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什么,为何老缠着我?”
虚影不会说话,綦妄一次次驱赶,它还是一次次贴回身边,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綦妄不厌其烦,莫名产生一个猜测……
难道是寄生灵?
寄生灵多是残缺魂魄,或者散去修为的妖丹,因为九窍缺失,不能通神聚灵,所以神识不清,凭本能依附于其他生灵,窃取灵气。
它们知道不能招惹厉害人物,就专门寄生于老弱病残,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
綦妄有点郁闷,他堂堂黑塚主人,竟被当成好欺负的寄主?
一声细响从窗口传来,声音很小,而且立刻退远。
綦妄扔下寄生灵,急掠朝屋后追去。
暗夜里,此人身形纤瘦,衣袖宽大,跌跌撞撞跑向西边一幢厢楼。
这座厢楼位置偏远,临近黑塚围墙,再往外就是命河河道,平日里几乎没人靠近,但是此时二层一扇小窗却被叉杆撑开。
綦妄放慢脚步,不再直追,转身扶风而上,他动作迅捷如电,轻盈潇洒,无声无息从窗口进入屋里。
果不其然,刚一进屋,就听得走廊上脚步匆匆,逃跑的人自投罗网,闯进门来。
一起进屋的还有一阵煞气味道,即使不浓,也足以让綦妄皱眉。
对方发现屋里有人,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还想再逃,就被一股强横寒风制在墙上。
灯火亮起,幽幽烛光照亮綦妄冰冷的脸,也照出女子恐慌的眼神。
是只尸鬼。
綦妄觉得她有点眼熟,沉默地对她上下打量。
女子喘匀气,虚弱道:“尊上,看在我曾救过你们,您就高抬贵手,饶过我吧……”
綦妄挑起一边眉毛,“你救过我?”
“既有这么大的恩情,那你跑什么?”
竹音苦着脸:“尊上,我知道我不该来黑塚,但我实在无处可去了。”
她身上多处伤口,尸身没有煞气协助,始终不能愈合,原本的煞气也逐渐消耗,所剩无几。
“你和权道长重伤叱罗之后,它一心想找你们报仇,派尸鬼去人间到处搜索……我被找到几次,实在应付不了……”
三言两语,綦妄已经听出个大概,问道:“命河上那团黑雾,是叱罗搞鬼?”
竹音点点头:“尊上,您一定要保护好权道长,万一他落到叱罗手里,下场肯定比尸鬼宴上的凡人还要惨上百倍。”
綦妄眉心一紧。
权青实无故失踪,会不会是被叱罗捉走?
可是稍一思量,这个想法就显得漏洞百出,那团黑雾还在河面逡巡,见鬼就抓,倒像是一种气急败坏的发泄之举。
叱罗仇恨他们两人,如果有机会,肯定会用更残酷的方式报复,不会仅仅搞个失忆的咒法就把他扔在山上……
竹音看他神色犹疑,许久不搭话,忽地抓住綦妄衣襟:“尊上,难道你又把权道长丢下了?”
綦妄甩开她,退后一步。
“你胡说什么,我何时丢下他?”
竹音勉强站稳:“尊上,你几次三番把他丢下,让他遇险,上一回在洛洲城的酒楼里,要不是我提前发现那些杀手,权道长早都死了!”
她说得言之凿凿,面上还带着一股怨怒之色,连害怕也不顾。
“谁要杀他,他有仇家?”
竹音犹豫一会儿,皱眉道:“我也想不明白,权道长与人为善,怎么会被人寻仇。那个花姓富商还曾到酒楼看望过权道长,当时两人相处像是朋友一般,谁知当天晚上,他就派了杀手过来。”
花姓富商?
綦妄:“你怎么知道是他派人?”
竹音讲出当晚战况,才说道:“我费力把追兵引到相反方向,那个黑衣杀手找不到权道长,就往城西一座破庙去了……”
“他剑术刁钻,又会仙法,我以为是个仙门弟子,谁知在破庙里,却看见他与花姓富商见面,说失手之类,我就确信,杀手是姓花的派来的。”
綦妄:“除了这个,还有呢?”
竹音微微一怔,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綦妄目光不善:“啧,你不是说我把他扔下好几次,除了这次,还有别的?”
竹音心生警惕,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綦妄曾警告过她不许再跟着权青实,现在这么问,肯定是在套她的话。
可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竹音以为死期已至,她背靠墙壁,蓦地提起一股胆气。
“权道长与我有恩,就算他不喜欢我,可我偏偏就是喜欢他!你管不了!”
她眼中带泪,煞白的脸上透出坚决神情:“就算你要因此杀我,我也不后悔!”
说完就把眼睛一闭,脖子一扬,摆出一副英勇赴死的样子。
綦妄:“………………”
他不过问个问题,这女鬼怎么突然不想活了?明明刚才还苦苦求饶,现在又鬼话连连,前言不搭后语……
脑子有病。
竹音等了半天也没动静,一睁眼,就见窗户微微摇动,屋里已经没人。
綦妄从厢楼出来,心情闷闷,大步流星沿着游廊走,廊中一排灯笼适时亮起。
他本以为女鬼能说些寻人线索,助他找出权青实,谁知是个疯疯癫癫的,浪费精力与尸鬼废话,此时难免觉得荒唐。
他撒气一样踢向柱子,冷冷发问:“你怎么不吃了她?你看她长得漂亮?”
唰的一下,游廊里灯火俱灭,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綦妄扔出一团散着光的灵气:“那她许了好处收卖你?”
游廊地面突然冒出一排台阶,直直通向房顶,封住去路,黑塚若是有表情,肯定不太好看。
綦妄跃出游廊:“那是为什么?你嫌她脑子有病,怕吃了变蠢?”
黑塚这回没有任何反应,一阵尴尬的凉风从院中穿梭,吹得屋檐下的灯笼摇晃。
綦妄想了半天,“难道你……知道她救过我?”
这一回,灯笼重新点亮,光斑飘忽,交映摇摆,仿佛“点头”似的。
綦妄无奈一叹。
他不止和尸鬼说话,现在竟然和一栋鬼宅聊起天来。
他独居深山,几个月不说一句也是常有的事,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今日反倒觉得格外寂寞。
灯笼三三两两,明明灭灭,光影错杂缤纷,他再不言语,穿过空旷庭院,朝自己住处走去。
-
回到小院,书桌上邀夜烛早已亮起。
怨都虽然没有日夜之分,但是看见这邀夜烛的火光,就说明人间已是夜晚。
桌上放着两本破旧经书,还有一本简便手笺,三册书籍都是用金体铭文写成。
綦妄想起自己能辨认铭文的怪事,所以拿起《劫心咒》,借着烛光翻阅。
这本书是仙门典籍,初读起来觉得文字细密,艰涩难明,但是静心思索就能发现,其中化物冥心的法门,可以引领灵气运化。
读到感应之处,綦妄不知不觉开口诵念。
“心息相依,息调心静,念起即觉,觉之即无……心劳神疲,与道背驰,冥心湛然,乃道之几……”
须臾之际心神皓然明净,仿若涤荡三昧,开辟六蒙。
头脑清明如豁,些许记忆先后浮现。
正觉心喜,他却猛地被拉扯一下,心神一晃,好不容易浮现的记忆纷纷撕成碎片,飘然消散。
“你!”綦妄凶神恶煞看着寄生灵。
它不知何时进屋,正抱着綦妄胳膊,往怀里爬。
綦妄怒气上涌,抄起书案上一个瑞意珠,不由分说就把灵珠塞进寄生灵体内。
“你想要灵气是吧,拿走!”
被灵珠一坠,小东西的身躯变得胖了一些,更因灵气汇聚,变得充盈饱满,透出亮来。
“拿了东西就快点滚!”
綦妄将它狠狠扔向门口,寄生灵撞在墙上,身体摔得扁扁的。
在体内瑞意珠作用之下,它竟然从一团混沌,长出了双手双脚,还有一个圆溜溜的脑袋,像个刚会走路的幼童一般。
綦妄虽然生气去不想杀它,只想散发寒气把它赶走,可是这小东西却固执地撑着,就是不走。
短短一会儿,细小冰碴就在它体内出现,圆胖的四肢也呈现出冰碎纹路。
突然,綦妄脸色急变,口中发出“嘶”的一声。
左腕涌出一股窜动灵气,仿佛一条钢索绞住他。
他拆开护腕,拉起袖子,发现一条半指宽的红绳系在腕上,手腕被勒得泛起血筋。
“什么东西?”
他抱怨一句,伸手去扯,可绳结编结紧密,带着深深咒力,越拽缠得越紧。
寄生灵顶着满身白霜跑过来,发出声音:“呼呼……”
它伸出两只残碎小手,摸上綦妄手腕。
“呼呼……”
冰凉的小胖手轻轻在手腕揉搓,红绳开始放松,灵气彻底平静收复。
綦妄看看被勒出的红印子,又看看寄生灵,它们两个明显可以互相感应。
或许……寄生灵附身对象并非自己,而是手腕上这条诡异的红绳?
作者有话要说:寄生灵:才不是呢!
(今日双更,任务加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