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的霁风馆内，不燃一盏闲灯，唯有一支烛火摇曳生姿，映得那张覆在方诸脸上的银色面具皎光阵阵，美不胜收。

室内是寂静的，方诸的内心是嘈杂的，有道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回响着。

时间渐过，一双瘦削的手起炉燃香，随着香炉盖上，袅袅醉人的清香弥漫，方诸置于这香中，恍惚中便听到天真少年的清澈嗓音。

少年不解地问你会后悔吗？方诸微笑着回答不会，永远不会。

得了答案的少年点点头，随即又忧虑不已地说：“可是旭哥会恨的，我不想让他恨。”

方诸闻言沉默了，过了良久他才启唇道：“放心，旭哥不会恨你的。”

“不恨我吗？那会恨谁？”少年很好奇，他欲求一个答案。

“他会恨我，”方诸平静地回答。

“可你不就是我吗？”少年眼神疑惑。

“不是，我是方诸，而你，方鉴明，你已经死了，”方诸取下面具，缓慢触摸自己光影下的半张脸，然后冷酷道：“未来旭哥的身边不会有你，陪着他走向未来的只有方诸，没有方鉴明。”

“是这样吗？”少年依旧有着困惑，可是看着方诸那凉薄无情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当千言万语即将随着他消失时，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留了下来，他说：“请你照顾好他。”

“我会的，”当风吹动烛火时，方诸眼前的幻影消失，遗留在安静室内的，也只有一道叹息而已。

方诸听着这声叹息，有一刹那他的表情柔和了，可下一刻，却是更深从前的冷硬，过了良久，这份冷硬像是镌刻在他的脸上，再无变化之时。

重新带上面具，方诸将一切掩于阴影，也将曾经的自己埋葬于无边暗夜。

帝旭再见方诸时，只觉得自己的这位凤庭总管有什么变了，初时他没有在意，后来听着他一声声的陛下他才明白对方已是彻底的不想做方鉴明了。

既然如此，自己也就如了他的意，反正方鉴明都已经死了，自己唤着那个名字也是徒徒增添困扰罢了。

少一点过去的牵绊，也就少一点顾忌，他已经决定要好好使用方诸这把刀了。

当方诸领了暗卫营指挥使的职位时，正值东南沿海海寇猖獗，帝旭下令，命方诸去解决此事。

之后，方诸去了个把月，这期间，随着一份份密报呈上帝旭的案桌，朝堂上多名官员被问罪，究其罪因，有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的，有徇私舞弊、以权谋私的，有玩忽职守、欺上瞒下的，但这都不是最严重的。

其中最严重的是朝中有重臣以帝旭的名义严苛珠税，勾结海寇，以至于竟酿成三年内沿海数百村庄被海盗匪寇烧杀掳掠殆尽的滔天大祸。

骤闻此殃民之祸，帝旭震怒于朝堂，竟是当场将数十位官员下了诏狱。

朝后，帝旭驱使廷尉府少卿姚杰立即赶往越州东南，彻查此事。

方诸回来的途中，便闻此轩然大波，见同行的少年听到此事虽是疑惑不解却难掩内心激动，不由了然的笑笑，却并不多言。

一路风尘仆仆回到天启城，方诸先着人安排好自己新收的义子，然后便沐浴更衣准备去见帝旭。

仔细算算他出门已是两月有余，这段时间虽有密信往来，但他的牵挂与思念却是未减少分毫。

心里迫不及待地想见帝旭，但方诸到了金城宫才知对方今日不在宫内，太监总管穆德庆告诉他帝王今晨便去了宫外狩猎，此时还未回来。

问过狩猎的具体地方后，方诸一路疾驰，在半柱香的时间内便赶到了东郊猎场。

甫一入猎场，便见帝旭很无聊地拉着弓一会儿将箭指一指不远处跑得慢悠悠的小兔子，一会儿又对着树上的燕雀摆着姿势，就这么箭对来对去，直到方诸纵马而来时那熟悉的蹄嗒声环绕在耳边时，帝旭的兴趣顿时便起了。

拍拍马侧了个身，帝旭对着迎面而来的方诸就是一箭射出，其速度之快，除了方诸，其他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新任暗卫营的指挥使方诸方大人已经毫发无伤地站在了帝旭面前。

只见这位方大人一点都不介意方才帝王的这一夺命之箭，反而利落下马半跪着对帝旭轻轻一笑道：“陛下，您的箭。”

帝旭看着眼前人双手奉箭的恭敬样子，神情复杂难辨，在他接过方才自己射出却没有沾上半分死亡气息的羽箭时，他语气淡淡道：“方指挥使好身手。”

“是陛下心慈，容臣苟活，”被冰冷的箭尖挑着下巴，方诸依旧目光灼灼。

帝旭心觉无趣，收回羽箭，将其对准了天上南飞的雁，“呵！私窥帝踪，无诏擅闯猎场，你自是胆大妄为得很。”

话落箭出，雁群受惊，现出四散之象，不过此种景象并未持续多久，雁群就恢复了队形，继续南飞起来。

帝旭冷眼瞧着远处天空一道黑影落下，随意留下一句起来吧，便再无兴趣留在猎场了。

“谢陛下饶恕，”方诸在帝旭骑马从身边经过时，头低了低，然后起了身，动作迅速的跨上自己刚才骑来的马，紧紧跟在了帝旭身旁，以一种护佑的姿态。

其他人见帝王对方诸虽口头表示不满，但却什么惩罚都没有降下，不由都默默重新评估了一下帝王心里那位方指挥使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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