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叫慕景，她亲生母亲叫慕溪，这天底下要是让我来挑一个我最敬佩的人，什么联盟的首席执政官都给我滚一边去，我最敬佩的人，就是慕溪。”

白陌舟的眼神发狠道：“因为她是我所见的，唯一一个在联盟的苛刻政策之下通过考核，获得合法身份，没有选择结婚嫁人，而是选择自己奋斗，而后在医学领域做出了成就的女性，她是我所见的，唯一一个挣脱了‘域外人’‘女性’的枷锁而起舞的人。”

——但她最后的结局，却是被剥夺了科研成果，含冤入狱。

君启旭被他这个眼神吓了一跳。

“可家里不好交代。”君启旭又说。

白陌舟把头埋进枕头里：“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我想要个闺女，不行？”

“这个理由太敷衍了，一定会有人提出异议的。”

“你家里攻击你，跟你有没有个女儿没关系，他们对慕景没意见，只是立场不和，他们需要一个理由打压你。”白陌舟说道。

“但如果我要把这个女孩领回家，就是给他们攻击我的理由，我想要这个孩子，就需要其他利益的让步，”君启旭说道，“阿骁是我亲儿子，亲子鉴定上写得明明白白，但被他们卡的，到现在还没吵出来个结果呢。”

白陌舟还是憋着气：“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

“但两只羊总归更难赶，我没必要为了一个劳改犯的女儿费力。”

君启旭叹了口气：“我就说你少和这样的人来往，旧日的交情早就过去了，你和她们那样的□□不一样，就该划清界限，没有你这样往家里揽的。”

真是左一个“□□”右一个“劳改犯”，白陌舟心里越发冰冷，哪一日，你发现我和她们是一路人，是不是就该一拍两散了呢？

白陌舟头往枕头里埋，不说话。

君启旭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捏了捏，叹了口气。

白陌舟知道，一段关系的维护就像是在银行里存钱，讨好谄媚是往里面“存钱”，任性提要求就是在“取钱”，他连本金都是借的，没多少钱可以取，素来不太敢任性。

津姐出事，大概是他取的最大的一笔钱了。

但他现在还想取一笔大的，他任性了一把大的，他想收养那个女孩。

白陌舟自问和“重情义”三个字不太沾边，打算来看津姐也只是想祭拜一下，顺便给最近在外面玩得挺过分的君启旭敲敲钟，彰显一下“我还在”的存在感，勾得他内疚着急一会儿，女孩的出现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带过来，也只能当顺路吧。

但那个女孩的话把他的心刺痛了，什么理想抱负、什么希望悲剧不再发生、什么想和最爱的人一起在阳光下生活，平静的语气正正地戳进了白陌舟的心口，似乎在告诉他“你选择随遇而安的生活就是在堕落”“是可笑可悲的”。

比当年沈姑娘啪啪两巴掌还疼，在白陌舟自以为武装好了的心口，挑了块最软的肉，“咔”戳了一刀。

慕溪坚持不懈，寻求活下去的一席之地，许津始终不愿放弃，自己深陷困境时还养着孩子，她们都用自己的行为扇得白陌舟脸疼，而在她们之后，她们的女儿，再次用言语，给了自己见血的一刀。

还是反例吧，慕溪的坚持之后是锒铛入狱，许津的不认输之后是走向自杀，她们傻不拉几地坚持，在联盟少爷的眼里还是“不干净”的人，自己，自己不该那么傻的。

但想要收养慕景的念头，他却放不下了。

白陌舟趴着不动，君启旭心里还有他，叹了口气：“最起码，你给我一个在家族那边能说得过去的理由，能让我说出来，让人觉得有理有据的理由——家里不会为着阿骁好，让我培养个心腹的。”

白陌舟翻过身来，看向君启旭，神情认真起来：“好，这是你说的。”

君启旭看着他，想起来，白陌舟上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是听说了那位沈姑娘被绑架，他拿着把刀就要冲出去砍人的时候。

·

“你是真要收养我？”慕景惊讶道，“不，不是，你图什么呢？”

白陌舟看着她：“你就说你想不想？”

“我当然想……”

“说了要当阿拉丁神灯，实现你一个愿望，我就不想失信，”白陌舟说道，“你想改变联盟的对外政策，这我做不到，但说要钱要权要你弟弟，我还是能帮你一把的。”

慕景没想到这真的能实现，一时说不出来话。

“但现在还有一关，君启旭他不同意。”白陌舟说道，“对了，你跟他说什么了，我知道他活儿好，但头一次感觉他那么凶，差点我就过去了。”

慕景摁开了电子木鱼敲了敲。

“你是个好人，”慕景说道，“想收养我并给我安定生活的都是好人。”

“所以，眼下，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咱应该从哪开始编？”慕景问道。

“说是要个理由，他其实要的是利益，”白陌舟道，“收养你这件事儿，对他的利益，对他们家族的利益，你能带给他们的利益。”

慕景听得有点蒙，不知道从哪下手。

白陌舟找到了思路：“我知道慕溪当年是被冤枉的，那她入狱的案子就有的挖。”

他嘴里念叨着：“她当年的案子是学术造假，实验数据伪造，因着造成了严重的医疗事故，被判了二十五年，你四岁的时候她入狱，行，也就是九年前，挖一挖九年前的期刊数据。”

慕景看着电脑上一连串的字符跳动，差点没把她眼睛跳晕了，不由得对白陌舟产生了崇敬之情：“哇，你还懂黑客技术呢！”

白陌舟一摊手：“我就靠好技术钓男人。”

不巧，君启旭正好这个时候进来了，就听着这一句话。

慕景为自己前几天的发言而心虚，思考着应该怎么补救一下，憋了半响，开口叫了一声“爸爸”。

白陌舟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张嘴：“哎。”

慕景期期艾艾的眼神转向了君启旭，张了张嘴：“我也应该叫你爸爸吗？”

“你这称呼自己叫着不烫嘴吗？”君启旭斜了她一眼。

确实烫嘴，慕景自出生之日起就没见过自己亲爸，生活里也没个够的上这个称呼的人，忽悠让她喊“爸爸”的基本不是什么好人，叫出来是真别扭。

“哦，成，你贵姓君，是个霸道总裁，我叫你声君总成吗？”慕景说道。

“霸道什么？”君启旭皱眉。

“霸道君总，”慕景淡定道，“和他的在逃白姓小娇妻。”

白陌舟哈哈笑出了声：“不错，我喜欢。”

君启旭看向白陌舟：“你喜欢什么？”

“喜欢我们家霸道总裁。”白陌舟说道。

因着有求于人，白陌舟说话格外腻乎人，听得慕景这样的厚脸皮都听不下去了，眼看着自己帮不上忙，挑了个理由，转身遛了。

“哎，你如果想看看阿骁的话，可以给他打视频，”白陌舟哄得霸总松了口，君启旭把通讯界面切给了慕景，“小荷在那边看孩子，应该能接到。”

慕景打通了，接电话的是个娃娃脸的侍女，她刚接通，开口道：“君总，婷小姐来看小少爷了，应该怎么应付？”

转头一看，是慕景，小荷露出了一丝怀疑。

“君总在忙，说让我帮他问候一下小少爷的情况。”慕景开口道。

名叫小荷的女仆长着一张娃娃脸，看着是个好骗的面相，见她还有疑惑，慕景补了一句：“君总找到白先生了，他们正忙着呢。”

小荷露出了一个“我懂”的笑容，把相机对准了阿骁的方向。

“那女孩是二公子家的女儿，君霁婷，算是小少爷的堂姐，但是吧，君总和二公子的关系，不太好，要是二公子二夫人来，我肯定不能让见，但婷小姐才十岁，素来听话，知书达理，感觉拦着她不太好，我就让人进了，放心，我一直盯着呢。”小荷说道。

慕景不懂这些，她看着镜头里的阿骁，半年不见，他长大了不少。

“我是阿骁的姐姐，我能和他说两句话吗？”慕景对小荷道。

“啊？你是阿骁的姐姐？”小荷有些吃惊，“不，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小少爷经常说起自己有个姐姐，这么长时间了，还一直念念不忘，原来是你呀。”

小荷过去，把通讯对向阿骁，拍了拍孩子：“来，看这里，你姐姐在这里。”

阿骁转向屏幕，第一时间扑向了慕景，大喊了一声：“姐姐！”

慕景感觉自己鼻子有点酸，“嗯”了一声。

“你看到没有，你不是我姐姐，她才是我姐姐！”君霁骁向君霁婷喊道，“你不要再来了，你好烦的，你不是我姐姐，这个才是我姐姐！”

慕景心中情感涌动，一时失声。

“姐姐，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我要找你，我要找妈妈。”君霁骁说道。

“阿骁乖，顺利的话，姐姐很快就可以去找你了。”慕景再一次流下了眼泪，“妈妈，妈妈她提前去另一个世界，等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