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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佐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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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色晦明。

房间四方,三面围墙,开门的一侧设为木制栏杆,有如一座囚笼。老旧的木栏写满朱色咒文,几经岁月,如今笔墨与木纹沁透,好似干涸血痕。

牢房角落,蜷缩着一团黑色的影子。十几张符咒纠缠着它的身体,令它不时发出呜咽与细微的悲鸣。它颤抖着,尖爪深深嵌入地面,面容因痛苦而愈发狰狞。

“太狼狈了,隼。”

它耳朵竖了起来,身体如临敌般紧绷。几乎瞬间,它强压下疼痛,那股凄惨的颓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凛冽杀意。它用狠厉的视线紧盯前方,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呜呜的咆哮:“……野荻,你找死吗。”

被隼怒视的来者,正是由纪的式神野荻。那矫健的白色犬神如今化成人形,她眉目锐利,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隼,上挑的眼尾露出几分不屑;一袭白衣白袴,长发亦作纯白,硬质毛发向外根根翘起,凌乱地披在肩上。

野荻接住隼的目光,哼笑一声:“就凭这副模样,也敢说大话?”

隼怒意难消:“没你碍事,那小杂种早就死了。”

“你杀了松下的家主,佐藤家还能逃得脱吗?”野荻上前半步,“你觉得,我会眼睁睁看着你给由纪惹事?”

“由纪,是吗……”隼森森地咧开嘴,“你还真是犬神的败类。”

野荻微微眯眼:“哦?那你呢?你认的主人很好啊,好到把你关在这折磨啊。”

“他不是我的主人!”隼猛然发出一阵咆哮,“没人有资格——当我的主人!那个自以为是的混账,那个孬种,和松下凉没什么两样!他们都该去死!我要咬断他们的喉咙、剖开他们肚子——吃掉他们的内脏!”

霎时,隼妖力大作,黑气蹿涌。妖力刺激之下,符咒再次收紧,电击般的剧痛刺入隼的四肢百骸。它的怒吼与哀嚎混作一团,灯光明明灭灭,映出狂乱的影子。终于它渐渐安静下来,筋疲力竭,跌倒在地。

“如果不是为了她……”它喃喃着,爪尖扣紧地板,留下一条条抓痕。

“她已经不在了。”

话一出口,野荻就察觉到隼变了气息。但她仍说:“草薙,已经不在了。”

腾地一声,隼从地上弹起,猛扑到牢门前:“闭嘴!闭嘴!闭嘴!你没有资格,没有资格——”

“没有资格提她的名字——!”它泣血般,厉鬼般,红瞳迸出凶光。

符咒光芒暴增,死死将隼的脖颈扼住。它发出窒息般的干呕,仍旧没有停止徒劳的进攻。漆黑妖力如海浪翻涌,直冲向门外的野荻。而她则只是立在原地。

“你说得对,隼。”她忽然换了语调,“裕一郎没资格驾驭犬神,无能的主人只会带来灾难。所以你呢?”

隼嗓音嘶哑:“所以……什么?”

“所以你准备选择谁?”野荻与它视线相接,“松下凉虽然杀不得,但我至少能让你杀了裕一郎。你不是说,他们都该死吗?”

符咒带来的阵痛,又一次侵袭了它的身体。隼贴着栏杆徐徐滑落,伏趴在地。它嘲笑般抽动了一下鼻翼:“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佐藤家需要一个接班人。”野荻伸出手,替它驱散了符咒的余光,“裕一郎被侵蚀太深,你很清楚吧。不,应该说就是你做的。既然如此,何不干脆一点?由纪的才能不比他当年差,这几年她代表佐藤在外活动,业内逐渐认可了她。只要你……”

“够了。”隼咬紧牙关,“不可能的。”

“裕一郎有什么值得你效忠的地方?”

“不,不……”隼慢慢合上眼睛,“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妹妹。”

野荻没和隼多做纠缠,心知一切还需从长计议。便沿着小路,从后院回到宅邸。佐藤的家宅坐落乡下,由于经济萧条,周围邻居早已搬空,只剩这一座老屋独守旷野。北境天寒,山林尚未翠绿,庭院斑驳着几处枯黄的草根。彼时已至傍晚,日光幽微,宅院仿佛蒙上一层深青色的烟尘。宅邸久疏打理,若不是还有佐藤一家居住,恐怕会被当做废弃的鬼宅。

长廊昏暗,尽头透出一抹灯光。野荻身为犬神,在黑暗中也视野清晰,但她一边前进,一边顺手打开了廊灯。

愈向前去,暖橙色的灯光愈浓,衬出几分难得的生气。门缝里钻出饭菜的香气,隐约能听得烹煎的滋滋油响。

“由纪,我回来了。”

野荻推门而入,只见由纪身穿围裙,蜷曲的马尾盘成团子。她独自在灶前备菜,听野荻唤自己的名字,也来不及回头,手边当当地切着胡萝卜丁。

“啊,野荻,”她打开火,“巡逻顺利吗?”

野荻嗯了一声,站到她身旁。她并不会做人类的食物,也不懂煤气灶台的用法,只是盯着由纪的动作。由纪一边准备杂煮,另一边还煨着炖菜。蛤蜊做底,奶白色的汤汁包裹着软烂的白菜,在炉子上冒出小泡,分量颇少,至多只够一人。

饭菜的香味正是由此而来。野荻瞥见那道菜,眉梢不由得皱了皱。她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大宅另一侧,传来急促而嘶哑的咳嗽声。

由纪忽然紧张起来,她来不及将胡萝卜下锅,飞快地在围裙上抹了两把手。她将那碗小小的炖菜从炉子上盛下来:“爸爸好像醒了,我去看看他!你把火关掉,我等会儿回来!”

旁边的餐盘上,一份米饭和味增汤早已备好。由纪连同炖菜一并端起,疾步离开了厨房。野荻抄着手,当由纪的身影从转弯处消失,她不由地啧了一声。

裕一郎醒得很迟。

隼擅自行动,把他害得不轻。自从隼挣脱控制,他便神智混乱,一度陷入昏迷。昨晚,不辞而别的由纪忽然回家,并且押着暴怒的隼。犬神回到身边,裕一郎妖力渐渐平稳,总算恢复几分清明。他强忍疲痛,把隼封入牢房,这才一时放松,直接昏睡不醒。

梦里,他被黑色的狼狗咬断了喉咙。

同样的梦,裕一郎已做过许多次。他并不恐惧,然而彻骨之寒侵袭了他的身体,那是另一种钝痛,一遍遍提醒着他的无能。裕一郎从梦中惊坐而起,喉头仿佛万箭穿刺。他掐住自己的喉咙,弓起身,发出嘶哑的咳嗽,直到眼泪溢出。

疼痛蔓延之时,身旁的纸门发出生涩的拉动声。由纪放下餐盘,半跪到裕一郎身边,手指凭空画符,将妖力送入他背后。裕一郎浑身战栗,但终究慢慢平静下来。他沉默地垂着头,由纪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侧脸。

“爸爸,喝点水吧。”她试探着,将温水送到裕一郎手边。

裕一郎的视线扫向由纪。她显然刚从厨房赶来,身上还系着围裙,不常清洗的亚麻布上,散落着丁丁点点的油污;她浑身也好像被这种油渍浸透,散发出老旧厨房的油腻味道。

裕一郎没有伸手接。水杯微微颤抖。

“你……是看不起我吗?”他阴沉着脸色。

由纪先是一愣,紧接着挪开目光:“没,没有……”

裕一郎猛然转头,毫无征兆地怒吼起来:“还说没有!”紧接着,他啪地打掉由纪递来的水杯。温水翻在餐盘旁,玻璃杯从由纪手中歪落,将味增汤打翻。由纪一时慌了神,她赶忙掏出手帕,擦拭榻榻米地板和裕一郎的被褥。裕一郎又一次大声呵斥:“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一个杯子都拿不住吗?!”

“对,对不起……”由纪紧咬下唇,努力低头,好不让裕一郎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打翻的水和汤,用小小一块手帕怎么也擦不干净,她仓皇地端起餐盘:“我,我去拿块毛巾……然后把这个重新热一下……”

还没等她起身,裕一郎猛地摁住她的手腕。由纪浑身一抖。

“这是什么?”他紧盯着那道精致的蛤蜊炖菜,一字一句,“是谁做的?”

“是,是我……”由纪声音越发细小。

“为什么要做这种东西?嗯?”裕一郎几乎是钳着她的手。

由纪深深地低着头,她不敢开口,却也不得不说。只好用强忍哭腔的声音回答:“因为您最近……都不怎么吃饭……我,我……”

“你的意思是,我是个病人吗?!”裕一郎抄起瓷碗,劈头盖脸地向由纪砸去。“是说我没有用,你也把我当个废物!”

由纪簌簌发抖,连为自己辩驳的话都没有说出的勇气。菜汤泼了她满身,瓷碗碰碎,一地狼藉。她几乎要将嘴唇咬破,一遍遍摇着头。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你狂什么?!”裕一郎逼得更紧,他抄起一片碎瓷,竟径直向由纪刺去。那双眼眸被漆黑的妖力浸透,有如不透光的黑洞。

砰!

倏然,拉门被重重推开,闷声撞在墙框上。锋利的瓷片停在半空,与由纪的喉咙不过咫尺。裕一郎握紧瓷片的手臂簌簌发抖,青筋从枯瘦的皮肤下根根暴起。

他抬起头,对上来人的眼睛:“野荻,你好大的胆子。”

野荻视线毫不闪躲,她气息凛然,浑身妖力鼓作不止,开口时露出两只尖锐的犬牙:“够了。”说罢,向裕一郎的方向发出一阵低沉的吠叫。

裕一郎眼中深邃的乌色,似乎惧怕于她的威严,渐渐消退。而他则仿佛脱力一般向前栽倒,吓得在旁的由纪赶忙伸手去扶。

“爸爸?爸爸!”由纪摇晃着他的肩膀,“振作点!现在不能睡啊!”

野荻沉默地注视着她。片刻后,她退出房间,合上了门。

裕一郎没有醒,由纪也只能又一次为他注入妖力,然后任由他昏沉睡去。她擦洗好地板,重新收拾了碗筷,垂头捧着餐盘向厨房走去。

“还没下定决心吗?”

转角处,野荻抱胸等着她。

由纪勉强地笑了笑:“帮我烧点水吧,我想洗个澡。”

“你也看见了。”

由纪掠过她,走进厨房:“盘子……还是我来刷吧。野荻你不会这个。”

“再犹豫不决,受伤的可就不只是你了。你的母亲和弟弟没有犬神,在裕一郎的式神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晚饭我已经做好了,你等下给妈妈和翔太盛过去。”

洗碗池里哗哗的水声。

“不光是隼,渡和鸦丸……不,除我之外所有的犬神,都随时可能失控。”

“我的那份留出来就好,我洗完澡再吃。”

“现在有我坐镇,但我只能护你一时。你想清楚,后面只会更惨烈。”

“野荻,你怎么还不去烧水呀。我头发都变得黏黏糊糊了……”

“由纪!”野荻低吠一声,拽住她的衣领,将她硬拖到自己面前。“你想躲到什么时候!”

由纪眉毛绞作一团,抿着嘴,眼眶分明红了一圈。她强压着哭腔:“我今天累了,想洗个澡,然后安安静静地吃顿饭。”

野荻咬着牙槽,想甩开的手强收着力道,慢慢松开。她摇摇头,出了口浊气:“我明白了。”

由纪依然站在洗碗池前,一遍遍洗刷着裕一郎用过的碗筷。

野荻皱了皱眉:“就算你一个人做好所有的事,这个家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了。”

“你……怎么知道从前是什么样。”由纪低着头。

野荻几乎立刻说:“从前你会笑。”除此之外,她确实也不清楚更多。

不过现在,她需要的不是那个会笑着叫自己姐姐的小女孩了。她需要一个强大的主人,一个战无不胜的契约者。于是她没有等待由纪的回答,只是依照她的指令,离开了这油腻逼仄的房间。

野荻到底是她的式神,命令完成得分毫不差。她将晚餐送到后排的寝室,每每这时,由纪的母亲都会抱紧那个不到八岁的男孩,警惕地打量着她。她从不和野荻讲话,尽管野荻一早就说过,自己不是裕一郎的式神。

野荻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警觉,就如她知道由纪为何不肯动手。但这里的一切都如此浑浊、粘稠,好像墙根晦暗的灰。她在等待扫清一切的那天,而在那之前,她实在觉得窒息。

野荻伸展了一下身体,然后轻快地跃上墙头。她踩着瓦片,借着月辉感受地脉的流向。

“野荻?”身后,由纪洗完了澡,正瞧见她立在墙头。野荻回过身,从高处望去,由纪的身影愈发显得渺小不安。

“你要走吗?”她问。

“我是你的式神,”野荻的白发在月色下粼粼生辉,“除了你身边,我哪也不会去的。”

“只是,有点在意的事情。上次遇到的白色妖怪,我想,他不是松下那小子的式神。”野荻思量片刻,“他身上有种奇怪的气息。”

“奇怪的气息?”

“啊,三言两语很难说清。”野荻向由纪摆摆手,“你去休息吧,我出门一趟。三天之内应该就能回来。”

说罢化作一抹朱色辉光,融入奔腾不息的地脉川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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