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宝音命两个侍女将她捆住,自己则抽出长剑与弼薄决一死战。再后来,南楚被谢西风强制带走……
自来到这个异世,南楚鲜少感同身受。可当宝音蒙难,支吾惨死,那一刻她泪如断珠。
记忆里那个专断桀骜,却又张扬爱笑的美艳女子死了。
死在她们成婚的当日。
“弥葡,你怎么了?”谢西风满脸担忧。
南楚双手捧面,破天荒的嚎啕哀泣。肝肠寸断不过如此,她不停地哆嗦,浑身战栗。然而无论她多么的撕心裂肺,依旧无法同这世间任何一人谈论伤悲。
因为她与那人,萍水擦肩,无疾而终。
“谢西风,为什么要救我?”
望着那双幽眸,谢西风大脑一片空白。
那晚南楚在他耳畔低喃:“喝下去,你就不会再重复既定的命运。”
可当时南楚并不知晓,她千辛万苦寻来的忘忧莲,其实毫无作用。
是电光石火的一刹,谢西风倏然忘却前尘。过往如烟散,唯有脑海里反复响起一把冷肃女音,警示他要誓死捍卫弥葡。因此,谢西风便忠心耿耿的留在禁庭,以期为弥葡周旋解困。
明明做了诸多事,但在面对弥葡质问时,谢西风却始终说不出任何答案。
“谢西风,你是自由的,去过属于你的人生吧!”
“不,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保护你。”
谢西风神情落寞,不由分说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一瞬间,南楚从他眼里,仿佛看到另一个人。
“我要去做自己未竞之事了,望君珍重。”
不能再继续悲伤了,她必须打起精神来。
“弥葡,我心甘情愿守护你,绝无杂念。”
为什么,她会把一个男人看成宛娘。南楚一番苦口婆心,仍不能改变谢西风的坚持。
“既然你不愿离开,不妨随我一起寻找圣女。”
郊野火魔殿,壁垒营营。
不同于她和支吾来的那次,如今守护的兵士皆王城精锐,甚至南楚还看见了支吾昔日的心腹。
“来者何人?”
南楚跃步而出,仰面答道:“我乃申首国师弥葡,前来拜见瑄龄大人。”
士兵旋即代为通传,很快他们被放行。
白发苍苍的瑄龄,苍老的更厉害了。他随手指了指内室,等南楚进去后,却将谢西风留了下来。
“弥葡,你有没有看见支吾?”谢宁抬眸欣喜道。
南楚勉强挤出丝浅笑:“王城百姓急需圣女安抚,养好身体才是紧要——”
“我不要听这些废话,弥葡,支吾到底怎么了?”
“她……”南楚身子一软,实在说不下去。
“她是不是死了?”
谢宁浑身僵硬,眼眶通红。
“无论如何,圣女都是君上最爱的人。”
支吾是那么的珍爱圣女,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付出宝贵的生命。所以,圣女一定要安然无恙。
谢宁神思恍惚,一度险些歪倒。
见状,南楚忙一把搀扶起她,衣袖扬起露出玉臂上的胎记。
当日神殿初见,南楚并未过多留意。但这次她看的清楚,却原来冥冥中自有天定。
圣女才是真正的支吾!
斯人已逝,有些事不如烟消云散。
南楚离开时,天色已晚。谢西风不知去了哪里,堂前唯有瑄龄独守。
“国师且留步!”
“老大人有何指教?”
瑄龄长叹一口气,目光怅惘:“有些事,想同国师聊聊。”
南楚倍感诧异,但还是恭顺地坐下。
彼时窗外寒风呼啸,火炉红泥煨新茶。
瑄龄抚着胡须,缓缓道:“不知国师,如何看待君上?”
南楚的迟疑,悉数落在瑄龄眼底。
“直言即可,是非功过自在人心。”
“君上昔年残暴奢靡,征战侵袭,令我家破人亡,但也不难否认她的功绩。”
瑄龄点头沉吟:“国师所言不虚,但有一事,你或许不太清楚?”
“什么——”南楚话音未落,旋即帘动映影。
“老师原来在这儿,真教学生好找。”
清脆的童音倏然打断他们的谈话,南楚闻音望去,不由得跌落木椅。
“阿姐!”
“萨慕,你还活着!”
姐弟团聚实乃人生幸事,瑄龄悄然掩门而去。
支吾没有子嗣,亦不愿从旧贵中择选。困西的小皇子萨慕资质聪颖,自幼目睹残暴统治的威凛,于是支吾特意选他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不过为确保他的安全,特将他送入瑄龄门下教养。
天下子民皆吾之子,血亲弥合部族仇恨。
支吾用她的实际行动,向世人昭示女人的胸襟。
宽广,包容,无私。
数日后,新皇在忠臣良将的扶持下就任大统,着正式展开与鲁兮国的边境之战。圣女和国师亲身号召,前线将士们士气大振,短短月余竟已连克数城。
可即便申首取得了完全胜利,他们仍以先君支吾的懿旨为纲,大度宽厚地退出鲁兮国。就这样,新皇在瑄龄的带领下,继续施行支吾留下的良策。
友睦四邦,广开榷场。仁爱天下,无为有为。
第六年,冰嬉节终于重启。
跑马开场的是火魔殿中的圣女谢宁,她绯衣似火艳炽高张,像极了南楚记忆里的那个人。
盛大的节目汇演,观者如织,皆来自不同的部族……
就在冰嬉节迎来高潮时,国君颤抖着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先皇支吾乃天神下凡,昔日她派壮士舆图探险,果真发现申无雪山的另一侧四季如春。
听到这个消息,南楚顿时百感交集,她难掩激动的向身旁的圣女分享。
连喊几声,才赫然发觉对方已没了气息。
一阵天旋地转,雪山之巅的夜莺倏然展翅。
南楚浑身轻软,意识逐渐模糊游离,起起伏伏中随夜莺飞远。
申首九十八年,申无雪崩山裂,冰川消融,气候开始温润。
不过百年,竟已草木繁盛,溪水潺潺,再不复雪国胜景。
*
“任务已失败,新的挑战还在继续。”
南楚心痛如刀绞,她大口大口喘气,霍地睁开双目。
南柯一梦,恍如昨世。庭院深深,霜寒露重。她缓缓伸出自己的掌心,上面殷红一片。
不远处的地板上,依旧歪躺着南宫筠的尸体。他不甘的瞪大双眼,至死也不肯相信。
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有朝一日会死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手中。
南楚斜眸冷瞟,忽然倾城一笑。
这个虚伪的男人,道她貌美多妖引诸路豪侠觊觎。百般轻蔑,暗地却骤生淫·邪,当真死有余辜!
本来生了死志,可南楚异世走一遭,不由得开阔自我。凭什么她就要受这些人摆布,既然时日无多,索性放手一搏。
南宫筠暴毙齐侯府,甲兵当即金戈铁马陈于齐府。
白绫三尺悬高堂,众人誓要讨一个说法。
齐侯怨毒了长女,这个被他视作掌上明珠的女儿,几乎要毁掉整个家族。
他恨不得,拿她去换南宫筠的命。
然而死一个南宫筠,他日还有涌现出无数个南宫筠。三军激昂,不过是要个借口。
对此,齐侯忙将容貌相仿的宛娘推出去抵罪。
昏睡多日的南楚,一朝清醒便彻底萎顿。
窗棂窥得海棠花落,她眼尾淌下一滴盈珠。
齐南楚愿以魂魄为祭,求那个神秘的声音再现。这次她一定会完成任务,换取宛娘一线生机。
瑜亮相生,于齐南楚而言,宛娘从不是对手,她是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若有来世,换她守护宛娘。
*
“快来人呐!”
吴越手腕吃痛,耳边嘈杂不休。
“小越,醒一醒!”
紧闭的双眼,缓缓张开条窄缝,光影罅隙格外刺目。惨白的天花板,骇人至极,困顿无力的吴越似乎做了场光怪陆离的梦。
“我这是在哪儿?”艰涩的话语从软唇溢出。
孙阿姨强忍怒气,态度冷漠:“小越,让你看护大小姐,你怎么睡着了!”
“这不是——”
吴越表情迷茫,她还陷在那个叫申首的国家。
“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做。”孙阿姨说完直接关门离去。
吴越使劲儿揉着太阳穴,感慨自己原来做了一场梦。
对啊,她不是正给大小姐读信吗?
那现在,大小姐呢!
吴越心头一震,来不及思考,便飞速朝大小姐卧房跑去。
千万不能出事!
不然的话,吴越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长廊晚风轻柔,两个清窈的女子相对而立。
“林管家,这是好事。”
穿白大褂的高挑女子,神情轻松地拍了拍林婉的肩膀。
只见林婉一脸疲惫,镜片后的幽眸无比黯淡。此刻她右手按着胸口,连连感慨:“她的心跳,竟真的发生了变化。莫医生,你知道的,我等这天已经很久了。”
“欲速则不达,一定的刺激必然伴随相应的风险。”
“但如果不赌,就永远没得可能。”
……
“林管家!”吴越迈步近前。
那位莫医生嘴角微勾,耸肩笑道:“这就是你发掘的缪斯,果然很可爱。眼下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一步。”
眺着莫医生的背影,吴越愈发愧疚。
“对不起,我竟睡着了。大小姐怎么样,她——”
“心电图有了微变,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用。”
林婉垂眸,眼底一片阴翳:“吴小姐,不介意我抽支烟吧?”
下一刻,吴越眼前火光一闪,对方细指间忽明忽灭,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淡香。
“您和大小姐认识很久了吗?”吴越好奇地问。
“我比她年长,你应该看过报道,我是鸿岫园主收养的孩子。”
原来传闻是真的,那……
吴越大脑乱糟糟的,她警惕地盯住身前人,扬眸诧问:“为什么是我?”
“你指什么?”林婉不动声色的斜觑。
“读信。”
“你每月准时一封信,收到后我都会让护工读给大小姐听。一次两次,直到我发现她呼吸开始紊乱,所以我深信由你来读,她会听得更认真。”
“我能进去,再看看她吗?”
林婉目露审慎,沉默良久,松了松襟口:“去吧!”
吴越藏不住的雀跃,她朝对方深深鞠躬,而后蹑手蹑脚地推门。
两个女护工看到她进来,立刻从沙发上坐起,竭力压低声线:“你看一会儿出来,我们先去回廊守着。”
“谢谢。”
夜阑人静,月明星稀。
吴越目光直白放肆,贪婪地落在那张极为谙熟的脸庞上。思绪飞转,忽然颤栗地捧面轻啜。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结束,仍有诸多遗憾。
感谢宝贝们的支持,接下来好好完成后面的所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