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姜宁打开了手机。

界面里贴心地替他预装好了所有常用的软件，桌面上还有一个显眼的备忘录图标。

他没多想就打开了。

备忘录里记录着陆知寒的联系方式，家庭地址，还有具体的上下学路线和公交号码以及这栋别墅里一些工作人员的分工和照片。

这是拿他当三岁小孩看了吗？

姜宁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将新手机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仰头躺在床上。

被子和床单是浅鹅黄色的，透着阳光和薰衣草的香味。

淡淡的香气似乎带着某种安神的功效，他居然在陌生的环境里感觉到了没来由的困意。

倦意袭来后做了一个冗长混乱的梦。

他梦到了还在上小学的回忆，躲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他爸满脸笑容地夸奖他的大哥会做生意。

所以他想，他要是很努力考了个第一是不是也会得到夸奖。

结果他捧着试卷，却被那老头子粗暴地抢走，撕碎丢在地上，用警告的语气告诫他，“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应该待的位置上，不许抢你大哥的东西。”

后来他才知道，他可以是姜家混不吝的少爷，用钱随便打发，但根本不受期待，也绝对不可能成为姜家的继承人。

……

姜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等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全亮了。

糟糕。

姜宁从床上坐起来，瞌睡瞬间全部飞走了。

他扫视了一圈这间房间。

这是在做梦吗？

他用力揉搓了下自己的脸，再次睁开眼睛依旧是同样的场景。

“叩叩。”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把姜宁吓了一跳，他回过头警惕道：“谁。”

说话的是个带着点口音的温和女声，“小姜同学，打扰你了，陆先生让我叫您下去吃早餐。”

“哦，我知道了。”

姜宁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走远，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昨天晚上应该是他这么久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虽然还是做了断断续续的梦，但没有梆硬的木板床，也没有半夜被各种磨牙打呼的声音吵醒。

他起身洗漱，注意到门口的柜子上放着一套折叠好的干净校服。

明明还是同一身校服，但是味道和手感完全不同。

温暖的阳光混着洗涤剂的香气。

在学校宿舍狭窄的阳台上，两条简陋的栏杆上永远晒着密密匝匝的衣裤，拥挤又不透风，晒出来衣服仿佛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霉菌的味道。

姜宁匆匆洗完澡，换好衣服下楼。

电视机播放着早间的新闻时事。

陆知寒坐在餐桌前。

餐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餐，还有一束生气勃勃带着露水的兰花。

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陆知寒转过头对上穿着校服的少年，道：“早，昨天睡得还习惯吗？”

姜宁挪开自己的视线，“还行。”

“昨天晚上看你睡得太沉了，所以没有叫你。”

陆知寒抬手转了转餐桌上的玻璃圆盘，将早点转到朝着他的那边，“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让人都做了点，你尝尝。”

食物的香气飘了过来，姜宁看着桌上的吃的。

带着热气的鲜虾粥、焦黄金脆的油条，晶莹剔透的虾饺，软糯的粉果，金钱肚、豉油排骨、虎皮凤爪。

姜宁昨天饿了一整天没有吃东西，闻到味道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他坐下毫不客气地给自己盛了碗粥，埋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胃部空虚的绞痛感瞬间消退。

这鲜虾粥熬的时间足够长，软烂黏糯，还加了少许的姜丝和葱花胡椒去腥提鲜。

他又试了试剩下的早点，无一不是味道和卖相一样绝。

等姜宁吃得七八分饱时，才注意到陆知寒看着他的视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吃得有点多了。

姜宁也就犹豫了零点一秒，毫无心理负担地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粥。

反正也不是他要赖在这里的，陆知寒自己要收留他的，那可别怪他吃得多。

这碗粥吃下之后，他算是彻底饱了，甚至还有点撑。

“呀，都吃饱了吗？”和叫他起床的声音一样，说话的是个有点胖胖的中年妇女，她带着笑，“果然还是年轻人胃口好，陆先生今天吃得也比平时多。”

是吗？

姜宁瞥了一眼桌子对面的陆知寒。

对比起陆知寒慢条斯理地吃饭动作，姜宁简直像是风卷残云，桌面上大部分的东西都进了他的肚子里。

“厨房里还有剩下一些，小姜，要不给你装在保温盒里，等会儿带去学校吃？”

姜宁看着那张脸，想起了陆知寒给他的备忘录里有这个人的照片，好像是姓王。

他笑着道：“谢谢王阿姨，我已经吃饱了。”

陆知寒也停下了筷子，“等会儿我去公司，顺路送你去学校。”

听到学校两个字，姜宁的笑容顿时萎了下来，想要和陆知寒再打个商量，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对方说：“你忘记昨天签了什么吗？”

姜宁闭上了嘴巴，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不情愿。

陆知寒道：“学习可以增加你的知识和眼界，你为什么那么排斥？”

“那是对你们这种书呆子的说法，”姜宁道：“对我这种混混来说，上学如上坟。”

陆知寒：“……”

姜宁上了陆知寒的车，吃饱之后他又开始犯困，靠着车后背迷糊的开始打盹，头抵着车窗。

陆知寒递给他一个靠枕。

姜宁迷糊地睁开眼睛，接过来垫在脑袋下来，“谢了。”

“不用。”

过了一会儿，车内响起来很轻的敲击键盘声，像是一串流畅悦耳的音符。

姜宁悄然睁开了眼睛。

陆知寒的腿上放着一台灰色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花花绿绿的应该是股票走势图。

他的手边还放着几个文件夹，项目融资计划书。

真是有够忙的。

姜宁不感兴趣地闭上眼睛，就着陆知寒的键盘声睡了过去。

到车停在校门口了，他才一脸困倦地醒来，手搭在车门要下车。

“姜宁。”

姜宁的动作顿住，回头就看到陆知寒手里拿着本崭新的语文课本，递给他，“记得认真上课。”

姜宁：“……”

他看着远去的车子，又看了看手里的课本。

顿时一阵无语。

他原本的课本发下来这么久了还是空白的，不过是昨天撕了两页，没有想到陆知寒居然又给他弄了本全新的。

感觉到四周的同学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姜宁的脸颊顿时一片滚烫，把课本塞进校服外套里，冲那些视线凶巴巴地骂了一句，“看什么看！”

原本好奇的同学都被这个恶霸吓了一跳，连忙四散开，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姜宁满意地朝学校里走去。

在进到班级前，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站住。”

姜宁停住脚步。

班主任从背后走上来，看着他校服里鼓起来的一块，朝他伸出手，“衣服里面藏了什么，自己拿出来。”

“没什么。”

“拿出来。”

姜宁只能不情不愿从校服下摆把东西抽了出来。

交到了班主任的手里。

看着语文课本的封面，班主任愣了两秒，视线在书本和姜宁的脸上来回转了两圈，“你带本书干嘛鬼鬼祟祟的？”

“学习啊。”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都怀疑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班主任说着翻开课本，检查了一遍，这的确是本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语文课本。

他还给姜宁，“行了，回教室上课。”

姜宁哦了声，拿书正要走进教室忽然又被叫住了。

“姜宁，你的那个检讨……”

完蛋。

他昨天睡得昏天黑地，完全忘记了还有这件事情。

班主任道：“你的检讨不用写了。”

“啊？”

姜宁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他在说反话，“我昨天有点事，今天下午补给你。”

“不用了，”班主任道：“那件事情后来查清楚了，是张世杰先在你书上写了侮辱性的话，所以我让他去写检讨了。”

姜宁：“哈？”

“不过你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可以找老师商量，不要自己冲动打人，听到了没？”

姜宁走进教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还对班主任那番话感到不可思议。

不仅不用被处分还不用写检讨？

这老糊涂终于做了一次人？

姜宁抬头看向教室前排，正好对上张世杰偷瞄过来的眼神。

在四目相对时，他像是老鼠见到猫迅速转过头，低头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姜宁自然不会放过他，他揣着兜走过去，一把扯过他写了一半的检讨，“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张世杰攥着拳头，很有骨气的不说话。

姜宁勾起唇角。

如果忽略他身上“看着就像是个坏蛋”的气质，单看这张脸十分的有欺骗性，眉眼带着少年的青俊，笑起来坏坏的。

不少视线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往这张好看的脸上瞥。

要是姜宁能换个性格，收敛一点，柔和一点的话，临江一中的校草位置恐怕会立马换人。

但很可惜，姜宁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姜宁拉着检讨书的两端。

“刺啦——”

纸张撕裂的声音让张世杰紧张道：“姜宁！你少在这里装不知道发生了，那么一点小事你至于让人捅到校长那里去吗？！”

“我让人捅到校长那里去？”姜宁道：“我让谁了？”

张世杰一把将检讨书夺了回来，“还能有谁，跟你一起来的那个残废——”

他话音还没落，就感觉姜宁的视线骤然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张世杰连忙闭上了嘴。

强烈的危机感像是往他的脖子上架了把刀，直到姜宁离开后，他才敢松一口气。

姜宁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自己桌面上的语文课本。

他不知道陆知寒用了怎么样的手段，才让那帮老顽固愿意相信他的话，而且陆知寒，凭什么认为他没有在说谎？

也许他就是看张世杰不爽，找个理由打他一顿又不想挨罚呢？

姜宁烦躁地掏出了口袋的手机，打开那个小小的备忘录图标。

照着上面的号码，查到了个微信号。

头像是一盆兰花，透着一股中年淡泊名利高山流水的气息。

好丑的头像。

他边吐槽着边点了发送好友申请。

发送后不久，这个老土的头像就出现在了他花里胡哨的好友列表里，怎么看都显得格格不入。

lzh：【对方已经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姜宁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最后还是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