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看了半个小时的摊子，顾小晚手拿着两张硬纸壳来了。原来她是跑回去找出纸笔，写上多少体重的人对应着什么号。

这样一来，张婶也知道怎么挑选衣服了。

到了中午，出来买衣服的人也少，张婶已经回家做午饭去了。顾小晚硬是坚持到下午四点，见没啥人打算收摊算了。

结果她正收拾着呢，厂子里一下冲出好多女工，把顾小晚围了个水泄不通。

原来，绝大多数单位和厂子星期六下午会提前两个小时下班，让离家远的人好回家，不至于赶夜路。

如此一来，上了六天班的人们终于可以放松一下，有心情慢慢挑选货品了，外套之类的衣服也可以在街上试穿，那些女工心里惦记着，一下班就围了过来。

现在发现顾小晚标明了什么体重穿什么码的衣服，女工们可以更放心地挑选。

地上摆的各类饰品，包括发饰、耳环、项链啥的，还有袜子、手套之类的，没一会儿工夫就卖光了。

和顾小晚身上差不多的秋裙，也是瞬间卖完。

等到六点半，顾小晚的摊上只剩下两条直筒裤。顾小晚欢喜地收拾摊子，抬头间竟然瞧见了周永华。

“周永华，你啥时候来的，咋也不出个声？”

周永华笑道：“看你卖得那么带劲，货被抢售一空，我哪好过来打扰你。”

顾小晚兴奋地说：“我这头一回摆摊，半天的工夫，卖掉了十条裙子、十八件衬衫、十二条裤子，还有三十多副饰品和八十双袜子、五副手套，你说厉不厉害？”

周永华打着响指说：“厉害，也帮我挣了不少钱。”

顾小晚笑着应道：“可不是，你与我合伙没得亏。”

周永华却从身后拿出一包东西，然后当着顾小晚的面一层层拆开。顾小晚好奇地瞧着，见最后露出的竟然是一块桂花糕。

顾小晚随口问道：“咱这苏市，有卖桂花糕的铺子？”

周永华摇摇头，小声道：“苏市可没有卖这个的，这是我爸一位同事送的。我尝了一块，又香又糯，简直人间美味。”

看来，桂花糕在周永华眼里可是非常珍贵的小吃，顾小晚不知道他是跑过来看他怎么卖货，还是赶过来给她送桂花糕。

但她不傻，她看得出周永华对她有种特别的好，不只是合伙人那么简单。

周永华帮着顾小晚一起收摊，回到张婶的家后，他们把张婶叫过来一起吃桂花糕，张婶也热情地留周永华吃晚饭。

吃饭时，两人忍不住互报出摊成果。

张婶笑眯了眼，那种欢喜藏都藏不住，“我今儿个早上头一回出摊，可是卖了一百二十个包子！”

张婶的肉馅包子卖一毛钱一个，本钱也就六分钱左右，能挣四分钱；素馅包子卖八分钱一个，本钱四分，也能挣四分钱。她卖了六十个肉馅和六十个素馅的，总共挣了四块八毛钱。

要知道农民上工，壮男一天才一块二，年轻妇女上工一天才九毛钱。

就拿这厂里的工人来说吧，男工一天一块五就顶天了，一个月能拿四十来块钱的工资；女工大多数都是一天一块钱，每个月工资三十块钱左右。

蒋进一个月工资是三十五块，周永华早来两年多，工龄稍长些，职级高一级，一个月也才三十九块钱。

而张婶这一早上就挣了四块八毛钱，对她来说可是暴利呀。

顾小晚也给自己今天的出摊成绩好好算了一笔，她自然挣得更多，而且是张婶挣的十倍，足足有四十五块七毛五分钱！这一天就挣了人家一个多月的工资。

当然，顾小晚心里也有数，今天是开局，那些工人们是头一回见新奇的东西，所以才敞开了买，以后不可能还会像今天这样热闹。

但顾小晚并不担心，哪怕以后每天有今天的十分之一收入也十分可观。

如果这里的人都买得差不多了，她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还可以去别的地方摆摊，她相信苏市这么大，不会没她的谋生之路。

她现在担心的是，会有很多人模仿她这样摆摊，等竞争激烈的那一天，她就得想更好的路子，把生意做大才行。

不过她暂且不会跟张婶和周永华说这些，免得他们忧虑，而是说一些衷心感谢的话。

如果没有周永华和张婶的相助，她是不会这么顺利的。

吃完饭后，周永华试探地问：“小晚，你明天上午有安排吗？”

顾小晚立马猜到他想说什么，连忙应道：“我都好些天没看书了，我得好好复习，过几天就要回沽县期中考试了。”

周永华听了有些失望，但没有表现得很明显，“要不……我给你讲讲数学题？”

顾小晚笑着摇头道：“还是算了吧，你都毕业好些年了，未必有我数学好。你这些天也辛苦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

周永华只好索然无味地推自行车，顾小晚从房里跑出来，递给他二十三块钱。

“来，这是今天利润的一半，你这个合伙人不吃亏吧？”

周永华哭笑不得，“你合同上不是写了吗，每次都要等手上的货全卖完再分利润，我又不缺钱花，急啥？”

顾小晚见周永华那样子看来是不会收的，也不勉强他，就说：“明天我给进货商打电话，这货卖得太快，看过两天能不能按我上次进的货单再发一样的过来。”

周永华简直对她刮目相看，这个姑娘小小年纪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却这么会做生意，叫他一个男人自愧不如。

他点头道：“好，下回去广州挑新货我还要跟你一起去。还有，以后我每次可不只投两百了，我得投三百，这样挣得更多，不是吗？”

他是怕顾小晚挣够了钱就不跟他合伙，那样到时候岂不是两人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顾小晚倒没想那么多，多一个人扛风险她自然乐意，“好，你投多少我都同意。”

第二天是周日，顾小晚揣着钱来找蒋进。

她确实想使用手段尽快把蒋进给追回来，等他把郝丽丽伤透后，她再尽快把蒋进给甩掉，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经历难以承受的打击，让他也尝一尝人间苦痛。

但她要做到这些，必须得挺直腰杆，她知道蒋进喜欢优秀的有能力的魅力女性，绝不会喜欢依附于他或唯唯诺诺的女人。

当她揣着钱来找蒋进时，却得知他出门了，据说是陪郝丽丽买收音机去了。最近很流行收音机，可以听歌听广播。

顾小晚寻思着，那她也去买一个吧，就是不知道要多少钱？

她就漫无目的地四处逛逛，这几天忙坏了，现在也确实想走走逛逛放松一下。不经意间，她抬头看见一家比较大的国营店，就走了进来。

她真没想到会这么巧，因为站在柜台前买收音机的两个人，就是郝丽丽和蒋进。

顾小晚有些犹豫，这个时候该不该出现，郝丽丽会有怎样的反应？

忽然，她觉得自己挺好笑，干嘛要躲着藏着？她得采取进攻的方式！

她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站在了郝丽丽的身旁，对着售货员说：“您好，我也想买一台这样的收音机。”

郝丽丽和蒋进同时向顾小晚这边看过来，蒋进顿时目瞪口呆。

因为他觉得眼前这个时髦的女人太熟悉了，他肯定认识的，再仔细一认，竟然是顾小晚！

郝丽丽也很吃惊，但这种吃惊是漂亮女人对漂亮女人的欣赏与几分嫉妒。

虽然之前她见过顾小晚一面，但那时她见到的顾小晚可是穿着一身补丁衣服的土老冒，还是怯怯懦懦的模样，而且是当初那个没几秒钟便晕过去的原主。

郝丽丽压根想不到眼前的漂亮时髦女孩是蒋进的什么远房表妹。

郝丽丽定睛瞧了顾小晚好几秒钟，然后回过头来瞅了蒋进一眼，却见蒋进那呆愣的眼神。

蒋进平时都不怎么看陌生女人的，对漂亮时髦的女人也不感兴趣，甚至反感过于时髦的人。

可是他看着这个刚进来的女孩却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郝丽丽顿时变了脸色，掏出四十三块钱往柜台上用力一放，“钱您收好！”她说完就拎着收音机要走。

蒋进这才恍过神来，但他却做不到看到顾小晚一声不吭地走，他没有去管郝丽丽，而是问顾小晚，“你……你出摊怎么样，货卖得好吗？”

他见顾小晚不说话，又问：“你不会也是来买收音机的？”

顾小晚点头道：“嗯，刚卖了货手里有点钱，打算先还你的钱，再来买收音机。我去你单位你不在，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你们。”

顾小晚说着就从包里掏钱，递给蒋进三十块。

蒋进自然不会收，正要说她刚做生意手头紧，郝丽丽靠了过来。她审视地看着顾小晚，又看了看蒋进。

“你们认识？”

顾小晚没理她，看蒋进怎么说。

蒋进点了点头，红着脸说：“她是……我高中同学顾小晚。”

“哦，原来是同学。她借过你钱？这么巧碰着，突然就要还钱？”

蒋进这下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顾小晚再次将钱往蒋进手里塞，转头看向郝丽丽，“我前段时间家里有点事，就问蒋进借了钱，今天来买收音机碰着了，我手里有钱自然是要还的。对了，我最近每天都会在荷花街摆摊卖衣服和饰品，你有空过来照顾我的生意哦。”

郝丽丽这一听，原来是个摆摊的，立马就放心不少。

但她对蒋进刚才看顾小晚的眼神还是耿耿于怀，“蒋进，人家已经还你钱了，咱们收音机也买了，走吧？”

蒋进手里捏着三十块钱，本想再还给顾小晚，可是郝丽丽瞪着他，手里又扯着他的袖子，他只好向顾小晚道别，跟着郝丽丽出来了。

一出国营店大门，郝丽丽就顿住了脚步，质问道：“蒋进，你是不是有很多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