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极知慢慢睁开双眼时，随着视线逐渐清晰的，还有大脑深处一阵阵的钝痛。

太阴星君还拍着胸脯说把项目交给她，她就帮张极知搞定北阴酆都大帝。张极知做梦都没想到是这样搞定的。

看到后土娘娘登场，他还可以自我安慰，后土娘娘乐于助仙，慈厚宽容，来演爱情剧女主角，正常正常。看到北阴大帝登场，张极知是真得顶不住了，一昏解千愁。

张极知刚刚能看清周围，就看到了头顶上围着他的一圈圈人脸。仔细分辨一下，这些脸赫然是北斗七星加南极六星。

他们的目光好像在告诉张极知:你醒啦？你提议的那个项目差点把天庭砸了。

文曲星君似乎读懂了张极知的心声，先叹了口气，宽慰道:“太阴星君已经被玉帝抓起来了，被没收了所有小说电视剧，押回了月宫。此事与你无关。 ”

上生星君跟着点头:“对对，太阴星君已经招了，她是去找后土娘娘时正好碰上了北阴大帝，干脆就一起邀过来做了男女主角。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仙的主意，与你无关。”

他们话里话外只说了太阴星君的下场，丝毫不提那两位正主。想来也是，玉帝总不能把四御之二也关起来，真下这种决定，到时候谁关谁还不一定。

张极知双眼无神，呆呆的望着天空。

是的，天空。

他躺在文昌殿里，头顶却是一大片的天空，此时只见繁星点点，夜空美极了。

司命星君眯着眼睛，劝张极知不要看了:“天庭还在重建，北斗七星都保存的挺完整，大殿就是少了个盖儿。小仙人莫看了，过几天就补上了。”

在呼啸狂吹的夜风中，上生星君掏出了一颗下界供上来的桔子，剥开皮尝了一个，转手递给了延寿星君，延寿星君尝了个转给了度厄星君。

桔子转了一圈，司命星君接过最后两瓣，尝了一个，剩下一半给了文曲星君。

文曲星君宽慰拍拍张极知，把最后一瓣橘子给了他。

这一幕颇像大地震之后，等待救援的灾民们一盒饭轮着吃。在一片其乐融融，互帮互助的精神中，张极知回过神，感动张嘴咬下桔子。

然后他就和几位吃橘子的星君一起转过头，脸色扭曲至极，眼角泛起泪花。

眼下才四月出头，人间的青桔子一个赛一个的酸。

剩下没吃桔子的星君们:嘿嘿，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赌同伴真诚大赛。

张极知咳着咳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最先开始传桔子的上生星君笑得最厉害，就算被酸的口齿发涩，他眼角也透露着得意。

毕竟他演技最好，作为第一个吃桔子的神仙，全程绷住了，成功让司命星君半信半疑间吃了一个。

风还在吹，在一片废墟中，天庭诸仙们已经开始载歌载舞，如同过去千百年的生命中一般，不烦心的度过每一天。

张极知看着夜空，从颓废中挣扎出来，他转头问上生星君:“太阴星君毕竟也是想帮助我们，如今犯下此等大错，玉帝可曾判下其他刑罚？”

上生星君摇了摇头，指了指没有月亮的夜空，很有经验道:“最多就关上一两天，夜晚可不能没有月亮。而且太阴星君身份高贵，除非她让我们去地府重建天庭，或者波及到了凡人，不然玉帝肯定不会重罚。”

文曲星君亦点点头，点出了为何四御级别的尊神都会陪着太阴星君胡闹:“常羲神女可不一般，民间对月亮的崇拜自古皆有，早在《山海经》所代表的洪荒时代，常羲神女就以‘女和月母’的身份活跃了。天庭成立后，常羲神女虽只领了太阴星君一职，可就算四御三清，见到她都客客气气的。”

司命星君深以为然，接着补充:“不仅是资历身份，便是比拼民间信仰，常羲神女也不逊色任何仙人，‘常仪’、‘嫦娥’，凡人无论怎么想象月之神，她总是姓‘chang’。

漫长的岁月中，诗人们爱以月入诗，叙说心中感情，凡人们设立的阖家团圆的中秋节，品尝爱情的七夕节，也都与月有关。

在凡间信仰的影响下，常羲神女心思敏感细腻，天生追求浪漫多情的故事。她也不是第一次为了心中感情，而在天庭闹出事了。”

在了解到太阴星君的身世地位后，张极知放下心，莫名对玉皇大帝起了敬仰之意。

玉帝名义上主管众仙，实际头顶三清，还有职权相等的四御同僚，天庭各部更是卧虎藏龙，动不动就掏出一个洪荒时代留下的老咸鱼。

在这样的情况下，玉帝还能坐稳位置，约束群仙，让众仙心服，自身也一定极为出彩。

度厄星君晃晃手中的玉石链，语气唏嘘:“不过太阴星君好歹也是受罚了，后土娘娘和紫薇大帝也承担了天庭重建的所有开销。

玉帝管控天庭众仙，向来做事最为尽心，严格依照天条办事，这才能控制住了局势。如果没有玉帝，众仙肆意按照本性行事，天上天下早就乱套了。”

——

向来庄严肃穆的太清玉微宫内，今日却仙来仙往，大殿内一片嘈杂。

今日并非群仙会的日子，而是玉帝召集众仙，暂居太清宫。

两位尊神交手，除了离得远的几个部门，离得近的，连地基都没留下来。大量神仙失去了自己温暖的洞天福地，今夜只能栖居在白云之间。

玉帝倒是想让几个闯祸的负责安置群仙。然而后土娘娘居于山川地脉，北阴酆都大帝在地府，不好让大伙睡泥巴坑里，更不可能睡阴间去。

常羲神女的月宫，素来只有她和望舒两仙居住。玉帝也不可能让这么一大帮子仙人住进女仙宫中。

思来想去，玉帝只能让出自己的太清宫，牺牲自己，造福群仙。

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选择了，玉帝将未办完的事务都转移到了屏风后面，独自占据了一小块地，免得自己无上法身闪到众位仙人眼睛。

众仙有的各忙各的事，有的嘻嘻闹闹玩作一团。

夜间休息的日游神抛着手中的纸牌，招呼着众仙来几局。

随着牌局开场，附近的仙人被吸引过来观战，不时搓动着手指，也想自己下场打两把。

一道高大的身影迅速从远方走了过来，他从仙群中拎出了一名容貌青涩的少年，沉声喝道:“沉香，不可玩物丧志。”①

玉帝听到杨戬的声音，下意识抬头示意太白金星去唤对方过来。

等到二郎显圣真君上前，玉帝无奈开口劝他:“你向来是最自由随性的，孩子也这么大了，你一个做舅舅的，何必管得那么紧呢？”

二郎真君沉默下来，避过了这个话题，好一会儿才开口，谈起了其他的事:“陛下，为何会损伤自身的威信，草草揭过了太阴星君之事，并且不打算深究？”

玉帝见杨戬避而不答，也见怪不怪，反而顺着他的话头，回答了二郎真君的疑问:“威信也好，信用也好，朕今日是一定会轻放此事的。和太阴的地位资历无关，只是怕打击到张卿家的积极和尝试的心。”

杨戬很快就想明白了，那位张卿家是指哪位仙人，不由得皱眉反问玉帝:“ 那位张仙人？臣听闻陛下让他寻找法子，在凡间宣扬天庭的形象。难道今日的祸端，是他找到的法子影响？”

玉帝笑着点头。见到杨戬更加疑惑，他才指了指大殿里喧闹的众仙，语气感怀:“到了朕这个级别，不缺少信众。二郎，你在民间也算家喻户晓，自然也没有断过香火。

可是其他的仙人，却已经因为职位低微，信仰减少，陷入了长长久久的沉睡。往常像这种连庙都没有的小仙，天庭皆养着。可是现在，连天庭整体都逐渐走向没落了。随着信仰的减少，那些消失在典籍之间的神仙，终有一日会醒不过来了。”

玉帝说着话，双眸看着自己的外甥，恍然间又想起了亲手镇封妹妹的那一天，对方痛苦仇恨的眼神。

天条无情，却是最能保护天庭人间的约束。外甥曾经不理解，可升仙以后，终究选择站在了维护天条的这一边，只是与他从此彻底生分了。

连凡间百姓都知道:‘二郎听调不听宣’。

玉帝垂首，继续批改起了公务，最后一段话语气沉静悠远:“为了天庭以后的发展出路，朕的些许威信不值一提。快要发俸禄了，天庭剩余香火不够，少不得借些二郎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沉香的故事里，舅舅是华山二郎，只是民间越传越广，变成了灌江口二郎神。作者这里采取了随大流的传说，沉香的舅舅是杨戬，杨戬的舅舅是玉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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