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柳嵩心情非常不好，想到陆光月对云渺富含侵略性的目光，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强大的对手，周日他很早就来了律所，等待云渺到来，一颗心上上下下。

直到云渺真的来了，他才放下心，假装镇静端着茶杯进了办公室。

云渺扬着大大的笑容，跟郭珠珠打了个招呼，“珠珠姐，早上好，柳老师来了吗？”

郭珠珠看见眼前朝气蓬勃的美少年，感觉周日加班的疲惫都轻松了一些，“早安，小渺，柳律师早就到了，现在在办公室里。”

云渺刚想径直往办公室走去，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返回问郭珠珠道：“珠珠姐，今天是不是有当事人要来，老师说要我跟着做记录，你能给我一个新的本子吗？还有以前记录的表格，可以给我一份吗？我想拿来参考参考。”

郭珠珠点点头又摇摇头，递给他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笔，随后才道：“柳律师那里才有以前的记录，你去问问他吧。”

拿到一部分需要的东西，云渺走进办公室，看见柳老师双眼紧闭靠在椅子上，感觉比昨天还疲惫不少，以为他又回来加班了，上前关心道：“老师，你是不是没休息好，感觉脸色好苍白，头痛吗，要不要我帮忙按摩按摩。”

柳嵩闻言瞬间睁开眼睛，看着云渺道：“好，谢谢你了，最近刚好碰上了一个大案子，助理又离开几天，要调查的东西太多，分身乏术，只好加班工作了。”

少年的手不是很有力气，技术也不是很好，但是当他略带冰凉的手指碰到柳嵩的太阳穴时，男人只觉得一阵放松，又闻着对方身上传来的香气，情不自禁道：“好香啊。”

云渺仔细闻了闻周围，没发现什么香气啊，就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师可能说的是好舒服吧，想到这里，又卖力给对方按摩，从头按摩到脖子，直把自己的手都按酸了，没力了。

按着自己的手臂，云渺小声道：“老师，没力气了，你好点了吗？”

对方点点头，看见少年的手指鲜红，一看就是太过用力造成的，心头顿生歉意，“好多了，真的很有用，谢谢云渺同学，今晚上有空吗，请你吃大餐，老师真的要好好谢谢你。”

云渺有些心虚，他这不是逃课又骗人想讨好对方吗，而且自己也真的没帮上什么忙，连忙拒绝了，“不了不了，老师你太客气了，我是来弥补自己的错误的，怎么能让老师请客破费呢？等我手不酸了，一会再给老师你按按肩膀，肯定更舒服。”

柳嵩就解释道：“话不是这么说的，虽然一开始老师很不满意你对学习的态度，不过你来了律所以后表现很好，态度积极，确实也帮了老师的忙，请你吃顿饭也花不了钱，再说你好歹也是我的学生，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云渺被对方一通话说的不知如何反驳，没想到自己在老师心里形象已经变得这么好了，那期末应该不会挂科了吧，不过晚上已经答应和陆光月一起吃饭了，他不能爽约，不然以对方的脾气，肯定啃他两口都不够解气。

于是仍然摇摇头，“老师，今晚确实不不行，下周三晚上可以吗，我周三下午没课，到时候我还到律所来帮忙。”

柳嵩奇怪道：“你今晚又有约吗？是跟同学约好了聚餐？”

对待不熟的人，尤其还是老师，云渺不欲解释那么多，“是昨天那个朋友，我们说好了一起去吃火锅，所以今晚实在不能跟老师一起了。”

柳嵩没想到又是他，阴魂不散的男人，嘴里悄悄磨了磨牙，“你和陆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别怪老师多嘴，毕竟他社会地位不同，老师怕你吃亏。”

云渺眼珠一转，心想也不可能告诉老师他在追我吧，就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很久之前的就认识了，老师不用担心。”

朋友？柳嵩心想，他可没把你当朋友，不过既然云渺这么说了，只能作罢。

就这么聊了会天，郭珠珠带着当事人进来，引导对方在沙发坐下，柳嵩领着云渺，坐在当事人对面，少年拿着小本本和笔，第一次会见当事人，他觉得新奇又兴奋。

当事人是一名神情憔悴的中年女性，她抱着自己的挎包，眼睛是藏不住的发红，声音嘶哑道：“柳律师，你好，昨天有事耽误了，实在不好意思。”

光是看着她，云渺就已经忍不住面带同情，他侧头看了看老师，发现对方目光镇静，言语却变得轻柔，“没关系，王女士，毕竟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需要时间处理，我可以理解。”

王女士听言呜呜哭起来，云渺手足无措，想拿纸巾给对方擦眼泪，被柳嵩阻止，任王女士哭了个痛快，才拿过纸巾递给对方。

接过纸巾，王女士擦了擦眼泪，“实在不好意思，有些失态了，昨天成祥走了，我觉得活着跟死了一样，又想到他大仇未报，杀他的人还没死，今天我就是爬也要爬过来。”

她眼中迸发出仇恨的目光，看着十分渗人，云渺有些害怕，默默向老师挨得近了一些。

柳嵩神情变得十分严肃，“穆成祥先生昨天走了？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我听您之前说刚过了危险期，马上就要转入普通病房。”

王女士已经流不出泪了，闻言面无表情道：“他命不好，本来没事了，昨天凌晨急性感染，医生抢救了很久，没用，还是走了。”

“现在我只有一个请求，我要对方死刑，我不接受和解，我老公还那么年轻，我们的儿子才20岁，女儿才12岁，他们就没了爸爸，我也没了老公，我老公的爸妈昨晚就像老了十岁一样，我们一家人天都塌了，天啊，你怎么那么狠心，不留下他，留下那个杀人犯，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好恨！”

越说越急，王女士仿佛马上就要昏过去，云渺看见对方这样，强压着眼泪，赶紧坐到她身边，拍着对方的背，一边道：“阿姨，阿姨，吸气，呼气，快深呼吸。”

柳嵩毕竟年纪比云渺大了十岁，是个成年男人了，不好去触碰对方，看到云渺这么做，不由目露赞扬，眼下安抚好当事人才是最重要的。

王女士渐渐冷静下来，知道自己短短时间失态好几次，索性不再道歉，直说道：“柳律师，我没事了，你有什么想问快问我吧，趁我现在状态还行。”

又转过头去答谢云渺，“谢谢你，小弟弟，你跟我儿子差不多大，你比他懂事。”

云渺摇摇头，不好说什么，又坐回老师身边。

因为当事人情绪非常不稳定，柳嵩尽量精简自己的问题，争取一次性问清，但案件因为被害人突然死亡，导致更加复杂，且王女士心态崩溃，很多事情说不清。

眼下并不好和王女士再说别的问题，只能把时间往后推几天，等对方情绪稳定了，才有精力来处理这些。

送走王女士后，云渺有些发呆，他第一次直面被害人家属歇斯底里的样子，心里的震惊并不比昨天看到尸体的害怕少，内心更是充满了迷茫，以后他真的能当一名律师吗？他能承受住被害人或者嫌疑人的各种负面情绪吗？能专业的为对方解决各种问题吗？

就算不是律师，所有的公检法机关也要面对这些，除非去当法务，才勉强能得到岁月静好。

柳嵩没想到这么多，他猜到云渺可能触动会比较大，懊恼让他才大一就接触到了这些，其实并不知道，云渺本身的问题所在。

这天，云渺工作效率的都不高，中午的时候，其他律师都知道柳嵩办公室发生的事情，他们和云渺昨天认识，但非常喜欢这个漂亮的少年，纷纷过来安慰他。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云渺把整理好的资料传给老师，就焉了吧唧走了。

柳嵩看着他的背影，犹豫想要不要安慰云渺，这孩子心理脆弱，不是那种能经历大风大浪的类型。

其实这件事，放在别的学生身上，柳嵩估计只会觉得这人没什么心里素质，以后多半不成事，但一想到落在云渺身上，就不由得偏心，想呵护对方脆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