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悉，日前广安路口发生的四车相撞重大交通事故已经查明，系货车司机刘某疲劳驾驶，东阳交通提醒您谨慎上路，注意行车安全......”

“东阳城就是这么交代的？”

“什么？”路乾把车载广播的声音调小了点，“老大，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是，车祸的事怎么样了？”王晓磊把安全带扯长，凑到前座边上来。

路乾：“马自达司机身份是假的，不是东阳人，已经在内网公示了，暂时没有消息，货车司机是本地人，但是人际关系家庭背景都很干净，查不到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尸检报告呢？”

“在这，没有酒精，没有毒|品，”邬圭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报告递给王晓磊，“而且报告显示货车司机出事之前应该是喝过咖啡的。”

“这就怪了。”

“是怪，明明就是蓄意杀人，却什么证据都没留下。”

说到这儿，路乾深深叹了口气。

从事发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这两个月三队全队上下都紧紧绷着一根弦儿。

大家把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凶手自杀式的袭击，加上东阳城表面配合调查的态度，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刘家栋缓缓开口，“这件事情中央厅十分重视，马上就要交由那边的同志接过去了，你们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别再操心这件事了。”

“刘厅，这是要给我们放假的意思？”路乾问道。

“放什么假啊放假，”王晓磊给了他一个暴栗，转回身来面向刘家栋，“刘叔，您这是什么意思，这可是我们队的案子。”

刘家栋摆了摆手，“什么你的案子我的案子，现在都交给上面了。”

“可是还没结案，报告还没写呢。”

“案子结了，”刘靖抬眼看他，“我写的报告，你当时还下不了床。”

“那何杰......”

“已经起诉了，很快就会开庭，”邬圭接话道，“她说自己不会上诉，后续应该会很顺利。”

“那‘八一三’案怎么办，就这么放着，”王晓磊顿时有些哽住了，不知道说些什么，“不是......合着你们一起架空我是吧？”

“绝对没那意思，老大，”路乾比了个“发誓”的手势，“只是咱们该查的都查了，没有证据也没办法啊，能把她抓起来已经不错了。”

“你确定该查的都查了吗，嗯？你确定......”

“你够了吧，”刘靖轻叹一声，“你当大家都是吃干饭的吗，不就是因为都查了，都想了，还是没有证据，案子才会转到中央厅去的吗。”

王晓磊受的伤是最严重的，在他疗养期间，三队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都是路乾做主，刘家栋审批，刘靖醒了以后，自然就是她接过了所有的工作。

王晓磊对队员办事一向是放心的，也明白大家的好意，因此一直没有主动要求恢复工作，此时突然得知尘埃落定，心里倒有些着急起来。

没有证据，这是他出事之前最大的担心。

他以为船到桥头自然直，有时甚至不敢过问工作上的事，在走廊听见有人交流案情都要捂住耳朵。

他以为只要大家卯着劲查，总能查个水落石出，以为等逃避到自己出院了，一切都能有个结果。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刘靖喃喃道，“至少我们已经把她抓起来了不是吗？”

王晓磊突然意识到，这个地方不只有他一个人在为了这个案子努力。

“嗯，大家都尽力了，好好休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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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传来消息，称赞南城界警厅近期的办事效率，还破格颁发了一枚流动红旗，领导亲自过来指导一趟。

王晓磊原本找了个养伤的由头在家待着，硬是被刘家栋叫人推着过来和领导合照，还被献了一捧花。

这张三队唯一的集体合照在界警系统内网的主页上挂了一周，几个人最近是出尽了风头。

为了避免在办公室晃悠遭人嫉妒，刘家栋专门给三队批了半个月的假期，带薪休假、绝不加班，却好像有些适得其反的效果。

王晓磊刚出院的时候，何杰还没有被押往央城，蹭着同事的车，他去了趟南城看守所。

接见时，何杰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平淡的语气，没有他想象中的桀骜，也没有那种杀人狂似的变态举动。

相反，她还十分配合，有问必答，对于她在王晓磊面前做过的事供认不讳。

大多时候她平静的像一潭湖水，就好像她从未做过那些恶事，也全然不担心自己的未来如何。

若不是王晓磊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出一丝悔意，他都要天真的以为何杰已经在改过自新，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王晓磊从看守所出来后，想明白了一件事。

事在人为，任何事都必定有踪迹可循，他一直坚信这一点。

如若何杰一直致力于完美犯罪，在之前的行动中为何会留下这么多破绽，那就是有人在替她“擦屁股”。

而证据的湮灭必然伴随着人为的痕迹，如果何杰做了这么多，她也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未来，那么把她送到央城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但如果她就是央城人，或是她在央城有什么靠山，那她是真的并不担心自己的未来，把她送往央城，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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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转眼就要过去，假期也快要结束，王晓磊终于得以完全抛弃轮椅和拐杖，自己下地走路，也慢慢开始恢复了之前的健身频率。

只是天气转凉，腹部的伤口虽然已经逐渐被肌肉的线条逐渐掩盖，肠胃却日渐脆弱起来。

他还真难得如此娇贵，也趁着休假的功夫在网上学了些养胃的食谱。

南城的冬天很少下雪，气温持续走低，大多时候又都在飘雨，潮气不散，湿气入骨，整个冬天都冷得让人黏黏糊糊的。

立冬前一周，一连下了几天的小雨终于停了。

这天没出太阳，依旧阴沉沉的，王晓磊做了几个好菜，拎着半瓶陈年五粮液，独自驱车前往了郊外。

看似保洁阿姨刚来过，陵园里影影绰绰的墓碑都被擦得锃亮，青灰色的大理石板映着墨蓝色的制服，也衬着照片上的每一位烈士坚毅的面庞。

王晓磊走到一处墓碑前，把手中的菜打开放下，拿出酒盅，倒上了一杯白酒，泼在墓碑前，抬手敬了个礼。

“王兆同志，好久没来看你了，想没想我？”

他也不管地上还有些湿润，自顾自坐了下来，靠着墓碑，又倒了一杯酒。

“刘叔给我放假了，我知道不是因为我们破了大案，是你的忌日快到了，他怕我忘了来看你，”他把酒又洒在地面，“我不喝酒，我开车来的，你多喝点。”

“我妈生日快到了，你给她准备蛋糕没？”王晓磊觉得有些饿了，伸手挑了几片油菜叶子吃，“你没准备也没事儿，我到时候带着蛋糕去看她就行。”

他又说了些没来由的闲话，又提了“八一三”案的事，讲了有些时候，直到半瓶五粮液都倒了个精光，菜也吃了大半，才觉出有些口渴来。

“不好意思啊老王，菜都让我给吃了，反正你吃不到，也不能浪费不是？”王晓磊把保温饭盒收好，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空口吃菜有点齁得慌，我回去喝点水，下次再跟你聊啊。”

他低着头，站起身来，却听见身后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王晓磊几乎是下意识地收拾好东西，蹲着挪了过去，钻进了过道右侧的灌木丛，想看看除了自己还有谁会来看他父亲。

他一抬头，只见刘家栋穿着常服走了上来，手里还捧着一束纯白色的菊花。

“真是什么人都敢怀疑，”王晓磊喃喃自语，随即站了起来，“刘叔，您来了。”

他冲刘家栋点了点头，对方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好像也并没有要过问他为何站在草丛里的事，于是他自顾自解释道：“我蹲着捡点松果，那你俩叙旧吧，我就不打扰了，先回了。”

两人擦肩而过时，今日突然走沉默寡言人设的刘家栋突然开了口，他拍了拍王晓磊的肩：“最近注意安全，别乱跑。”

“啊？”这倒是让他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叔，我又不是小孩了。”

刘家栋没回答，只是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王晓磊没来由地觉得他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当是刘家栋面对老友的忌日阴晴不定，不愿与他多说，又不得不关心自己，才如此别扭，毕竟自己刚进来的时候心情也不太美妙。

他觉得自己最近过于谨慎，时常疑神疑鬼，自觉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如此下去还大有影响身心健康的趋势，于是心下决定抽空去时晴的工作室调整调整，便甩甩头转身离开。

出了陵园坐回车上，天上突然飘起了毛毛细雨。

王晓磊观察了一阵，雨不大，但一时半会没有要停的意思。

他扫视了停车场一圈，并没有看到刘家栋平常开的那辆车，又想着每年这时他都要和父亲聊上好一会儿，此时他又没有带伞，自己车后备箱里时常备着雨伞，就想给他送过去。

等到他再登记上去的时候，人却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墓碑前那一束白菊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