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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裕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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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啦。

细碎的木屑与折断的榻榻米,从半空中散落而下。大厅正中,白琅头顶,天花板被砸开一个大洞。方才一声巨响,正是白琅砸穿了二楼地板,重重地落到一楼大厅。

烟尘渐渐散去,除妖师的视线纷纷集中到白琅身上。他此时半跪在地,右手青筋暴起,一团黑色的烟雾在他手下挣扎扭动。那黑影发出窒息般的呜咽,白琅竟是扼住了一只犬神的喉咙,将它制在身下动弹不得。

白窈礼听到声响便飞奔过来,转下楼梯,正正撞见白琅将犬神咽喉扼紧,一只膝盖压住了它的腹部。大厅此时静得出奇,唯有木板碎片掉落的悉碎杂音。

除妖师们不做声地注视着白琅,他们仿佛形成了某种默契,在白琅周围让出一片空地。犬神垂死的哀吟变得愈发凄厉,白琅沉声:“这是谁的式神?”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沙哑的怒吼:“你在干什么!”

白琅微微侧目,会场另一头,一个男子穿过人群,疾步向他走去。他年龄约莫五六十岁,头发近乎全白,偶尔夹杂些灰色;他皱纹很深,脸色蜡黄,因为愤怒而竖起的眉毛下生着双刻薄的吊梢眼。他浑身皮肤好似脱水,皱巴巴地包在枯槁的身体上,枯枝般的手紧握着一根刻满咒文的木质拐杖。

最惹眼的是他身上那件羽织,白底乌纹,看似花纹的部分均是眷写成形的繁复咒语。那男人咚咚咚地拄着拐杖走上前,好像要用手杖把地板戳穿。

白琅眉梢微皱:“这不是佐藤家主吗。”

被他称作佐藤家主的男人径直来到白琅面前,腾地一抬手腕,用木杖指着白琅的头:“给我放开!你都对隼做了什么!”

白琅仍维持着跪地压制的姿势,而他手下的犬神气息已渐渐微弱。他眼睛轻轻一动,向男人侧目:“既然是你的式神,为什么不好好管教?”

他说着缓缓起身,右手捏紧了犬神的脖颈:“犬神筋佐藤氏,竟然连一条狗都看不住,放任它乱咬人吗?”

先前他的手臂被身体遮蔽,这时随着他的动作众人才得以看清,白琅右手背上赫然豁开一道血口。伤口滴滴渗血,洇湿了犬神的皮毛。

犬神在他手中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软绵绵地垂落着四肢,已经不剩多少意识。佐藤眼见自己心爱的式神被折磨成如此形状,怒火攻心。他先是牙关发抖,牙齿发出战战响声,紧接着眼中浮上一层异样的颜色。他毫无征兆地大喝一声,挥起拐杖就要向白琅受伤的手劈去。

白窈礼先前还踟蹰是否应该上前,此时本能快过理智,黑炎加身,在火焰爆裂的声响中跃至白琅身侧。佐藤的手杖离白琅只剩咫尺,白窈礼早已握紧了刀。就在这时,白琅松手了。

那根狠厉的拐杖擦着他的小指划过,重重地击在了犬神的脑袋上。白窈礼简直能听见骨骼碎裂的闷响,犬神霎时咚地被打飞,呜咽一声昏死过去。

犬神被击飞的同时,佐藤发出了近乎扭曲的尖嚎。他快步跑到昏迷的犬神旁,双膝跪倒在它面前,一声声唤它“隼”。他的声音颤抖着模糊着,仿佛不是从人类的喉咙里发出来一般。

白窈礼咔地将长刀推回鞘内,望向白琅:“您的手……”

他心在发抖,可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强装镇定。白琅望着白窈礼,气息不自觉地缓和下来。会场内也渐渐开始骚乱,众人议论纷纷,唯无人理会角落里的佐藤,反而刻意躲避着他。

弥生早觉出不对,然而忙于为千春进行触碰神器后的净身仪式,在二楼耽搁,眼下刚刚赶来。她一下楼,被眼前的景象搞得有些头大。会场一边,白窈礼借来医药包为白琅包扎;另一边,那个出了名的佐藤裕一郎,抱着自己的式神不知念叨些什么。会场内充斥着不安定的气息,原本交谈和睦的各流除妖师,此时气氛也变得僵硬。

弥生再一抬头,就看见天花板上显眼的大洞。她捏捏自己的眉心吐了口浊气,这才向白琅走去。白琅抿唇:“我没事,你去看看佐藤吧。他受了点刺激。”

弥生回望了一眼身后的裕一郎。虽然今天邀请了不少家族,但她没想到裕一郎会亲自赴约,按理说,要来也该是她的女儿来。他现在还剩多少清醒的时候?弥生摇摇头,还是来到他身边,一边好言相劝,一边用法术安抚他的神经。

“真蹊跷。”白琅远远地凝视着裕一郎,“我不记得和他有什么过节。按理说,这会场里他最想找的,应该是……”

“唔?”白琅话没说完,白窈礼忽然发出有些疑惑的鼻音。隔着替面,他打量起裕一郎怀中的犬神:“白琅大人,我们是不是见过那只式神?”

“什么?”

“您记得有一次,荆关出现了一只犬神,我们把它送走了吗?那天见到的黑色大狗,耳朵上有一个豁口。”白窈礼说着歪过脑袋,用手在自己耳边比划了一下,“就和他抱着的那只一模一样。”

弥生将裕一郎带下去休息的功夫,松下凉就带着贝儿悄悄凑到了白琅身边。他刚一露头,白琅就说:“他是来找你的吧。”

松下凉一愣,紧接着笑了笑。白琅瞥他一眼:“他和你结仇的事可传得沸沸扬扬。我只知道你们一次合作出了问题,但到底怎么回事?刚才那只犬神,架势好像要取我性命一般。”

松下凉耸耸肩:“那就说来话长了。比起这个,你怎么样?他的犬神为什么要去找你?”

白琅浅浅地叹了口气。白窈礼举手:“我大概知道为什么哦。”便将自己从前和犬神交手,又同白琅送神的事情告诉了他俩。松下凉听完,瞅瞅他又瞅瞅白琅:“也就是说,你把它揪出来捶了一顿,然后它又被你们一起捶完丢回老家,真有你的。”

“犬神是诅咒作祟的式神,复仇之心亦格外强烈。”白琅沉声,“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那天我们所见到的犬神,大概是去找你的。迷失方向以后,正巧碰上了我们。”

“不过……”白窈礼回忆起当时的情境,“好奇怪啊,那只犬神今天怎么这么虚弱,它明明非常厉害啊?”

这反而令贝儿有些不解:“厉害?我印象里,老头子的式神都中看不中用啊?”

她说得漫不经心,白琅却听进耳朵里。他蹙了蹙眉梢,没有作声。

“你今天来做什么?”白琅望了一眼松下凉。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有事?”松下凉笑笑,“我就不能像其他家主一样,受邀参加这些集会,多和别人走动走动吗?”

白琅的视线在贝儿身上停留了几秒,这才重新对上松下凉的视线:“是妖怪,还是神?”

松下凉笑着与贝儿对望了一眼,搂着她的腰,让她贴得离自己更近了些:“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是妖怪,一只穷凶极恶的大妖怪。传说那家伙以妖怪为食,通过吞噬妖怪增强自己的力量。几个月以前,它忽然离开了自己的领地,一路南下。它每到一处必与当地大妖发生争斗,至今仍无败绩。”

说到此处,松下凉稍作停顿,向白琅倾了倾身子,这才压低声音道:“它前进的方向正冲松下本家,不知道是否和我们有关。如果事态恶化,恐怕要联合其他家族祛除它。”

裕一郎被送走以后,会场的氛围渐渐缓和下来,然而那股先前刻意隐藏的敌意和戒备,此时也变得更加明晰。

敌意的中心,毫无疑问便是白琅与他身旁的松下凉。

白窈礼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白琅和松下凉却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自顾自地交头接耳。二人刚说到某个大妖,弥生便已经安排好裕一郎,向他们的方向来了。

“让你们遇到这种事,真是太过意不去了,我代表早乙女家向二位道歉。”弥生说着,抬手示意白琅,“时候有些晚了,你们受了惊吓,我送几位去休息吧。”

她这话在众人听来是逐客,毕竟不论白琅还是松下凉和贝儿,都是危险的不稳定因素,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在许多人眼里,他们和裕一郎也没有太大不同。

然而当白琅走出门厅,踏下台阶,弥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贴耳道:“别逞强了,你已经累了吧?你的式神很不错,有他在我就放心多了。”

白琅站在庭院里,空气中弥漫着清澈的甜香,不知是千春留下的气息,还是将败而未败的樱花香气。他回头望了一眼弥生,弥生只是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走吧,早点休息。”她说,“不把身体养好,我可不敢给你介绍工作啊。”

回程的路上,白窈礼替他开车,白琅躺在后座,盖着自己的外衣。他先前对犬神一击,妖力不受法器控制,消耗过大不说,体内气息早有些紊乱。明明连松下凉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弥生却偏偏看出来了。早乙女一族果真敏锐过人。白琅此念一闪,脑内又浮现出早乙女千春的模样来。

那盘棋局始终挥之不去。他有些困倦,意识朦胧,他本不该提,可此时下意识地问:“窈礼,你说自己看见黑子获胜?”

“哎?”白窈礼被他没头没尾问得一愣,等反应过来,乖乖地嗯了一声。

“黑子啊……”白琅用带茧粗糙的指腹,缓缓揉摁自己的眉心。半晌,他忽然说:

“我看见的,是白子获胜。”

他尾音有些迷蒙,很快被均匀的呼吸声取代。那句话却一直在白窈礼耳畔回荡。他念想着那盘棋,黑子白子当真有什么不同吗?亦或者皆为虚无。

最近困扰他的事情很多,他脑子已经有些转不过来了。龙神那件事以后,白琅大人似乎对他更加纵容。他不再限制他的活动,随他和妖怪交往,就连他以身犯险也能够接受。他经常用一种平和的眼神注视着自己,那双眼睛好像穿透了时间,望向更远的地方。

白窈礼隐约感觉到,白琅在等待着什么。

那天白窈礼拿着断成两半的替面回了家,他本以为白琅会失望会愤怒,至少要给自己惩罚。然而白琅看着他,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尽管面对白琅时十分窘迫,说到龙神时却异常坦然。他说起龙神濒死的模样,说起祂返回菊之水。那时白窈礼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白琅所见的,是少年一望到底的眼睛和平静自如的语调。

那无波无澜的模样像极了白琅自己。

末了,白窈礼扬起头,笑着对白琅说,我现在知道祂是什么样的龙了。是想念故乡、力量强大,非常温柔的龙。

白琅一愣,问,你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吗?

只是因为我无心之语,独自跑去龙神的领地?

白窈礼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因为您说过这件事,所以我一直想告诉您,他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但是……去的时候,总觉得心里还有别的想法。

到底是什么呢……白窈礼不知道。

白琅看着他的眼睛。他什么都明白了。

那天晚上,白琅在白窈礼的心脏绘制了法阵。小小的阵法刻进他血脉里,白琅告诉他,这是一个约定。

约定不用自己的力量做任何坏事。白窈礼感觉到温热的妖力涌进自己胸膛,他浑身发烫。他看见咒印慢慢融进皮肤里,成为他心跳的一部分。他没有问白琅,违反约定会发生什么。答应白琅的事,他每一件都能做到。

“这样……你就和我一样了。”

他听见白琅轻轻说。

最后的最后,白琅将自己贴身的长刀放在了白窈礼面前。白窈礼懵懂地看着他,白琅将刀推过去,包浆的黑漆映出了白窈礼的面容。

从此以后,这把刀就是你的。

白琅对他说。

我已经……不需要刀了。

天气晴朗,艳阳高照。又是一个初夏,荆关四处生机勃勃。

一股凶煞狠戾的妖力,徒然将这片宁静打破。一只黑色的影子趿拉着脚步,摇摇晃晃地从林中穿行而过。

小妖被妖力震慑,纷纷四散逃溃。那黑影走到马路旁边,远远感知到一股熟悉的妖力。他似乎舒了口气,绷紧的力气一松,浑身当即泄了气,砰地栽倒在地。

“我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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