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丹药怎么消失了?”
徐鹤朗狠狠拍桌:“难怪翻遍医书也找不到毒物,原来是彻底找错了方向!此毒阴险,竟然是用灵气制成!”
“灵气?灵气有益,怎么会把人害得经脉俱损,皮肉生疮?”
徐鹤朗忧心忡忡:“你可知,十门仙法之中,炼药之术各派宗师不敢轻易向弟子传授,就是因为此等法门若是遇上心术不正之人,危害尤甚。”
“如今看来,世间已经生了精通炼药之术的祸害,能将灵气塑造为毒物!”
冥酒内涵菁纯灵气,若是一般毒物被浸泡,会化出一团毒障,毒物残渣留在碗底,但是这颗丹药能够彻底融入酒液,就说明毒物本身就是灵气。
权青实试探追问:“既然知道毒物是灵气,那我师尊的毒能解除了?”
徐鹤朗叹气:“非也,我打个比方,你若是想打开一把铁锁,至少要先知道这把锁的尺寸、规格,才有机会找到对应钥匙。”
“炼药用到的咒诀术式,塑造了独特的毒物,我们不知道用了何等咒诀、步骤,就不可能制出解药。”
他焦虑摇头,“不能再耽误,我去查查炼药的咒诀,反向推断,一样一样试,总有机会!”
一直旁听的綦妄忽然开口:“若能剖尸验毒,是不是就能立刻知道锁头的样式?”
徐鹤朗点点头就匆匆出门了。
权青实望着两个酒碗,呆立不语。
咒诀千千万万,若要逐一尝试,岂不是相当于大海捞针?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师尊病情如此严重,哪还能等?!
綦妄看出他的心思,拍拍肩膀,劝道:“青实,这世间最擅长炼药的人非徐鹤朗莫属,你要信他。”
“一个一个去试,要试到什么时候……万一试不出来呢?”
权青实欲哭无泪,双眼直勾勾盯着红色酒浆,突然双手抓起瓷碗,仰头就喝。
綦妄大吃一惊!
他眼疾手快,打掉酒碗,毒酒还是被权青实灌了一口,咽进肚里,他唇上还留着酒浆红痕。
“剖尸验毒……就用我的吧。”
綦妄脸色铁青,勃然而怒,一掌击中权青实膻中,力劲正中脾胃,权青实疼得眼泪暴起,“哇”的一下吐出来,这还不算完,綦妄拎着他拖出门外,走向酒缸。
权青实反手扯着綦妄的手腕:“你放开……放开我!”
下一刻,他就被压着脑袋按在缸里,冰冷辛辣的酒浆灌满口鼻,呛得他泪流满面,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
“快点住手!你这是要干什么!”
徐鹤朗刚刚骑上牛背就看见这边情形,连忙过来阻止。
綦妄把人拉起来,让他缓一口气,又猛地压到缸里,恶恨恨道:“这傻子喝了毒酒,要代替鹤元,被你开膛破肚!”
“啊?”徐鹤朗吃了一惊,“你这小子,那种要命的东西你也敢喝!为了解毒你连命都不要了?”
他站在旁边催道:“快喝!多喝点!趁现在把毒物彻底化掉!”
等綦妄终于撒手,权青实喝了多少冥酒已经算不清了,他全身都被冥酒湿透,不止眼泪涟涟,鼻子也呛出了血。
他背靠着酒缸,指着綦妄哭着叫嚷:“咳咳咳咳!你混蛋……綦妄你混蛋……找不到毒物,我师尊怎么办……怎么办!”
“你才混蛋!我几次舍命救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对得起我吗!”
綦妄红着眼睛抓起他的领口。
权青实红着脸,眼前模糊一片,身体又冷又热,头脑也被酒力催得混乱起来,他揪住綦妄袖子,翻来覆去只会说两句话:“我师尊怎么办……我师尊不能死……”
看他这副模样,綦妄忽觉胸中绞痛。
就算他对权青实掏心掏肺,倾尽所有,也换不来这人的一丝挂念。
权青实心里没有他。
一块万年不化的冰魄都生了凡心,动了真情,面对一个捂不热的人,为何还抓着不放呢?
就为看他一次次死在眼前?
綦妄颓然松手,迅速在脸上抹了一把,大步朝院外走去。
徐鹤朗追在后面,“你别生气,我师弟把这小子教得太好,教成傻子了,你若与他生气也是糊涂。”
大黑牛站在院门,挡住了綦妄的去路。
綦妄不答话,迈步绕开黑牛,可是黑牛极有灵性,牛头一转,哞哞叫了两声,用牛角顶着綦妄胸口。
徐鹤朗将权青实抱到牛背上:“我还要去查医书,就请你带他去换件衣服,黑牛自会为你带路。”
“一个蠢货死就死了,谁要管他?!”
徐鹤朗弯腰捡起散落的酒缸竹笠,扫掉上面的尘土,扣在酒缸上:“现在数九寒天,滴水成冰,他若冻出病来,谁心疼谁管呗。”
说完就背着手走了。
权青实醉的厉害,浑身软泥似的,倒在牛背上一动不动,脸上和头发上的酒水都已经结出了冰碴。
綦妄咬着牙,把拳头捏得吱吱响。
-
权青实昏昏沉沉靠在鹤元真人床边,连有人进屋也无所察觉。
他大醉一场,睡了三天才勉强醒酒,可仍然头晕迷糊,难受得很。
“小子,醒醒,去吃点东西。”
“嗯,嗯……”
他双目暗沉,迟钝地抬起头,顶着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坐着愣神。
徐鹤朗拉他起来,严厉说道:“去收拾一下你自己!现在像个什么样?!你师尊病情沉积,需要安心静养,他若是醒来见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肯定又要忧心。”
他语气苛责:“我劝你往后还是给我打起精神,不要再这样浑浑噩噩,否则你就赶快离开幻灭宗,省得在这里碍眼!”
权青实迷迷糊糊,躬身行礼:“晚辈知错了……”
他在外间梳头洗脸,整理一番,理好仪表才走向厨房,但一个人内心忧愁,精力不济,并非只用洗漱就能掩盖,权青实虽然整肃了仪表,但脸色依旧苍白,双眼乌青,仿佛被晨风一刮就要倒了。
幻灭宗的食物非常单调,只有徐鹤朗烤的大饼,这种饼又厚又硬,一点滋味也没有,吃着硌牙。
他醉酒之时每每饿醒,胃口难受,就掰下一小块勉强充饥,三日下来,半张饼都没吃完。
可是今早厨房却一改冷清,桌上除了几张大饼,还放着一锅香喷喷的白米粥,灶台上一口大锅热气烘烘。
揭开锅盖,浓厚的香气就冒出来,锅里热着萝卜丝烩丸子,萝卜丝切得细长均匀,红彤彤的丸子上面还撒着切好的葱末,看着有模有样,让人食欲大开。
饭菜诱人,香气扑鼻,惹得权青实肚子咕噜噜叫唤,他赶紧盛了一份。
菜一入口,权青实脸色随之一亮,肉丸弹性十足,萝卜丝汤汁丰富,咸香可口。
好吃!
权青实吃了两口,忽然停了筷子。
自从他酒醉之后就没见过綦妄,不知这人去哪儿了。
也不知他吃饭没有……
“你不吃饭,想什么呢?”徐鹤朗推开厨房的门,背着手走过来。
权青实回过神:“师伯,您的厨艺真好,做的菜真好吃。”
徐鹤朗擦手坐下,瞥他一眼:“是吗?我也尝尝。”
他吃了一口萝卜丝,顿时喜笑颜开,“哎呦!真不错,这烩萝卜做得鲜啊,你快给我盛碗粥!”
权青实心觉奇怪,还是乖乖端了一份饭菜过来。
二人相邻而坐,徐鹤朗吃得满意,悠悠说道:“平时也没人给我做菜,我可是沾了你的光才有今日口福。”
权青实满脸疑惑:“这些菜不是您做的?”
徐鹤朗微笑摇头:“你那朋友忙活了一早上,见我来了,他就走了,临走请我帮忙叫你出来吃饭。”
他砸吧砸吧嘴:“妖怪入厨下,洗手作羹汤,味道还真不错,也不知他有什么独门配方,回头你帮我问问。”
权青实低头盯着碗沿,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师伯,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是道士,他是妖怪,等我报答了他的恩情,就会与他断绝往来,不会违背妙乙宗门规的。”
“你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啊。”
徐鹤朗端起碗,慢慢用勺子搅弄着热粥:“我有一个旧友也曾受过妖怪恩惠,想法和你一样,他虽然报了恩,但若能回溯时光,我一定劝他不要这样做。”
“为什么?人妖殊途,尽早了断才是对的。”权青实表情郑重。
徐鹤朗抬眼看向他:“天意莫测,天道玄机,你怎么能判断一个做法究竟是对是错?”
他已经一百多岁,但眼珠黑白分明,没有一丝浑浊,目光凝神,颇具威严。
权青实并不退缩,反问道:“天道不移而正人心,人与妖不应纠缠,此是正道,若是一味放任自流,岂不是一错再错?”
徐鹤朗哂笑:“爱恨相生相克,恩怨此消彼长,红尘万丈,一道山门岂能挡住?你不顾一切强求了断,才是大错特错。”
权青实用力捏着筷子。
他没错。
师尊病重如此,他决不能再与綦妄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若是再继续拖延,肯定会对綦妄用心更深,再难割舍,这绝对不是他心中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