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日，顾然说到李襄，又牵起了许霁言的思绪。

庆国这两年来歌舞升平，鲜有战事。作为将军的李襄这两年也就没有奔赴边疆，就带着军队驻扎在城外的军营。刚开始，李襄还是半月一回许府，兄弟俩的感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许霁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半年来，李襄就跟像许霁言置气一般，鲜少再回许府。所以这半年，许霁言也就只见过李襄两回。

在宇文祎和没回京之前，他原本就打算找个时间去看一看李襄的，问问李襄心里是什么想法。奈何手中的政事太多，加上军营并非闲人可入之地。许霁言一直拖到了现在都没有去成。

眼下，看来是真的要找个时间去看看大哥了。

许霁言想。

好不容易把手头上的帖子清了一遍，想趁着休沐去看看李襄。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许霁言还没来得及，又遇到了棘手事。

太子在衡州受伤了。

说是衡州半数的百姓都成了流民，这些天流离失所，加上饥肠辘辘，对朝廷那是相当怨恨。所以太子殿下宇文沐风这个钦差大臣去了衡州那边，并没有得到他想象中的优待，而是被流民围了起来，想要挟持宇文沐风，和朝廷交易，典型就是要造反的架势。

宇文沐风去的时候也配备了好几十个一等一的侍卫，只是奈何流民人数众多，在争执打斗中，宇文沐风还是和侍卫走散，就有人趁乱往宇文沐风的胸口处插了一刀。

到最后，还是当地的官员调了衙从才将这次动乱平息下来。

只是受伤的是太子殿下，这责任谁来担保。衡州的官员个个已经胆战心惊，就等着皇帝的发落。

所幸没有涉及到生命安全。只不过经过这一茬，宇文沐风是不可能再留在衡州的了，所以派谁去衡州赈灾百姓并镇压流民的人选又落了空。

见身份尊贵的太子去了都被人刺了一刀，若是普通官员去，没有顶尖高手保护，这去了衡州一趟怕不是没有命回。

一时之间，朝廷上下人人自危，生怕这个差事落到自己头上，让自己丢了性命。

收到太子受伤的消息时，已是傍晚。许霁言正吃完了晚饭，在庭院里消食，只不过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听到的第一瞬间，许霁言很难不怀疑是有人混在流民里面就是为了刺杀宇文沐风。

而且，这个人选，许霁言也隐隐有了猜测。

只是还需验证。

对于宇文沐风去这一趟，有这样的结果，许霁言也大概能想得到。

深知宇文沐风的个性，那次从东宫临走离开的时候，许霁言还刻意叮嘱过宇文沐风。

“太子殿下，切记，到了衡州一定要温顺处事，若有不懂的事情，就多问问徐尚书。”

是的，此次，作为户部尚书，徐青白迫不得已跟着宇文沐风一起前往衡州。

现在想来，自己的话宇文沐风这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宇文沐风作为太子多年，养尊处优，到衡州必然不能亲力亲为。百姓见不到人，哪里会能讨了百姓的心。宇文沐风又是个没有才能没脑子的人，平日里还好，到这种洪灾赈灾、流民造反、官员协同交杂在一起的错综复杂的时候，宇文沐风势必脑袋空空，又狂妄自大，也听不进别人的谏言。

所以说，引起百姓的民愤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不过，宇文沐风受伤倒是许霁言没有想到的。主要是宇文沐风身边有众多高手保护着，平常人也近不了他的身。

所以事有蹊跷。

把手中的书阖上放到一旁，许霁言悠然地躺在摇椅上，闭上眼睛。摇椅轻轻晃着，伴着轻轻的嘎吱嘎吱作响的声音，连带着椅子上的许霁言也晃着。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西下的时候。远处变了天，炽热的红艳色，随着浅紫。正红的太阳藏在云层，落得悄无声息。

下袍的衣角撩着风，想要飘起，又在摇椅的压制下，只浅浅翘起一个弧度。摇椅上的人浑然不知，闲然自得。

接下来一段时间可就没有那么清闲了。

许霁言脑海里满是那天和宇文祎和在马车上的聊天。

“太子殿下是和许侯串通好的吧。”

宇文祎和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本侯不知道殿下何出此言。”

“许侯既然不明白，那本王来个侯爷分析分析。太子殿下养尊处优，又怎么会主动请辞揽下去衡州赈灾这种苦差事，再说皇后护子心切，也必然不会让太子去衡州吃苦。思来想去，能同时劝动这两人的也只有侯爷了吧。”

宇文祎和说完，挑了一下眉眼，又合上手中的折扇，指向许霁言。

许霁言没有任何反应，回看宇文祎和。

“殿下过于高看本侯了，本侯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只是思绪飘回到前一晚。

是的，许霁言从好来阁楼出来之后便入了东宫找到宇文沐风。

也没有劝，只是轻飘飘将事情利弊同宇文沐风分析了一遍。许霁言甚至都没有亲口说让宇文沐风自荐的话。是宇文沐风自己领悟，想着在庆帝跟前争上一笔，这才主动请缨。那皇后那边更是扯淡，深更半夜，许霁言若是会见欧阳月，许霁言怕是没有命活到现在。许霁言估计是宇文沐风自己劝说了欧阳月。

所以许霁言从来就没有和宇文沐风串通过，他只是简单地履行了一下作为太子老师的职责，教导了一下宇文沐风为人处世的道理。

宇文祎和听到许霁言这话只觉得好笑。眼下这般谦虚，那当初信誓旦旦说着把太子之位送到自己手上的人又是谁。

宇文祎和怀疑许霁言是有一些选择性失忆在的。

于是等许霁言从回忆里回过神，看到的便是宇文祎和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自己。

许霁言对此就更加没有反应了。不过心下对宇文祎和还是放下了心。

这至少说明宇文祎和还是有智商的。从前，宇文祎和的有些举动，许霁言还怀疑过宇文祎和的脑子是不是不太正常。

现在来看，能反应那么快，看出来这其中的弯弯道道，脑子应该还是不错的。

对此，许霁言深感欣慰，心里暗叹自己的眼光还是可以的。带着这样欣慰的心情，许霁言破天荒地对着宇文祎和笑了笑，笑得格外慈祥。

这样的笑出现在许霁言的脸上实在是过于可怕，以至于宇文祎和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对许霁言也不忍直视。

等从许霁言慈爱的目光中缓过来，宇文祎和这才又重新对着许霁言说道：

“既然，侯爷和本王达成了交易，眼下又去助太子，莫非，侯爷这么久以来都是在诓本王不成。”

许霁言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宇文祎和装，他不信，宇文祎和看不出这对于宇文沐风来说，并非是许霁言口中说的百利无一害。

如果换一个太子，的确有利无害。只是这个太子是宇文沐风，害，就在这里。

怎么样，也不能让我们的璟王殿下唱独角戏，许霁言勉为其难地接了话。

“殿下这就是说笑了，莫非殿下感受不到本侯对殿下的心意吗？”

还真感受不到。

宇文祎和的白眼如此明显，也被许霁言直接忽略，继续真诚地说下去。

“毕竟太子不去，这去的人就是本侯了。”

顿了顿：

“如果是本侯去了衡州，那就意味着本侯接下来可就见不到我们风华绝代的璟王殿下了。如果这样，那本侯必日日思念殿下，将会彻夜难眠，日渐消瘦。难道殿下就不心疼本侯吗？或者说，其实殿下对本侯毫无真情，巴不得与本侯分别，自始至终的一切只是本侯在一厢情愿罢了。”

许霁言是怎么能如此厚颜无耻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些话的。

虽然心里无比清楚许霁言这段话里找不出一句真话，但宇文祎和还是晃了心神。

许霁言模样生的极好，声音又好听，说话的时候，一双上挑的丹凤眸全然落在你身上，仿佛眼里只剩你一人的深情。

“那倒是难为侯爷如此为本王着想了，本王真是无言以对呢。”

阴阳怪气的语气，许霁言招收不误。

“殿下无需自责，既然本侯要了殿下，自然一切为殿下着想。”

许霁言这下倒是笑眯眯了。

宇文祎和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许霁言的胡说八道气死。

只不过这人笑起来怎么那么好看，让人想亲一口。

于是宇文祎和也就这么干了，凑到许霁言面上，往他的唇角碰了一下。

下一秒，被许霁言一脚踹到对面。得亏许府财大气粗，花了大价格改造的马车质量杠杆的，这才没有散架。

宇文祎和捂着心口，眸中尽是委屈，完全不能相信自己被许霁言踹了，还不留情。自己的胸口处隐隐发痛。

“侯爷，好狠的心。”

良久，许霁言才从摇椅上起来，嘴角噙着浅浅的笑。

在收到宇文沐风受伤的消息的时候，许霁言就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明日朝堂上可有的折腾。

只是他希望，明日宇文祎和可不要让他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