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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巧探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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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边塞凛冽的寒风如刀,冬月方至,便已然飞雪落戈壁。漫天鹅毛席卷着风沙,此景波澜壮阔,倒也别有洞天。

江映华立在边军帐下,抬手去接落雪。昔年北境离别那日,她也是这般,巴巴的望着王府门口,期待着一个人的出现。

依照江映华的安排,住持会与守将留守边军,而她今夜,则要随着影卫乔装摸过一座终年积雪的山峦,潜入凉国边陲的小镇。

秘司递送了消息,颜皖知也给了回应。此番江映华前去,便是探个虚实。无论结果如何,若江映华天亮未归,大楚的边军就要兴兵西进。她如此孤注一掷,也算是一步铤而走险的危棋了。

夤夜,一身风雪的江映华依言到了两方议定的一个小客栈内。四下观望,江映华并未觉察颜皖知埋伏了人,影卫亦摇了摇头,感知不到暗中的布置。江映华顺势将人散开在四周,自己一人女扮男装的入了小店,寻到了之前说明的房间。

站在略显破旧的木门外,江映华有些忐忑难安。她握紧了袖中淬了毒的匕首,侧身踢开了房门试探,内里却毫无动静。她小心翼翼地抄起匕首,缓步警觉地探身入内,漆黑的房间内,竟空无一人。

江映华蹙眉,颜皖知在耍什么花招?她摸着黑游走一圈,最后在暗沉的烛台下,发现了一个小纸条,墨迹未干,乃是秘司的加密暗语:“北侧对窗,一盏烛光。”

江映华译出暗语后,眸色一凛。自己冒充守将用秘司传讯,颜皖知这是猜到了,守将不会一人孤身来此,才故意留下了密语试探。

她走到窗前,当真望见了对侧的一处民宅内,有一盏微弱的昏黄烛火摇曳。她快步出了客栈,跨过街道,悄无声息的走近了那个房间,以匕首戳破窗户纸,寻了个孔洞观瞧,屋内只坐了一个人,而那人即便裹着厚厚的衣衫,只余一个背影,江映华也心悸不已。

她绕了个方向,灵巧的翻窗入内,走着猫步踱到颜皖知的身后。“现身吧,何必鬼鬼祟祟,此处只我一人。”颜皖知背对着她,幽幽的品茶,倒是丝毫没有慌乱。

江映华闻言,收了匕首,快步站到了她的身侧。烛火下,一抹飘渺的暗影打在墙上,这影子太清瘦了些。颜皖知眸色虚离的瞧着,不由蹙了眉头,怔愣的回身去看。

四目相对的刹那,江映华甚是淡然的负手瞧着她的举动。可颜皖知在看清来人的那一瞬,倏的站起了身子,错愕的半张着嘴巴,呆愣当场。

江映华冷哼一声,语气平平:“一人赴约,胆子够大的。也不知该称你莫姑娘,还是河阳郡主?”

闻言,颜皖知宽大皮衣下的手指死命的扣着手掌心,眸中挣扎了许久,还是抑制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死死抱住了江映华,登时就呜咽个不停,喃喃道:“华儿,我如何也想不到,你会来此。”

江映华设想过千百种二人重逢的场景,梦里亦有过许多次。可真的见了,感受着这人温热的鼻息打在脖颈上,她竟然心如止水,只冷声道:“松开。”

“不,我不。”颜皖知的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将环在一处的手又紧了紧,生怕人跑掉一般。

江映华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怨怪道:“从前你漂泊在外被人劫持,可入了西凉这般天高地阔,就寻不到机会给我递个口信,让我心安么?此时泪落如雨的痴缠,算什么?五年,整整五年,人这一辈子,有几个五年可以蹉跎?你好狠的心。”

话音入耳,颜皖知哭得更猛了,啜泣不停,身子一颤一颤的。江映华如同柱子一般,由着她抱着,由着她哭。两个人有一个发泄就够了,何须水漫金山。

缓了许久,颜皖知的呜咽声才小了,啜泣的频率也慢了。江映华用力将人推开,“哭够了?聊聊正事?”

颜皖知清晰的感知到了江映华态度的疏离,话音的冷漠。她垂着眸子,本就矮了人许多的身量,显得更加娇小,平复着呜咽,低声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糊涂把你弄丢了。”

见人说得恳切,江映华心下动容,料想颜皖知该有苦衷,未见得真投效了西凉。她软了语气,淡淡道:

“我生在云端,却不可恣意飘摇。一路走来,被忠孝裹挟,被亲故逼迫已然成了常态。即便今时今日,亦然如是。

我多次同你吐露幼年心事,你却将身世仇怨狠命锁在心扉。我只当你少年孤苦不忍提及,原竟瞒了我这许多。在你眼里,我是非不分,不会为你主持公道,对么?”

话音方落,颜皖知死命的摇着脑袋,“不……不是的。”,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子又掉了下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在自己眼前泪落如雨,江映华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这人心里从前如何想,她大抵问不出来了。打衣袖里摸出来一方丝帕,江映华给人塞到了手里,才柔声道:

“从前你我隔着长姐这尊大佛,我们同为她的臣,却各有各的忠君之道。我深谙两相为难的苦楚,从不曾施加同样的逼迫于你。我本以为,只一人掏心掏肺的待你,让你日日瞧见,总会懂的。我没有想到,你总是决绝的孤鹰般独行,不与我敞开心扉说上半点心事,竟连牵涉前程性命的决定都敢独断专行。一别数载,这结果你可能料到?”

颜皖知握着丝帕,胡乱的摸着泪痕,嘴里呢喃半晌,除了道歉,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得。

认错态度倒是无可挑剔。江映华如是想着,一点儿重话都不敢说了。她垂眸看着颜皖知,一身胡服,头上编了好些麻花辫,再高高的束起马尾来,挺像西凉郡主那一回事儿的。随手替人撩拨着额间的碎发,江映华附耳在旁,“快别哭了,我在这儿很危险的,说说正事可好?”

颜皖知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二人的处境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疑惑道:“为何是你来了这儿?你不是在京中监国?”

江映华绕过她,自顾自在桌案前坐下,食指点了点桌子,“这就是郡主的待客之道?”

颜皖知屁颠屁颠的跑过去给人斟茶,双手举着奉上,柔声道:“小心烫,这里的茶水也不好喝的。”

江映华伸手接过,只摩挲着茶盏观瞧,勾了勾嘴角,道:“此处可安全?你怎么敢孤身赴约?”

“安全的,我在此私下购置的小院,无人知道。我一直想与楚国联系,却被人盯得紧。如今来了边军,方稍有缓解,得了个喘息。其实也不是我一人,九叔,哦,就是莫无名,领了几个人埋伏在后头巷子里,但凡烛火灭了,他们就会找来。”颜皖知依旧垂着眸子,缓缓地解释着。

江映华听罢,暗道这小狐狸的本事还没丢,入了西凉还能带上王府里失踪的莫无名。她幽幽道:“如此便好,一会我问什么你说什么。压了五年的怨气,别逼我今夜都给你发泄出来。”

“我说,你问什么我都说的,你别恼。”颜皖知近乎乞求的应承。

“谁送你来的西凉,当真想做这西凉的郡主?”江映华抬眸凝视着颜皖知,不肯放过她一星半点的小动作。

颜皖知不安的搓着手指,把头压得很低,默然良久。江映华不耐烦,沉声道:“我时间不多,别等大楚的边军马踏西凉了再说,那时候就迟了。”

颜皖知惊骇地抬起了头,正好对上江映华的视线,疑惑道:“你,要发兵强攻不成?华儿不可鲁莽行事,此间事情复杂,我与你解释就是。”

江映华将自己的指骨关节掰的咯嗒作响,敛眸道:“说下去,知道多少说多少。我敢来,自也不是两眼一抹黑。”

颜皖知总有一种江映华在审问她的错觉,只眼下情形,她本就理亏,也无暇多想,

“我与嘉陵王做了交易。他说我父是被前凉王不容,一路追杀落难入了大楚,才得了满门抄斩的下场。他送我来此立足,先假意与西凉合谋,再颠覆西凉。而我助他,助他谋反。事成后,他许我相位,保你安然无恙。”

江映华凤眸半眯,疑惑道:“他知你我的关系?还是你说与他的?”

“他本就知道,在宁州劫走我,便曾拿你作为威胁。这通风报信之人,该是你的身边人。对了当初陛下抓我,也是你我的事露了马脚,王府中合该有内鬼的。但这些年,我都没发现端倪,也不知是何人与他暗通款曲。”颜皖知灌了自己一杯茶,凝眉苦思。

“继续,聊聊西凉。”江映华抱臂瞧着她,压下此事的疑点,等着下文。

“西凉王族空虚,匈奴何等狡诈,把宗室杀的杀,养废的养废,不然也轮不到我来。如今我渐得太后信重,加之嘉陵王的缘故,如今得了半数兵权,十七万兵马的布防也在我手。你强攻拿得下西凉,但有什么利益可图呢?边军战火一起,嘉陵王趁机作乱,你要捉襟见肘的。你年初监国,陛下多疑,有此决定,该当是圣体违和。华儿,不可孤注一掷。”

颜皖知有些急切地解释着来龙去脉。

“西凉边防军一共多少人马?嘉陵王想借西凉的兵,从何处入楚,有内应?”江映华眉头蹙起,眸光犀利。

“边军总共十九万,分散各处。全域所有兵马不足三十万,至于嘉陵王的口子开在何处,只有太后与他知晓,我探听不得。可我的布防计划递送上去,二人并无异议,是以我猜测,这口子该是在南端,大楚西南,他的老巢,也是凉国最南之处。”颜皖知蘸了些许茶水,在桌案划了个轮廓。

江映华眉心一紧,她倒是疏忽了,凉国南侧还有甚为狭窄的一片国土,而西南则是嘉陵王盘踞多年的所在,买通一二守将,并非难事。可西南距离京城甚远,此番动静定会逼得朝廷反扑。不对,这一定不是他真正的路数。

江映华沉思许久,她似乎明白过来,或许嘉陵王在迷惑颜皖知。他在东北兴安山盘踞多时,肯定有所图谋。到时候西南和东北同时攻打京城,再利用颜皖知钳制边军,使得京中孤立无援,或许才是他的计谋。而凉军兵力有限,到时只能是刀下亡魂,轻而易举地被铲除殆尽,好一出过河拆桥。

江映华垂眸盘算着,莞尔道:“那你打算如何?”

“按照他们的期待,掌控军权,假意应承,入了大楚再反水助你。”颜皖知颇为认真的回应。

江映华失笑,“这便是你决绝来此的计划?你当初就没想过与虎谋皮,举步维艰?”

“为了你,也为了阿爹曾经守护过的江山,皖知愿意,便是龙潭虎穴,也要来的。而且你有所不知,我当杀父仇人只有永王,可永王门客里有一凉人,他见过我父亲,如今竟是西凉的将军。

我得留下查证,此人和嘉陵王脱不了干系,那当年永王的乱局,也少不了嘉陵王的手笔。等此间事了,当年的疑惑都能解开,毒杀你两个小侄子的真凶也能知晓。

华儿,你回京去,这里交给我,我会去找你的,信我。”颜皖知伸手去拉江映华的手,言辞甚是恳切。

江映华苦笑一声,抬手覆于茶盏之上,幽幽道:

“你要查家事,我竟没有立场拦阻。相逢同饮,别离就算了。此处的茶我喝不惯,你替我喝了吧。就以此当你的诺言,可别再让我苦等。我一直是孤身一人,没有婚约,没有驸马,我的意思,你可听懂了?”

颜皖知眸光闪烁,她此刻才猛然回忆起,江映华曾与东海世子结亲了。不过眼下这人期期艾艾地如此陈情,此间定有颜皖知不知晓的苦楚和变故,她敛眸,咬了咬唇,道:“懂的,我不食言。”

“方才你说嘉陵王许你相位,留你在此,我终究心里不安。皖知,我也应你,不做这河阳郡主,回了大楚,做国朝的巾帼宰相,好不好?”江映华含情脉脉的看着她,语气柔情似水,将茶盏往她身前推了推。

颜皖知深为动容,颔首应承,接过茶盏一饮而尽,温声道:“一言为定。”

江映华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不舍道:“送送我,可好?”

颜皖知别过了视线,抹了眼角的泪花,又扯出一抹笑来,“自当如此的。”她抬脚在前头开门引路,江映华缓了半步在后头跟着。不多时,这人身子一歪,就人事不省。江映华伸手托住,娇嗔道:“傻子,我再不要丢你一人,更不能看你送命。”

颜皖知本想将计就计,江映华却在筹谋,等人自乱阵脚。毕竟江映华清楚,陛下时日无多,等不起了,她想人亲眼得见,乱臣贼子伏诛正法,方不至于含恨九泉。

她抱着颜皖知走到街口,影卫现身,江映华轻声吩咐:“一刻后拿着我的玉佩去后巷,把那些人一并带走,就说他们的主子在我手里。其余的人,速速随我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两小只见面竟然是在六一!

看文的大宝贝小宝贝们,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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