴上一颗要滴落的水珠,眉眼淡淡,“会停的。”

李叔看了他一眼,担心地说他,“你也擦擦。”

他光顾着江岁,对自己身上的狼狈浑然不见,额前趴着几绺塌软凌乱的头发,几乎轧到了眼睛里,还在不停往下滴着小水珠。

江崇看了眼江岁,他闭着眼睛,眼睫轻动,看起来状态不太好,这不像是人淋了点儿雨以后的正常反应。

抬手试了下额头的温度,冰凉凉的,试不出什么,但他依然有些执着地把手放在江岁的额上反复试探,直到身下的人似乎有些不耐地动了动,扯下了他的手。

江岁的手指尖冰凉,江崇仔细看他,发现他似乎已经缓过来了,眼睛睁开,恢复澄明,那短暂的、几分钟的痛苦像是自己不小心产生的幻觉。

江崇顺势握紧他冰凉的指尖,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样?”

“没事儿,”江岁接过李叔在一旁递过来的热水,努力不让还在轻微发抖的指尖被江崇看到,他低头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低血糖犯了。”

江崇抿唇,垂眼看他喝水的动作,手心里握着的指尖在一点一点地慢慢回温,他这么握着,江岁也没有抽出来,或许是忘了,也或许是没有完全缓过劲。

三个人陷入了沉默,李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这种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站得时间久了,腿有点儿疼。

江岁眼角瞥过李叔搁在一旁的拐杖,把喝完的热水放下,扭头看江崇,“我们走吧,雨小点儿了。”

回酒店的路上江崇一路暖风开到了最大,车开进市区的时候晴天明媚,阳光暖暖晒过来,让湿衣服粘在身上越发不舒服。

江崇中途停车进药店买了预防感冒和头疼的药,回到房间后第一件事,先盯着江岁吃了下去,然后自己才吃了。

他吃的时候,手心里倒一把,就着凉水一口吞下,仰头,干净利落地让药片顺进喉咙,熟练得如同进行过上百次。

江岁放下水杯时刚好看到这幕,一愣,表情看上去比李叔还操心,然而当触到江崇望过来的那双深深的黑如琉璃的眼睛时,他又欲言又止。

有时候,越是拼命阻止,越是无法推拒,越是用尽力气掩藏,越是会暴露得更多。

江崇不该回来,他是意外。

江岁垂下眼睛,生硬地避开了江崇落在自己脸上咄咄逼人的视线,一语不发拿了衣服走进浴室,直到咔嚓一声关了门,仍觉得后背被那道目光灼得烫热,几欲烫到了心口。

中午两个人没有出去吃,江崇终于同意点了外卖,不过没有允许他点黄焖鸡,而是霸道地一点儿都不听人意见地点了一堆粥啊饼啊汤啊,江岁无奈,随便吧,至于黄焖鸡,总会有机会吃到的。

两个人安静吃饭,对在墓园发生的一切只字不提,如同一齐默契地淡忘,下午江崇说要去看外公,听江岁鼻子有些囔,就让他待在酒店睡一觉,心里知道,即便他开口要他和自己一起,江岁也并不一定会去。

再说,去做什么呢?江崇站在电梯里,看缓缓下降变化的数字,世界上最不希望见到他外公的,这个人,应该是江岁。

事实上,他约好的探望时间是三点半,江崇打方向盘,车子拐上了一条小路,车载导航显示,目的地是一所私人的精神卫生疗养院。

前台负责接待的小护士正在玩消消乐,听到有人推门进来,赶紧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唰地一下挺直了上半身,接着抓起一支笔,严肃地盯着电脑屏幕,笔尖还在本子上划了几条波浪线,总之,一副我在认真工作,没有摸鱼的样子。

直到脚步声渐近了,才缓缓扭头,看向站在前面的男人,她一愣,大脑刷地空白,把那句,“找谁?先登记。”忘在了脑后,睁大眼睛看面前的男人。

江崇笑了一下,指节扣起,轻轻敲桌子,“别装了,玩到第几关了?”

前台小姑娘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蹿起来,脸全红了,结结巴巴道,“老、老板,您怎么老了?”

她一咬舌头,赶紧补救,“不不不,您怎么来了?”

小姑娘二十几岁,肉眼可见地紧张,衣角都快被她扯皱了,江崇见她呆头呆脑的,有些无奈。

“你经理呢?在不在。”

小姑娘怕不是以为他要找经理过来,当场揭发、开除自己,嘴角一扁,眼圈一红,险些就要哭出来。

江崇头疼地揉额角,“你怕什么,我来看吴姨。”

小姑娘期期艾艾地引着他上了二楼。

走廊最尽头的房间,朝南,采光很好,江崇推开门,就看见一个身上落了阳光的女人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两个护工刚做完基础的清洁工作,推着工具车出去时,细心地把门带上了。

江崇站在空阔的房间里,抬眼能看到枝条挨着窗边生长的一颗玉兰花树,开玫粉色的玉兰花,过了花期,盛开过后的花朵还留在枝头上没有凋零,只是显得萎顿,让人看了更生凄凉。

如果没有窗口边那些冰凉而坚固的铁条,细细密密地拦成一道网,那么这棵玉兰花树开的花,或许能够开得更热烈些,甚至能够开进屋内,落入无声芬芳。

江崇慢慢抬脚,走了过去,他走到女人面前,轻轻蹲下,然后抬眼看着低头痴痴笑着的女人。

她的笑声很古怪,声音像是从腹部发出,时歇时起,嘴角不住地留下涎水,长长的一条粘稠银丝从张开的口中一直垂落到腿上,江崇抽了张纸巾,给她擦干净。

动作轻柔,但还是惊扰了痴笑中的女人,她涣散的目光有几秒的凝聚,突然抬手指着他的脸,嘿嘿地笑起来。

笑声嘶哑难听,而张开的,又开始往下流涎水的嘴巴里,空无一物。

“吴姨。”江崇低低叫了一声。

披头散发的女人目光又涣散了,她不再笑,低头举着自己的手指看,那张早已变化的脸庞上依稀还能辩出从前娇媚的痕迹,然而美人骨相,早已被折磨得不知不觉变形了。

有纸张被搓磨的微小声音,江崇低头看,才发现女人手中捏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还隐约有字迹,他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经理曾经许多次告诉过他。

“老爱在房间里撕纸条,还避着人撕,撕完了就砸东西要笔,不给不行。”

“给了她后,她就低头捂着在小纸条上写字,别说,人虽然傻了,写出的字倒跟正常人似的,还挺漂亮,就是看不懂。”

“你有一半,他也有一半,一半一半,各一半,就能找着啦!一半,一半……”

“江崇哥,我们都观察过了,她翻来覆去老写这几句话,你说,这一半一半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没有人能猜出吴娇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或许现在的吴娇也不再知道了,可哪怕神智不再,她仍旧日复一日地做这件事,执着地重复这几句话。

江崇知道,吴娇在失去所有自我前,最难以甘心的,是她早年前送出去的那两个孩子。

这句话,跟那两个孩子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江崇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他起身按了铃,护工很快走进来。

“照顾好她。”

江崇把手中一直攥着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推门离开。

再上路时江崇正常车速,他眼前的视野物体有轻微翻转,不敢开太快,直到几分钟后,那种怪离的眩晕感才渐渐消失。

等待一个漫长的红绿灯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中自己冷硬的脸,他自觉不是多么良善的人,当年费了心机救出吴娇,不过也是为自己的私心。

只要吴娇在他的手里,就是攥着父亲江尚的一个把柄,攥着这个把柄,江尚就不敢轻易动外婆留下的那些产业,纵然江尚经过多年的钻营后,手眼通天,也并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动了,江崇不介意送他去和外公搭个伴,他能做出来,江尚也知道他能做出来,于是这些年,他们父子俩起码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一直是相安无事的,甚至父慈子孝。

越是位高,越是忌惮,江崇深谙这个道理。

身体里流着同样恶毒血液的父子,有什么不能做的?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江崇根本不介意毁掉这些本就是伪装出来的父子情深,也不介意再次失控变成疯子,只要他还能再变回来,他也一定会再变回来。

外婆说过,他的血,一半是凉的,一半是热的,一半是肮脏的,一半是干净的。

可是怕什么呢?那一半热而干净的血是来自外婆和他的母亲,既然还在流动,他就不会让那肮脏越过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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