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也穿着统一的军服，只不过是红白色的。胸前几个口袋鼓鼓囊囊，明显有活物在里面蠕动。左上的袋子里，有条蚯蚓挤了出来，挂在袋口边。男孩手指一捏，把它拉出来，抚过它软绵绵的躯体，痴迷地把玩着。

玩的同时还不忘继续问：“我放在鸭肉上的蚯蚓呢？”

祁午松开褚良，将矛头转向小男孩。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不只是口袋，在他的袖口里，领口处，都时不时爬过蚯蚓的身影。于是，祁午没有像对待褚良那样对待他，而是单纯地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怒火：“干嘛动我鸭肉！”

“我的蚯蚓饿了。”

他说的理直气壮。

“赔！”祁午怒火直冲天灵盖，养得那么肥的蚯蚓能有她饿吗！

“麻利点，不然等下有人把你扛去垃圾桶我可不会帮你！”祁午继续威胁。

被内涵到的褚良板着脸不说话。

“再问一遍，我的蚯蚓呢？”小男孩变了脸色，有些不耐烦了。

“蛉！”

这时正门传来一声呼喊，打断了三人的对峙。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跑来，他的衣扣从头到尾都扣差了，整个人显得慌乱又有点滑稽。

眼镜男生显然与被称为“蛉”的小男孩认识。他敏锐地察觉到三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缘由，不禁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问询道：“蛉用你们的食物喂蚯蚓了吗？”

“没错，拿了我的！”祁午告完状，心中暗自腹诽，这人还是个惯犯啊！

“真对不起！”眼镜男生立马道歉，按住蛉的脑袋强行鞠了个躬，随后马不停蹄地跑去点餐台，“我马上买一份还你。”

蛉捡起因弯腰掉落在地的蚯蚓，继续不死心地问：“我的蚯蚓呢？”

事情解决，祁午心情大好，拍拍褚良的肩膀，“问你呢。”

“……门外垃圾桶。”

得知明确位置，蛉不再久留，抬脚就出去了。

眼镜男生很快端着盘鸭肉回来，对着祁午再次道歉：“对不起，他年纪还小，不太懂事。大家都是同伴，以后还希望能好好相处。”

“好说，好说。”祁午满眼都是复活的鸭肉。

眼镜男生苦着脸一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才追着蛉离开。

混乱的场面终于结束，就剩褚良了。

“以后不要乱丢东西了，很容易被误会的。”

祁午苦口婆心地跟褚良讲，随后捡起被她扯下来的领巾。上面有半个脚印，不知是谁踩的。祁午假装没看见，稍稍拍打两三下，作势就要给他塞回去，“咱们也好好相处吧。”

褚良条件反射，侧身躲过，又劈手夺过领巾，紧拽在掌中，一副不容她玷污的模样。

很明显，他不想好好相处。

祁午无奈地耸耸肩，也就不再管他，安心坐下享受迟来的鸭肉。

见她转身，褚良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他抿起薄唇，带着满身的低气压快步离开。

蹲在口袋里看完整出戏的小黄鸭终于探出脑袋，感慨一声：“真热闹。”

***

褚良上了食堂二楼，扭开包厢门把手之前，轻吸口气，收敛了所有情绪，才开门进去。

“哥，你可真慢，菜都要凉了！”

包厢里有两个人。剪着利落短发的女生叫褚英，是褚良的妹妹，比他小一岁。旁边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着装得体，身材纤瘦，还有几分年轻时的风姿，能看出是下了一番功夫保养的。他是这兄妹俩的父亲，名叫林鹤。

“抱歉，临时有点事。”褚良走到桌边坐下。

林鹤看向自家儿子。他的眼神向来犀利，立马捕捉到了褚良的不对劲。

他的衣领有些歪斜，领巾不翼而飞，后背的衣服更是蹭上了大片墙灰，而他自己似乎还不知道。脸色更是青一阵红一阵的，虽然尽力控制了，但还是有细微的情绪藏在眼底，似怒非怒，似羞非羞，十分复杂，倒是少见的很。

林鹤不禁轻笑出声，揶揄道：“谁把你弄成这样？”

褚良默了会，才低声说：“……没谁。”

“是吗？”林鹤笑了笑，看破不说破，招呼两个孩子吃饭，“行了，人到齐了，都吃吧。”

桌上的菜色十分丰富，都是林鹤自己下厨的。因为担心两个孩子在学校吃不好，才大费周章打包过来。与其他色香味俱全的菜不同，桌上还有两小碗稀稀的紫菜汤。

“怎么有这个？”褚良指着汤问。

“哎，你不知道，”褚英说起方才的事，“刚刚等你的时候，我在窗下看到有个女生。”

褚英显然还沉浸在对方带来的震撼当中，语气变得有些激动：“她就站在那桶紫菜汤旁边，一口气喝掉了12碗！整整12碗呐！我从头数到尾，绝对没有错！我以为是那个汤太好喝了，所以去打了两碗回来，结果大失所望！”

“都没有爸爸做的好吃！”褚英顺嘴恭维起林鹤。

“嘶，我想到了！”褚英灵光一闪，比刚才更加兴奋，拉住林鹤的手臂喋喋不休，“爸爸，这是个商机啊！这里的菜这么难吃，我要是开个饭馆，雇你做大厨，一定很挣钱！”

“行啊，你给我开多少工资？”林鹤笑着问。

“这我得做下市场调研，放心，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褚英信誓旦旦，浑身充满了干劲，“不行，我得马上去做计划表！”

林鹤及时拉住了抬脚就走的褚英：“我说过什么？”

褚英乖乖坐下，埋头扒起了没吃完的饭，速度极快，三两下就扫干净了，碗盘光可鉴人。她捧着“成果”给林鹤鉴定，“可以了吗，爸爸？”

“去吧。”林鹤挥挥手，送走了女儿。

等晚餐结束，褚良也开门准备回寝室时，林鹤才想起来提醒道：“你背后都是墙灰哦。”

“……”刚想关上门的褚良顿住了，好一会才闷闷回，“知道了。”

他边走边解开扣子，将外套脱下，在楼道昏黄的灯光下看到那片刺目的灰白时，脑海里就不由回想起方才被摁到墙壁上的情形，脸色便愈发难看。像是不愿再回忆，他三两下把外套叠好，搭在手臂上，快步下楼去。

***

祁午从饭堂离开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她在手表上找到自己的宿舍信息，跟着路标进入住宿A楼。军校内的建筑和西莱镇的不同，比较疏朗，不显密集，高度也适中，大都在十来层左右。

祁午搭上电梯，找到909室。这是她的宿舍。

门没锁，轻易就扭开了。里面漆黑一片，舍友似乎不在。祁午在墙上摸索着寻找开关，却忽然踩到某个坚硬的棍状物，脚下一滑，一时没防备，整个人就朝前扑去。

危急之时，小黄鸭及时跳出口袋，躲开了被压成肉饼的命运。

而祁午则下巴着地，和硬邦邦的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旧伤未愈，再添新伤。

“嗷……”祁午捂住下巴，痛得缩成一团，眼角挤出了沧桑的泪水。她突然觉得自己是有那么点霉运在身上的。等痛感缓和了些，祁午才扭头寻找起始作俑者。

“是这个。”小黄鸭已经找到了。

祁午挣扎着站起，按下电灯开关，室内瞬间亮堂起来。躺在宿舍门口的，竟然是一把明晃晃的大菜刀。刀柄上有个脏兮兮的鞋印，是祁午踩过的证据。

“怎么有把菜刀在这？”

祁午一边龇牙咧嘴地活动面颊，一边伸手就要拿起。就在这时，那把菜刀忽然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慢慢熔化，成了一滩银色的钢水。

“咦惹！”祁午猛然缩回手，小黄鸭立马躲到祁午身后。

那滩钢水好似拥有生命，又自行汇聚起来，凝成一张诡异的人脸，冲着祁午扯了下嘴角。

“啊！什么鬼玩意！”祁午浑身冒出鸡皮疙瘩，没等它凝结完成，直接飞起一脚，将它踢出宿舍。

砰！

那团诡异的东西在空中凝成一把回旋镖，被踢上对面908宿舍的大门。门是木质结构，立马被锋利的钢刃劈裂。回旋镖蹿进908室内，里面顿时传来女生惊天动地的嚎叫，以及噼里啪啦、丁零当啷、稀里哗啦、叽里咕噜等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

“……”被回旋镖强大的破坏力震惊到的祁午不由咽了下口水，“好像闯祸了。”

“去掉‘好像’。”小黄鸭默默补刀。

一人一鸭呆滞之际，又是砰的一声，那把回旋镖再次破开摇摇欲坠的木门，飞旋回来。

眼看它迎面劈来，祁午求生欲拉满，迅速下腰。回旋镖堪堪从头顶擦过，径直劈向背后的床架，在轰隆的倒塌声中，在飞扬的尘屑之中，那把回旋镖一路横冲直撞，最终砍向墙壁，从凿开的洞口飞逸出去。

世界终于安静了。

祁午僵硬地望向新鲜出炉的墙洞，探头一看，外面是一片人工湖。那把回旋镖飞到半空，大概失了力，就坠落下去，扑通一声掉进湖泊里，荡开了阵阵涟漪。

没一会，湖中央刷拉一声冒出一个人。

黑衣黑裤！还戴着黑色鸭舌帽！

祁午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个把她踩在脚底下不断摩擦的罪魁祸首啊！她心里头的那点担忧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湖里的人——戈白黑着张脸，在吃瓜群众的惊叹声中游到岸边。上岸后，她取下湿漉漉的帽子，露出她那张脸，坚硬冷冽。右脸颊上还有道深深的刀疤，从眼尾直直划拉到唇边，使她整个人平添了几分狠厉。

戈白抬头，目光凛冽，直直锁住第九层的祁午。

两人隔着长长的距离，在那一刻对视了。

“果然是异能者！”

身后传来了愤愤不平的声音。

祁午回头，不知何时，有个穿着独角兽睡衣的女孩站在了旁边，也跟着一起眺望楼下的戈白。她帽子上的那根角被削断了，凶手是谁显而易见。她满脸都是汗，眼圈还红红的，胸膛不住起伏，看出来是很生气了。

“我叫褚英，是对面908的，那把回旋镖可干了不少好事呢！”没等祁午问起，女孩自己报上了姓名。说到末尾几字时，咬牙切齿的，仿佛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对方。低头间，看到祁午的正脸，才想起是在饭堂里见过的猛人，惊异道：“是你，喝12碗紫菜汤的人！”

两人说话间，湿漉漉的戈白回来了。

褚英立马迎上，面孔一板，气场陡变：“按照军法第十五条，因自身无法控制的异能造成他人财产损毁的，应由本人承担。你劈进我的保险箱，熔掉我所有钱币，你要负全责！”

祁午忍不住看向对面，挤在门口看热闹的褚英舍友纷纷让开，露出了908室内的惨状。靠墙有一竖排的铁质保险箱，门已经被劈烂了，地板上散了大堆的硬币，或干瘪或变形，或是干脆熔成了一坨，全都看不出本来面目。

戈白面无表情地拨开挡在面前的褚英，慢步走到祁午跟前。她的年龄大些，身高也比祁午高了一个头，站过来有股很强的压迫感。

“这件事，有她的份。”戈白俯视着祁午，缓缓道。

“……”祁午现在就很后悔自己那一脚。

褚英咻一下回头，怒火瞬间蔓延到祁午身上，“是这样吗？”

“……”祁午认命地点了点头。

“很好，从现在起，你们两个是我的员工了，我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直到挣回我的损失。”褚英下了结论。

戈白一听，眉头就皱起，冷冰冰拒绝：“我直接还。”

“阿英异能的媒介是自己挣到的钱，”908室一个双马尾女孩插嘴道，“你相当于毁了她的‘武器’，你的偿还根本没用。”

“没错。”褚英说。

戈白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

褚英又看向祁午：“你呢？有异议吗？”

“没有，没有。”祁午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非常非常喜欢这个安排，不然她就只能给褚英捧上0.01新币的巨款了。

谈妥后，褚英才回去自己宿舍。临走前，又转头看向戈白，表情变得很严肃：“军法第十六条，因自身无法控制的异能造成他人伤亡的，将永久剥夺人权，沦为实验品。”

褚英摸了摸断角的帽子，“这次幸好没有伤亡。你的能力很危险，最好尽快控制它，不然后果自负。”

作者有话要说：林鹤：儿子，到底怎么了？

褚良（沉默）（纠结）（委屈）（低声）：有人说要扒我衣服。

祁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