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张茂就来哐哐砸门了。
辛昀哈欠连天地爬起来：“你晚上都不睡觉的吗？这才什么时辰啊？”
冬天太阳出的晚，这天都还没大亮呢。
“大小姐。”张茂无语，“我出钱出力的，还落不上一个好吗？”
祖母还在的时候，辛昀就经常住在张家，张家除了张寔张茂兄弟俩，还有一个大姐张素。
不过哥哥姐姐和辛昀年纪差的都比较大，只有张茂和他年龄相仿，两人算是嘻嘻闹闹一起长大的。
谢灵月也有兴趣提示上看看物价，顺便也筹措一下自己南下的细软，早就要求一起去了。
洛阳的城东跟城西各有两个大市集，便是东市和西市。
许是城外匈奴撤军，很是激励了一番洛阳的士气，如今这洛阳城里瞅着颇有一些人间烟火之气。
张茂拿着单子，无非是一些绫罗绸缎，至于那些大的物件，自然有辛家来办，他们也不过是表一下心意而已。
“先去看看料子吧。”
几人随意选了一间铺子进了，掌柜只一问话就知道是凉州的口音，再看看气度也不是普通人，立刻将一些稀奇的货色都拿了出来。
“这是南方来的葛布、越布，难得一见。”
谢灵月伸手摸了一把，果然十分柔软，和自己身上穿的不是一个货色。
“竟比罗纨还要软。”
掌柜又取出一匹更加华光溢彩的来：“这是蜀锦，最是贵重。”
蜀锦就是四川的锦缎，四川因为气候等原因，既有桑蚕丝，又有草木植物染料，织染出的布匹格外华丽。
三国，蜀国的军费开始都靠出口蜀锦，确实是硬通货。
“东西是不错，只是……”
辛昀问了价钱，折合粟米，掌柜张口就说出了一个天价。
张茂也被震惊了，莫非这是要把金银都穿在身上？
他这一匹凉州的大马，也换不了多少蜀锦啊。
不过，既然早先放了花，他只得忍痛割肉：“那便……先来一丈。”
意思一下算了。
这蜀锦就算做成衣服，那也穿不出去，这但凡蹭脏了，可不把人心疼死。
“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
掌柜又介绍了价格次一些邺锦，就是邺城的锦缎。
既然是附近的，没有山高路运送的费用，价格就平易近人多了，质量却也不差、名目又极多。
“这是蒲桃文锦，这是凤凰朱雀锦，另还有青绨、白绨、黄绨、绿绨……”
谢灵月小声问：“凉州，不产布帛吗？”
辛昀正被那锦来锦去的迷晕了眼睛，张茂便替她回答说：“凉州气候干冷少雨，总归是比不得南方……”
谢灵月记得后世《魏书》中有句话“凉州绯色、天下之最”，可见到了南北朝时，凉州织造业已是相当繁荣了。
如今就差这一两百年了，兴许这一两百年气候有了大不同的变化？
两汉时，桑树种植的北界应该大致在泾渭河中游、山西中部及河北北部永定河流域。
魏晋之后才会扩展到辽河流域、桑乾河上游和银川平原，丝织业才成为普遍的家庭手工业。
“当真是手巧的很。”
谢灵月用指尖在锦缎间蹭了又蹭，滑溜溜的、手感着实的好。
没有机器，这可都是人力一点一点织出来的。
辛昀选了料子，又要做几身衣裳，这就多费时间了。
哪个时代的男的，估计都不乐意陪女人逛街，嫌她们磨磨蹭蹭的。
“快一点，咱们还得跑好几个地方。”
“是不是舍不得出钱，大哥给钱，你心疼什么，二少爷、张家且还没到你做主的时候呢。”
谢灵月心想，现在还没有，也用不着几年就有了。
张茂小时候也在洛阳长大，父亲虽不是什么大官，他也四处厮混的很熟。
后来跟着父亲回凉州了，这一路自是山高险阻，尤其是途经洪池岭的时候，差点儿没冻死他半条命。
凉州与中原不同，说简单、也是简单，说复杂、更是复杂。
父亲在凉州站稳了脚步、主政一方，大哥也去洛阳做官了，在家里他就更无法无天了。
“阿茂呢，他人又哪儿去了？！”
父亲忙得很、根本没空管他。倒是阿昀在的时候，两人能玩到一起去。
可如今，阿昀也要嫁人了……
那楼兰那么远，虽是凉州的地界，他是从来都没有去过的。
真是见了鬼了，姑臧城里那么多的青年才俊，这丫头瞎了眼了、非得嫁给那个人。
李柏有什么好的？
姐姐不在，这种事也问不了大嫂。
“那个……”张茂百无聊赖地问：“听说你想要一匹马？”
谢灵月眼睛一下子亮了。
张茂往后一指：“就刚才那样的蜀锦，也得一百匹才能换得上一匹马。
1匹等于10尺，等于33.33米，100匹就等于3333米！
好家伙，能绕跑道快10圈了。
张茂总结了一下：“把你卖一百次也不够。”
“哼……”谢灵月翻了个白眼，“少爷你不给就不给，用得着每天刺激我吗？”
不说我两句你就浑身难受是吧。
再说了，你刚刚说的那个价钱，那是凉州的战马，我只要一匹老弱残马就行了，肯定不是这个价，你别想糊弄我。
张茂敲了敲桌子：“阿昀有没有跟你说过她要嫁的那个人？”
“只说过在楼兰，挺远的。”
“你打听打听，具体点儿。”
“比如……”
“比如他们怎么好上的。”
谢灵月：？？？
“二少爷，没想到你这么八卦！”
“我不是卜卦，我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张茂开了个价，“这事办好了，我先给你一条马腿。”
谢灵月震惊了，这也行？！
“要不要？”
“要要要。”她忙不迭说，“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一条腿就一条腿吧，一匹马总归只有四条腿的。
这么一算，她这办事的酬劳还是挺高的。
“还有，不许让她知道，我是查问的。”
“我办事，你放心。”
辛昀在此裁了十七八样衣衫，便到了中午，东西做好后自会送到府上，钱他们也会去府上取。
张茂说：“先寻个茶寮吃饭吧。”
*
前几年谢灵月去洛阳旅游过，算不上是完全陌生。
攻略还是她做的，其中龙门石窟、白马寺、古墓博物馆三个景点在洛阳城的三个方向，一个特种兵式玩完，简直累到虚脱。
现在，龙门石窟还没有，古墓也没被挖出来，白马寺倒是还在那个方向，就是太远了，离洛阳城又二三十宫里，不然倒是可以故地重游。
“真是反方向的故地重游啊。”
集市边有一茶寮，也供应饭食。
此时能喝茶的都是有钱有闲的上等人，不是皇室宗亲、就是僧侣。
“阿月。”辛昀说，“你要是把那天那套玩意儿拿出来，倒还真挺能唬人的。”
那天晚上谢灵月就把全套茶具画了出来，辛昀说要找人去烧。
虽说洛阳城里好的匠人多的是，不过这非一日之功，不过在她离开洛阳的时候，倒是一定是能够带回去的。
辛昀又说：“这些茶叶我也要挑好的带许多回去，如今咱们姑藏喝茶的也挺多。”
中原年年战乱，汉人们除了南迁，还能往西投奔凉州。
其中那些的贵人们将喝茶的习惯也带了过去，导致现在凉州的茶叶价格那也让人咋舌的很，说一句价愈黄金也不为过。
“你这是要带回姑臧，还是要带去楼兰？”
这一天到晚，张茂不揶揄她一句，就心里难受。
“李柏有什么好的，我看你真是瞎了眼。”
“他有哪里不好的，反正比你好。”
谢灵月琢磨着他俩的关系比表兄妹还要再远一点，毕竟是祖母那边的亲戚了。虽说斗嘴斗的厉害，毕竟是青梅竹马。
“就没人把你们俩撮合一对儿？”
张茂跟辛昀对视一眼，同时呸了对方一口。
嫌弃真是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