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帆愣了一会,这才想起今天已是除夕。
自从成为鬼魂,人间节日似乎已经离他很远,而且他早都不用吃饭饮水,面对这桌子年夜饭倒有些不太适应。
权青实在他面前备好一份饭菜,在米饭中竖插一双筷子,诵了悼词,这份餐食就成了祭祀供品,高帆也能尝到饭菜味道。
权青实又扶着乞丐来到桌边,说道:“道友,既然我们有缘相遇,今天就一起过年吧,饭菜简单,你别嫌弃。”
黑蛇不用权青实招待,自己就上了桌子。
一鬼、一妖、两个落魄道士围坐一起,桌上放着最朴素的食物,权青实拿起已经温热的冥酒倒了四杯。
高帆率先举杯,“我这杯就祝咱们早日查清琉光盏的阴谋!愿人间安好,山河无恙。”
权青实笑着举杯:“那我就祝师尊他老人家,身体康健,万事如意,还有……仙门早日振兴!”
乞丐缩在围巾里面,默默提杯和他们碰了一下,三人便仰头饮了。
冥酒入腹,权青实便感觉灵气在体内激荡,热气盈盈,十分舒畅。
乞丐惊异于冥酒效力,连喝几杯,他喝得太急,又开始浅浅咳嗽起来。
“前辈,此酒虽然神奇却酒力雄厚,你身体虚弱还是少饮。”
权青实把这坛冥酒重新封口,放到乞丐面前:“若是能助你缓解病情,这坛酒就送给你,你留着慢慢喝。”
乞丐抱着酒坛刚要离席,突然间,外面响起一阵尖锐的鸣响,天空赫然亮起一大片璀璨的烟花。
透过房顶的大窟窿,恰好能看见万紫千红,绚烂夺目的光斑,伴着哗啦哗啦的爆响,漆黑夜空被装点的火彩艳丽,绮色纷呈。
在妙乙宗过年可没有这么漂亮的烟花,权青实不由得看得出神。
高帆玩笑道:“青实,幸好你没把屋顶修上,要不然饭桌上哪有这么好的风景?”
权青实仰着脸,开怀而笑。
他脸上光彩斑斓,随着烟花的色彩而变化,眸如璨星,溢彩生辉。
黑蛇望着他的侧脸,沿着手臂爬到他肩上,长长的尾巴勾着脖子把人圈住。
淬狩径自从权青实腰间飞起,飞向夜空,犹如一颗金色流星追着纷纷扬扬的烟花彩光……
-
等高帆离去之时,已经是后半夜了,祠堂外面也安静下来,没了烟花爆竹的响动,只有柴火噼啪,冷风飕飕。
权青实和高帆说了要去幻灭宗的事,高帆是孤魂野鬼,不能随行,便约定了分头行动,若是有所发现就在祠堂里留下字条接应。
黑蛇吃光了所有的熏肉,唯独一口酒也没喝。
权青实在席间并不催他,等此时夜深人静,就抱着它坐在茅草堆上,用裘绒裹着,轻声问道:“綦妄,你现在能变成人形吗?”
黑蛇竖起身体,脑袋凑过去:“怎么,你想见我了?”
权青实把它按回怀里,“不是。”
黑蛇有点沮丧,说道:“我的身体一旦沾染煞气就极难祛除,现在骨肉都被侵染,变成人疼得厉害,你要是想我变回人形,估计要等个三年五载。”
权青实摸了摸蛇头两侧的小凸起,“你做一条小蛇,好处很多,我不急着让你变回来。”
像綦妄那般身材样貌,走到哪里都极为出挑,很难不引起注意,如今想躲避追杀,低调才是保命良方,而且以小蛇外形相处还能避免尴尬,权青实简直求之不得。
黑蛇冷哼一声:“好什么好?蛇身只是权宜之计,用这副身体修炼极为困难,灵气极难运化,所以我才需要你给我渡气。”
它脑袋凑过去,不高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不就是怕我变成人形,再与你同食同寝,让那乞丐见了会给妙乙宗丢脸?”
正在说话,它感觉头顶一阵暖风吹过,黑蛇一抬头,突然被掐着嘴巴灌进了一杯冥酒。
“你!!!”
清凉酒水直接进入蛇腹,立刻产生一团灼热,黑蛇的眼珠瞪得溜圆,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动弹起来,好像它吞了什么生机勃勃的东西,蓬勃灵气在体内升腾,要从肚子里冒出来,它实在无法消受。
小小一杯冥酒所蕴含的灵力,竟然抵得上它苦苦自修数月,黑蛇很快就被催成一条大蟒,背负三道竖脊,嶙峋起伏,连头上也生出一对短角。
膨大身躯迅速超过百斤,比寻常男子还要沉重,这么大的黑蟒,权青实根本抱不住,翻身将它推到茅草里。
蟒身结起一层白霜,周围散出一团浓浓的雾气……
寒雾中,一个高大身影穿着那套被撕得破烂的黑衣,衣衫不整地坐在权青实面前。
“你怎么变回来了?”
权青实连忙抓起裘绒盖住綦妄身体:“不是说要等三年五载吗?”
綦妄浑身|发热,满头大汗,闭塞的经脉在酒力冲撞下,仿佛生出丝丝缕缕的浮光,此刻又难受又痛快。
他推开裘绒,气恼答道:“谁叫你忽然给我灌酒!我现在体内灵气随意游走,皆未炼化,根本控制不了!要不是我及时变回来,肯定失智走火,到时候第一个吃了你!”
没想到一小杯酒会有这样效力,权青实有点后悔,心虚道:“我……我着急想给你解毒,你又不肯喝,只好硬灌……”
綦妄眯起眼睛:“冥酒确实能助我驱除毒煞,但我中毒太深,经脉不顺,不能直接喝。”
权青实:“哪要怎样喝?”
綦妄一脸严肃:“需要借你的灵气,化了酒力,一起入口才行。”
权青实一愣,稍微琢磨就懂了,这不就是要自己用嘴喂他吗……
他拒绝道:“解毒之事不能着急,还是你慢慢炼化,冥酒不喝就不喝吧。”
“那就这样等着,等酒力慢慢消解,或许那个时候我才能变回你想要的小黑蛇,就是不知道要三天还是五天,十天还是半月。”
綦妄仰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权青实隐隐猜到綦妄是在耍赖骗他,可又担心,万一被乞丐看见他与一个赤|身裸|露的大妖怪睡在一起,那是万万不行的。
幸好乞丐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应该是饮了酒,睡得很沉。
他小声试探:“只要我用灵气化了酒力,你就能变回去?”
綦妄点头:“那是自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权青实把他拽到供桌后面,确保乞丐看不见,才极不情愿地含着一口冥酒,调着灵气,喂给綦妄。
祠堂四处漏风,满地凝霜,可二人挨着的时候,权青实却不自觉的发|热发颤。
綦妄一滴不落喝光了渡着灵气的酒,贪婪地抱着人。
果真是好酒。
权青实抿抿嘴,催他:“行了,你快点变回去!”
綦妄食髓知味,哪肯罢休,大声吵着说道:“这怎么够?你也太小气了,就喂一口?”
权青实吓得捂住他的嘴,小声说:“那你还要喝多少?不是说你从不饮酒,若一会儿喝醉了,岂不是更难收场?”
綦妄眼色深深,嘴角勾出笑意:“我的酒量我心中有数,只要你把这一坛都喂给我,我保证乖乖变回小蛇,再不烦你。”
他用指尖敲敲酒坛,发出叮叮的轻响。
这微弱声音在权青实耳中简直如鸣钟击鼓,他紧张得按住綦妄的手:“你小点声……”
綦妄挥手在二人身边设置了一层冰霜结界,挑眉道:“现在有结界,别人就看不清听不清,但是我法力有限,坚持不了多久,你还不快喂?”
权青实心脏乱跳,一口一口急着喂酒,可綦妄总是缠着不松,每一次都要把他缠得目眩神迷才肯放开,半壶酒都没有喂完,权青实就已经后背冒汗,呼吸|凌乱,四肢都没了力,如同醉了。
他用袖子藏着通红的脸,说道:“现在差不多了……你快点变回去……”
綦妄体内热气翻涌,灵气横冲直撞,此时别说变成小蛇,变成什么飞禽走兽都不是问题,但是美人在怀,什么化身能比得上人形,能体会这般唇齿|缠绵的乐趣?
他把权青实扣在怀里,扯下袖子,硬气拒绝:“不行,不够。”
权青实都要哭了,不得不再去含酒,他眼中水雾蒙蒙,唇上一片绯红,像一枝经不住冰雪的桃枝,忽然在今夜里开了花。
綦妄头脑一热就把人推到地上,解了腰带,朝丹田气海探去。
权青实吓坏了,一手推着,一手挡着,“你做什么!”
綦妄眉眼深深,目光灼灼,盯着人舔了舔嘴,说:“你不懂,喝酒若是没有配菜,岂不成了闷酒,那多无趣。”
“行行行,我去给你找下酒菜,你放开我。”
“别的不要,我就想吃小青果子。”
……
……
天刚蒙蒙亮,权青实就醒了。
一想起昨夜綦妄喝多了耍酒疯,他就羞耻得满脸臊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哪里还能好好的面对这人。
他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重新给火盆里添上木柴,就带着淬狩出门了。
綦妄正盘腿坐在茅草上运功练气,闭目敛神,非常专注,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
大门一开一合,冷风随即窜进屋里。
綦妄睁开一只眼皮,偷偷瞥向门口。
但凡权青实再冷静一点,就会发现綦妄也是又慌张又忐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什么专注修炼,都是装的。
昨夜那种种荒唐行径,对綦妄来说也是前所未有,简直虚妄离奇,要不是顾忌毒煞未除,怕继续行动会伤到权青实,说不定昨夜就要铸成大错。
綦妄双手扶着额头,眼前又浮现昨夜旖旎情形,他立时呼吸浓重,身体也燥热起来……
疯了,真他爹的疯了。
正在懊恼,对面传来一阵窸窣细响。
綦妄抬眼望去,怪病乞丐已经起身,姿势和他一般,也是盘膝静坐,双手结印。
这乞丐虽然皮肉生疮,病情严重,一直都以围巾遮面,但禅坐姿势却显出一种修为深厚、安然禅定之态,这绝不是寻常人能够伪装的身形。
綦妄不免好奇,难道他是幻灭宗哪位修仙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