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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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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一乔仗着团扇遮掩,大胆地抬起眼。

薄薄的绢布扇面上被光影勾勒出了一个暗红色的轮廓,虽瘦削单薄,却也颀长挺拔。

是向安没错。

蒋一乔不懂他与蒋文崇之间有什么渊源,不懂为何老王爷同祖父明明交情匪浅,可蒋文崇却说她一定会在向府丢了性命。

明明向安是这样的坦荡儒雅,甚至不吝于对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释放善意,又怎么可能是个滥杀之人。

吊诡的是,如今的蒋府总能让她感到难言的畏惧和压抑,可只要向安站在此处,便像是在罩头的黑布上破开了一个洞,让她莫名而又不自觉地暂得呼吸,连走路都能走得更稳些。

此后种种,敬茶也好,跨马鞍也罢,都出奇地顺利。

蒋一乔走了一路,终于又坐在床上,悄悄在宽阔的裙摆里活动了一下脚踝。

她略低着头,视线里只有大红色的被褥和满床的铜钱彩果。有人剪下了她一段头发,过了一会儿又放在了她手边的枕头下面。

孤零零的一缕头发和另一缕头发纠缠在一起,打了两个精致的结,看上去十分牢固。

紧接着,另有人给她手里递了一盏酒,红绳相连的另一个酒盏被向安端着。

他们之间隔了两三个壮汉的距离,坐得实在有些远,低头饮酒的时候,红绳被猛地拉直,将蒋一乔的酒盏牵引着离了唇边。

蒋一乔始料未及,只顾着追酒,右手的团扇跟不上,堪堪泄露了一双惊慌的眼睛,与向安四目相对,无措地眨了眨。

向安愣了愣,继而长睫一垂,眼角的红痣忽隐忽现起来,竟也显得生涩而又忙乱。

周围的宾客起着哄,他沉默着,终于还是挪动了些许,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试探性地再次端起了酒盏。

盏中酒清冽醇香,二人皆一饮而尽,四周霎时充满了欢快的道贺之声。

向安似是也跟着说笑了几句,而后凑近蒋一乔,抬手似是想伸手拍拍她的肩。

蒋一乔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向安像是体谅了她的抗拒,白瓷似的手无声地垂了下来,只留下他温和的声音:“我去招待宾客。外头有下人守着,你若是饿了,便让他们给你送些吃食。”

蒋一乔乖巧地点了点头。

热闹渐渐归于寂静,蒋一乔环视着挂满红帐的房间,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人虽还在梦里,思绪却已渐渐醒了过来,旁观着梦境。

劳累一天,她有些坐不住,倚在床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时,外头已然漆黑一片,沸反盈天早已变成万籁俱静,房里只有两根红烛锲而不舍地燃烧着,在黑暗中摇摇欲坠地闪烁。

朦胧烛光中,向安仍旧是一身红衣。他独自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一个酒盏,可蒋一乔看了他许久,也没看见他倒出一杯酒。

他看上去虽不快乐,却也没有什么悲痛,像是一个误入闹市的游子,心无波澜地隔岸观火。

蒋一乔刚有动作,他便反应过来,侧头看向她,招了招手:“既醒了,便过来吧。”

细想来,大婚一场,事务繁杂,向安一大早到蒋府迎亲,拖着病体忙碌了整天,怕是都没得空休息一会,是以此时看上去才会满身疲惫,想要喝上几杯也实属正常。

蒋一乔记得蒋世达在世时,每每从战场回来,也总会喝上几杯,像是将这杯中黄汤看做了续命灵药。

她依言走近,谨慎地站在一步开外,有些局促地看着这位不过见了四次面的丈夫,却还是鼓起勇气问:“二公子回房多久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同兄长多聊了几句,误了时辰。见你睡得熟,便没叫你。”向安抬头看着她,眼中萤光流转,似有星辰。

好半晌,蒋一乔才惊觉,他眼中的其实是房里忽明忽暗的红烛。

“坐吧。”向安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绣凳,“我有话同你说。”

蒋一乔依言坐下,见他仍盯着酒杯,便主动端起酒壶替他倒酒……咦,闻着像是果茶?

向安并未拦她,只端起酒杯凑近,略闻了闻,又将酒杯搁置下来,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我身体不好,大夫不让饮酒。你我那杯合卺酒已是无可奈何。除此之外,大概整个院子都找不出一滴酒来。”

难道是一杯合卺酒勾出了瘾,让他有些嘴馋了?蒋一乔觉得他像是个想吃糖的孩子,不由得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没关系,您想喝什么酒,明日一早我就去为你买来。”

她说得理所当然,像是这件事原本就这么简单。

向安看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蒋一乔感到有些奇怪,正想问问他想喝什么酒,左右自己现在也富裕得很,却突然听到了他的声音。

“十年前靖郢相争,为逐鞑虏,先帝遣军出征,方有了百牧之战。”

蒋一乔一愣,脸上的笑意都淡了不少。

这世间哪怕所有人都忘记了百牧之战,她也会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她的父亲正是死在那场战争里。

死讯是和鞑虏进城的消息一同传来的,蒋一乔的母亲甚至来不及落泪,将她抱在怀里便与仆从一同匆匆逃去。

刚开始,他们一行还有二十余人,渐渐的,死的死,跑的跑,蒋一乔的母亲只能一个人带着她混在流民的队伍里,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回走,先是将鞋磨穿,而后将脚磨烂,许久在到了长陵城外。

驻守城门的士兵讨论着边关战事,说是大军胜了,不日将会启程回来。

蒋一乔至今仍记得母亲的样子,开始只是啜泣,慢慢地以手掩面,哭得几近昏死。她终于为了夫君哭了出来,仿若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大军是要归朝了,可其中不会再有蒋世达的身影。

蒋家的大公子已留在了黄沙中,再也回不来了。

那时,蒋一乔年龄尚小,不懂生死,也不懂母亲为何而哭,因长途跋涉虚弱不堪的身体甚至攒不出力气来为母亲拭泪。

蒋一乔不懂向安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当年大战,我也在军中。”向安平静地说。

“可……”

可你年纪尚小,身体羸弱,手无缚鸡之力。

蒋一乔在一瞬想到这许多不合理的地方,可不过一瞬就担心这话会刺伤他,于是咬住舌头,将余下的所有话都吞了回去。

即便如此,她也确信向安早已看穿了自己未说出口的话,不过是不以为忤而已。

向安的手指又开始不安分地摆弄起酒盏来,果茶洒了几滴在他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早已不知凝在了何处,半点闪动也无。

蒋一乔觉得他像是陷在某种回忆里,又像是身处虚无,虽不见得有多么痛彻心扉,但想来也并不快乐。

她以己度人,猜测向安也有亲友死在了那场战争里,只是与自己不同的是,他身在战场,兴许亲眼看见了亲友的离开,兴许当时当日的情景比自己的猜测还要残忍。

他这样的人,也会经历离别。蒋一乔总会为这样的事情感到难过,情不自禁地覆上他的手,轻轻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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