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简益留下的人手安排下,最终决定下来,甄语第二天晚上出发,休息一晚,然后和队友一起继续按流程走。
对于甄语需要漏夜赶往决赛举办地这件事,简固多少有些不满。
不过呢,一方面甄语说得对,立即丢下根本不现实。
他可不愿意甄语在牵肠挂肚的状态下出发去参加竞赛。
另一方面就是,一个多月没见了,他也有私心。
让甄语匆匆地来匆匆离开,他根本放心不下。
于是,晚上就由他陪甄语在医院里待着了。
甄家母亲需要赶回崔家——其实简固让人跟她雇主崔海珠打个招呼就行。
甄荣家也在进行竞赛集训——出来都出来了,老师不太可能强迫他回去。
都不是非离开不可的情况,也确实演绎了一番如何不想走。
甄语冷着脸把两人劝走,越发觉得满耳朵没听见一句真话,疲惫地抬手伸向了眉间。
简固在一旁看着,迅速把他拦了下来。
甄语纳闷地看过去,简固立刻劝道:“在医院呢,没洗手别揉眼睛。”
忽然遇到这么大的事,他怕甄语心理上调节不了,也怕甄语身体上不注意,影响竞赛的状态。
从甄语出现,他就盯得紧紧的了。
他不是逼着甄语一定要在竞赛上出成绩,只不过想到了就提醒而已。
揉眼睛不是好习惯,很容易有细菌!
甄语可能一时忘了爱护眼睛,他替甄语想着。
“我没要揉……”甄语无可奈何地说着,被简固握在手里的胳膊僵着没动,“行吧,谢谢你的提醒。”
僵着僵着,很快习惯了。
简固这么专心致志地留意着他,随时准备支撑他,做他的生活小贴士……
他实在没必要因为不合时宜的心动而逃掉。
他,这段时间总是有点暴躁,对简固的态度缺乏了一些礼貌,就是由于心动的瞬间太密集了。
每回都逃,迟早会伤了简固的心,让这人摸不着头脑。
难以自控是他的事,跟简固没关系。
和解吧,与自己和解,和解之后就能完全放松下来靠在简固身边了。
这样待着的时候,比什么都令他安心。
甄语静静靠了一会儿,开始找话说:“其实你没必要在这。”
规定的探视时间只有每天早九点开始后的半小时,只允许进去一个人。
简固在这,最多就是待着。
简固有些愁苦地说:“还没用完就要丢掉我了。”
甄语稍微感觉有点冷,偎在简固身旁缩了缩脖子,正想说话……
“你冷吗?”简固警觉地问,“咱俩换个位置?窗口那边有风吧?”
甄语本来想问简固说什么呢,把那句带着玩笑意味的话延伸下去。
被这么一打茬,立时把想说什么忘了。
这就是有人在这陪他的好处吗?
他任何一个感受,在自己只是产生了一些本能反应,都没怎么完全意识到之前,对方就会替他郑重地在意起来。
绝非是个人在这陪他就成,简固才行,简固才会。
能得到这份在乎,他是有多幸运?
就算简固的初衷只是想把他缺失的东西补足,得到支撑的是他,被温柔包围的是他——被简固认定“因为是你”的,还是他。
有什么怨气,被简固这样专注地看着,都悄悄散去了。
“先别对我这么好了。”他轻笑了一下,故意移开视线,“万一不是呢。”
“怎么可能。”再没有比简固更清楚这事的,条件反射否定过后,关心起了甄语的心理健康,“你别紧张,没事的,确定下来只是多一些人关心你,都是你本来就应该拥有的……别担心。”
“患得患失的心情我也有过,但你看到了,大哥他,还有母亲父亲,都是脑子非常清楚的人,而且、而且我肯定一直陪着你,一直站在你身边。”
“放心吧,这件事肯定能解决好。”
甄语:“……”
他的玩笑确实是“患得患失”的方向没错。
简固想的方向跟他也太不一样了吧?
这话说的,好像回应了他的“患得患失”,好像又没有。
说会一直陪着他,一直站在他身边。
好感人。
说得正直坦荡极了,难道一点私人好感的成分都没有?
半点没表现出来——都过去好几个小时了,心窍不应该开一点了吗?
他,着急。
“你觉得自己了解我吗?”他轻声问,念了一次简固的名字,“简固。”
“还、还成吧。”简固看着甄语近在咫尺的平静面孔,心脏莫名狂跳起来,强作镇定,“如果我有什么说错的地方,你就指出来?”
他有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就算他说错了话,甄语最多亦嗔亦笑地白他两眼,从来不会这么严肃地问这种话啊。
就像如果他回答错了就会把什么斩草除根一样深沉。
他看不懂,但不管甄语在想什么,他都想知道,想了解,好的想分享,坏的想自己偷走……
他张开手臂,悄悄揽住甄语仍有些瘦削的肩头,认真地说:“你和我说说呗。”
先把人“控制”住,别一生气真跑了。
“没事,我就问问。”甄语转头瞥着自己胳膊上的手,顿时失笑,“你啊。”
该说简固什么好呢。
悄没声儿地搂住他、跟他拉近距离就罢了,他往那一瞅,简固的手指头立刻翘了起来,不敢挨着他似的。
明明胸怀坦荡,且什么都没干,却流露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虚。
是多在意他的反应?
正直地,单纯地。
倒是他想得太歪了。
甄语抿了抿唇角,微微摇着头又唤了一声:“简固?”
简固立刻应声:“嗯?你说。”
“没事。”他到底又笑了出来,“没事,就是喊喊你。”
他之前认为,自己不会去“患得患失”。
已经自我劝服过一次了,还想怎么着?
简固对他那样热忱,他们专注眼前就好。
现实就是,他即便能开玩笑,也仍是意难平。
需要跟不断演变的复杂情绪和解。
他不是机器人,不可能该怎样就怎样,完全按照既定的流程办事。
人的应该怎样就怎样,大半是道德约束,远远没有机器人按照程序轻松。
他今天做了太多不应该的事了。
至少,没表现出对所在家庭的强烈眷恋就是不对的。
现在没担心得坐卧不安、默默垂泪,也不太对。
让甄荣家处理眼前的情况,反应绝对会比他合适得多。
他做得不好。
谁看了不说一句他没有心。
好在他并不在意无关人士的感受,简固也不认为他不对。
能自我认可,最在乎的人也不嫌弃……也就可以了。
难道他要学着甄荣家泪洒走廊、剖白心迹,哭着闹着说自己多么担心多么焦虑?
举起手来给旁人看仍止不住的颤抖、解释一下老把话题放在不相干的事上是因为不敢想父亲的情况?
把心掏出来,给不一定存在的观众看,又有什么用?
简固不需要他折腾什么,早已经把他看穿了。
简固揽着他的手,别看怂了吧唧,始终在小幅度、不规律地轻轻拍抚着,平复他的逃避和不安。
就算他没有崩溃,将所有负面情绪都藏了起来,简固也能透过重重障碍精准定位到,耐心地陪着他。
和哭天抢地离开的母亲与弟弟相比,他太冷静、太冷淡了。
产生“烦躁”也属实不该。
老是提别的事,不去讨论父亲的情况,听上去真是心大的够可以。
他的这些表现汇合起来,会显出个什么样,都无所谓了。
他有简固。
简固在看着他,发现了他深藏的情绪,而且不挖它不碰它,就在旁边默默地守着。
他说什么,简固就说什么。
他想干什么,简固都支持。
肯定是因为感觉太好了,所以他才会“患得患失”。
会就会吧。
和解了。
有简固在,什么都好。
“简固?”甄语喊了一声,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
“我在。”简固一本正经地反问,“怎么了,甄语?”
甄语默默转过头,将脸埋在了简固的衣袖上,含糊地反驳:“别喊我名字。”
“哦……等等,你也别……”简固手忙脚乱地用另一只手托住了甄语的脸,“脸别划到了。”
纸巾呢纸巾呢,为什么他口袋里没有纸巾!
“谢谢你,愿意在这。”和解了,甄语就不打算再刻意多做控制,“谢谢你帮我……那么多。”
“好像有谁在勉强你说一样。”简固小心地擦了擦甄语落到下颌附近的泪珠,“没事的啊,你不用跟我客气啊,而且我在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理所应当啊?”甄语吸了吸鼻子,“哦。”
简固纳闷极了,自己说什么了,这话没毛病吧?怎么被甄语重复了一下就背后一冷?
他好奇又不敢问,看着甄语的模样,心疼却也可以理解,只能插科打诨:“幸亏今天没什么风,不然一会儿把脸吹皴了。”
甄语蓦然怔愣,随即大大白了他一眼:“你管我。”
“不敢管行了吧。”简固边说边再度细细擦去了甄语脸上的泪痕,堵不如疏,“别担心啊,会好的,会没事的。”
甄语发了一会儿呆,简单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但愿吧。”
“会的会的。”上辈子根本没听说的事,简固相信甄家父亲会化险为夷,“你相信我。”
甄语情绪一旦开闸,担心止都止不住:“你科学点,现实点,医生都说了……”
“医生当然要把方方面面和各种可能都告诉家属啊。”简固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妈身体不好的时候,医生也会说得很全面。”
甄语:被安慰了,但完全没安慰到。
更揪心了。
想捏着简固这个憨憨的脸往两边拉,腾出空儿来,让这人长点脑子。
他跟自己彻底和解了,也变得更加暴躁了。
甄语转头想说点什么,一包纸巾递到了面前。
他小小吓了一跳,连忙抬头,是被安排留下处理一应事宜的那位易助理。
“我来的不是时候?”易童笑了笑,“方便听听我跟何女士沟通的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