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治抓住小新的手,用劲很大,小新被抓得吃痛,他忍着疼:“郎君,好好的扔花干嘛?”
“我不想要了!”陈治怒气冲冲。
小新看了看那盆名贵娇艳的牡丹,心里犹豫,劝道:“您不想要可以卖了啊,你不是说这花值八百两吗,赶明我去……”
“不卖!”陈治手又上了一层劲,气喘吁吁,“我就是看它不顺眼,就要扔了它!”
小新的手快要被陈治捏出淤青了,他小声告饶:“好好,郎君,我扔我扔,您先把手放开,您抓得我太疼了……”
陈治没意识到自己下了死力气,听到提醒撒开手收起戾气,轻轻道了声“对不住”。
小新收回手臂,揉搓了几下,去桌前端了药,劝慰道:“郎君,药煎好了,您先把药喝了吧。”
陈治从窗边收起眼神,准备去接药,接到一半又猛推回去:“你先去把花扔了!”
“郎君……”
“把花扔了!”
陈治现在状态很不好,刚才还浑身冰冷像个雪堆,现在两颊已经浮现不正常的潮红,眼睛变得跟兔子一样,外圈发红,里面血丝密布,胸口还在不断起伏,这是伤寒侵体后高烧的症状。
小新看他这副样子,想关心几句,但陈治仿佛魔怔了,不管他说什么都不理,一心要他去扔花。
被他闹得没法,小新不得不丢下药碗,去窗台捧起花。
这盆花平时都是陈治打理,甚至都不让他碰,小新心里忐忑,慎重捧起花盆,生怕打碎。
他捧着花盆慢慢从窗前走到房门口,陈治的眼神就一路跟着他。他顶着压力重重的目光,走出了门。
他出门后停住脚步,低头细看,心里觉得可惜,打算偷偷背着陈治处理掉。
“不许背着我卖掉!”陈治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在屋子里大喊,“就给我摔在院子里!我明天出去看,要是不在,我就抽你!”
小新被吓了一跳,差点没稳住把手上东西摔了。他苦着脸回头张望,心知陈治犯起倔来,九头牛拉不回,害怕他犯起病来会六亲不认,只能歇了心思。
但真要他摔在院子里,他也做不出,环顾四周,他选了个地方,将花放下。
这花刚刚在温室内摇曳生姿,现在乍一被放到室外,雨横风狂,花枝瞬间被吹得凌乱。
富丽娇弱的花瓣被摧残得低下骄傲的头,雨水顺着红艳滑落,滴滴晶莹,如美人垂泪。
小新神色不愉走进屋内,向陈治报告:“郎君,已经扔院子里了。”然后端起已经温热的药碗,苦口相劝:“您先把药喝了吧,都快放凉了。”
陈治潮红着脸瞟瞟外面,恍惚接过药碗,一气喝完,丢给小新,然后一言不发钻回被子,合上眼睛。
小新心里还有很多话想问,之前是被人打岔,现在是人累着了,他没法张口,只能悄摸唉声叹气。他不放心陈治,拖了床被子,睡在他脚边陪夜。
果然,夜里陈治又被惊醒一次,浑身滚烫,小新哭哭啼啼用冷水替他擦拭半夜,又去熬了姜汤给他灌下,才让他重新安眠。
这一晚上,一下病倒了两个人。
·
第二日,陈治睡到了快中午才醒,期间主屋的人来过一回,问了情况,知道人晚上醒了没多大事,留下了两副药就又走了,也不提请郎中的事。
陈治今天还要上值,之前已经提前下值两回了,这次再无缘无故缺勤,徐乘风就算能忍也要憋不住了,说不准会去县令那儿揪他小辫子,于是小新一大早就替陈治跑了一趟衙门,好声好气请了病假。
陈治烧了一晚上,醒来时鼻子冒火,嘴唇干疼,呼吸间热气喷在上面,火烧火燎的。他想喊水,可喉咙也烧得发干发哑,一用劲就扯得疼,半天喊不出声。
于是他用手敲打起床板,希望小新能听见。
果然,小新一直在外面熬药呢,听见动静,急慌慌跑进来。
“郎君,您醒了,是不是要喝水?”
陈治点头。
小新倒了杯温水走过来,问道:“郎君,要扶您起来吗?”
陈治如今脑子昏沉,眼圈还是红红的,这样趴着难喘气,于是他用手撑着床,活动起身体。还没动两下,一股剧痛从他背后传来,发散到四肢百骸,一下就将他泪水逼出来。
他昨晚生了火气,又发起高烧,处于半游魂状态,受伤的后背就没来得及顾上,现在人一清醒,疼痛瞬间全涌上来了,难受得他是龇牙咧嘴,涕泪横流。
他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后悔不打伞淋雨,后悔跟陈通顶嘴,后悔最后死不认错,结果遭受到这般痛苦。
还好陈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又上了年纪,虽然表面看着凶狠,但实际力气没多大,而且打了二十多下就气喘吁吁。
所以陈治虽背上青紫遍布,但并没有到皮开肉绽、伤筋动骨的程度,再加上他一直懂得爱惜自己,身子骨也保养得不错,所以这伤只要好好调养个把月,也没啥大碍。
陈治此刻哭天抹泪,一点儿没有昨晚的横气。
“啊啊啊,小新,我是不是要死了,为什么这么痛?”
小新眼睛早就肿成大胡桃。“郎君,您别再招我了,我都哭了一宿了,眼睛都哭疼了。”
又交代:“我去给您请过郎中了,郎中说您外伤不算重,主要是急火攻心,又淋雨受寒,烧了肺腑,开了方子和膏药,让您这段时间好好静心养神,切莫再生气了。”
陈治也不强求自己起来,让小新将枕头垫在身下,自己趴在上面,端起水杯喝水。温水入口,将燥气抚顺了不少,干渴冒烟的喉咙变得湿润,五脏六腑如同枯木逢春,逐渐焕发了生机,让昏沉的头脑变得清灵。
咕嘟嘟喝完了一杯,陈治有了力气:“这个破管事的,我昨晚被打成那样都不立刻请郎中,这是想我死啊!”
“谁说不是啊,昨晚被打成那样,就拿了副伤寒药给咱们,您不知道,您昨晚被扶回来时,浑身跟冰块一样,大气都不出,我都要吓死了!”小新心有余悸。
又问:“昨晚就想问了,您到底干了什么,惹了这一身灾?”
“还不是随他说……”陈治移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不说重新开药了吗,那赶紧给我煎了端来,我得好好调养。”
小新还想再问,陈治不是敷衍就是不耐烦,又说自己又渴又饿,浑身都疼,打发小新去给他端饭端药,反正就是不想多提。
小新没法,知道陈治这是不想说,无奈出门给他找吃喝了。
等饭食送来,陈治忍痛努力撑起身子,趴在床上呼啦啦吃个精光,然后又漱口去喝药,喝完药陈治才有种自己终于安全了的感觉。他擦干净嘴,重新缩回被窝,准备再睡一觉,好好养神。
这一觉其实也没睡多久,大约未时二刻就又醒了,太阳还没下山。
喝药之后身体确实好些,嗓子也不像早上那般冒火了。小新估计干活去了,不在屋子里,陈治睁着眼睛趴了一会儿,胸口憋得难受,他用手撑着调整,疼得一斯一哈。
终于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他甩手放松,又感到一丝丝刺痛,这回是手指上传来的。
陈治摩搓着尚还粉红的指尖,又想起那罐子糖丸,脸色重新阴沉。
他下意识望向窗边,窗边有个用木棍支起的小帐篷,里面空空荡荡,原本放在下面的娇花已经不见了,是昨晚他让人扔出去了。
昨晚好像还下着雨,那牡丹是个金贵物什,风吹雨打,肯定被摧残得不成样子……
陈治捏捏手指,心中冷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扔我的东西,我也不稀罕你的!
虽是这样想,还是忍不住在意。小新回来就见自己郎君盯住他,表情欲言又止,他福至心灵。
“郎君,您是不是要方便啊?”
“……”
“郎君?”
陈治滚滚喉结:“恩。”
等一切结束重新睡到床上,陈治出了一身汗。
他再次后悔,也不去想什么有的没的,陈通说得对,他这种身份,能指望什么呢?
陈治如今神思清明,整件事情在脑子里过掉一遍,怎么想都是自己逾矩在先不占理。
对方给了自己几次好眼,就以为是平常的女郎,可以随意献殷勤,殊不知,那是位高高在上的公主,还是嚣张桀骜、喜怒无常却依旧圣宠不衰的那种!
他凝视着远处,桃花眼弥漫水汽,俊俏的嘴角扬起抹自嘲,把那些“不该有”的思绪都通通收好,发誓再不让自己沦落这般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坐等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