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语从竞赛题的诱惑里全身而退的时候,午饭时间已经开启了二十分钟。
二中周六全天开竞赛课,他昨天刚刚上过,正处于学得无法自拔的状态。
像他一样周末也喜欢泡在学校里的学生有很多,因此,食堂是按时开饭的,他再晚去一会儿……
不,不必再晚,已经够晚了。
他想吃的菜已经没有了。
平时在学校用餐的学生数量固定,周末这种相对波动的时段,后勤也需要在一定程度上做出平衡,有的菜比较早卖完很正常。
今天大部分都卖完了。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或者在刷题。
甄语选了一道没那么爱吃的菜,又选了一道不怎么爱吃的,在到处都是的空位置里选了个坐下。
别人可能都吃完了已经回去了,刷题也好,休息放松也好,总归都选到了自己心仪的菜。
他就说不能迟到了,做任何事都不应当迟到,否则会影响接下来的所有安排,或者心情。
心情是很重要的。
毕竟他今天要去看孟舒然。
甄语倒也没有在和老同桌交流的时候特别特别注意,只稍微注意了一点点。
他们曾经三年同学,孟舒然了解他的性格。
如果他拿出不一样的态度,时时处处小心,恐怕更容易刺伤对方目前稍显脆弱的心灵。
他有时候觉得,孟家人实在太过小心了。
大家都在小声说话,有时还掩住嘴,就像在窃窃私语一样。
在孟家偌大的房子里,空气时而会安静得令人窒息……
或许那样更适合孟舒然静养?
他一个偶尔上门的朋友,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的老同桌本就是个慢性子,待在那种宁谧如许的环境里,或许有好处呢?
那都是孟舒然家里安排的照顾起居的人,总不会有问题。
他能做的就是每隔一周过去,让孟舒然周围的空气热闹一下。
今天他要带简固过去了。
如果事情顺利,孟舒然的心结解开,说不定能走出那个过分安静的环境。
如果事情真的能顺利就太好了!
甄语依靠着美好的愿望吃完了惨淡的午餐。
他居然混得靠理想逃避现实了。
都是迟到的错,以后再也不能拖延了。
到什么时间,就做什么事!
晚来食堂二十分钟,也没把解题过程打磨完美,属实没有耽误时间的必要。
等他午休一下,就按时和简固一起出发。
呃,简固。
他要怎么联系简固?
甄语略略思考了一下,决定去公用电话打电话找班主任,要到简固给她打来时用的号码,然后再回拨。
有点麻烦,还要辛苦老师。
所以得快点,不然影响老师午休!
虽说刚吃过午饭,但甄语并没有吃饱,大步流星向学校外跑也毫无负担。
他一溜烟就来到了校门口,正要按下过街按钮等绿灯……
“甄语!”
嚯。
甄语被突如其来的大嗓门给吓到,伸出去按按钮的手指一缩,下意识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异常,这才循声望去。
是简固,正从一辆黑色的车旁边绕出来的简固。
他听着像,果然是。
不用打电话了,也就不用过街了。甄语收回手,朝简固走过去:“是你啊。”
“吓我一跳。”他有些无奈,“嚷嚷那么大声,我还以为附近怎么了……”
简固那嘹亮的一嗓子,喊得跟路过有车撞过来了似的,整得他紧张了一下。
简固连忙加快了脚步,走到甄语面前:“抱歉啊,我声音大了点。”
他在车里遥遥望见甄语出了校门,低头下车再抬头,对方已经“嗖”地越过车的位置,跑到了马路边。
他一着急,嗓门就上去了。
“也不至于道歉吧。”甄语略略打量了一下今天也特别光鲜亮丽的简固,“吃了没?”
别说,简固这宽肩窄腰大长腿的衣架子身材,把一身衣服穿得跟大明星似的,在阳光之下怪闪亮的。
扬声喊他的时候那个嗓门才符合这高高壮壮的形象嘛!
到了他面前,又细声慢语的了,再一笑,还是那憨憨的模样。
简固看到甄语精精神神的就打心眼儿里高兴,听到他问话,连忙回答:“吃过了。”
“那行,那走呗?”人见着了,甄语也没别的事要做,于是说,“我还想找班主任要个号联系你呢……你什么时候来的?”
“到一会儿了。”简固没说是一大会儿还是一小会儿,明智地转移了话题,“你吃过了吗?”
甄语随意地回答:“吃了。”
没想到简固还有问题:“吃了什么,吃饱了吗?”
甄语:“……”
他们这个寒暄,会不会太深入了?
不过,吃的什么不是需要保密的事,他随口回答:“吃了炒土豆条和蒜蓉油麦菜。”
至于吃没吃饱的问题,当着泓展国际的学生,他就不抱怨自己学校的食堂了。
“怎么吃这么素……”简固又开始后悔了,果然还是应该坚持喊甄语一起吃饭,“你吃得饱吗,吃了多少米饭?”
泓展国际的学生,老打探二中食堂做什么?甄语耐着性子回答:“二两啊。”
“怎么才吃二两。”简固中午偶尔也在学校食堂吃饭,知道二两就是小碗,那么小的一碗,“你平时就这样吗?”
甄语强忍着没翻白眼:“是啊,我出现这个症状很久了。”
什么叫“才”,米不要钱啊?
他们每天埋头学习,又不怎么动,吃二两饭怎么了?不咋饿。
再说,他平时也不是顿顿都吃二两,今天不是没有喜欢的菜吗。
对着过了油的土豆条和感觉油乎乎的炒油麦菜,他胃口大减,特地要了一个小碗饭,不然就要浪费菜了。
他就算不爱吃,也好不容易都吃完了。
简固一听这个词,人都快吓傻了,下意识重复:“症状?”
什么症状?
上辈子甄语后来瘦成那个样子,是因为生了什么病吗?
在高中阶段就有症状了?
母亲生甄语时身体就不怎么好,难保甄语也……
“你干吗,哎?”甄语见简固二话不说就要拉自己的手腕子,连忙躲了,胳膊背在身后,防备地一错步,肩膀朝前,“干什么!”
简固急着上前仔细查看甄语的情况,冷不防被对方瘦削的肩头顶在胸口,撞得有点狠了,不由得抬手抚住:“呃,你身——”
一时间脚步声纷杂,他熟悉的声音乍然响起:“少爷!”
简固特地跟保镖们说了,自己想和甄语单独聊一聊,大伙儿就都没靠近——现下两人的互动可能让他们误会了。
他连忙申明:“我没事,我没事!”
回身制止了保镖们上前,简固忙转过来安抚甄语:“你没事吧?”
甄语现在的感觉除了一言难尽没别的,无语地摇摇头,反问:“你呢?”
“我没……”简固坚强地也想摇头,后劲儿上来了,手都松不开,只能诚实地说,“……有点疼。”
疼。
也不知道他俩是怎么撞得这么正好,甄语肩膀顶到他的那个位置,让他直接被撞出了戳心窝子的感觉。
比听说甄语有什么“症状”的时候稍微还疼那么一点。
“你身体怎么了?”简固手抚胸口缓解着疼痛,关心地问,“除了吃不下东西的症状,还有别的吗?”
“要不要去检查一下?千万别耽误了。”
“吃不下饭,饭营养跟不上,身体会受不了……”
甄语瞅着简固的胸口,正为自己一不小心把人碰了内疚,听到这么一大套话,根本没想明白是哪跟哪。
“我什么时候吃不下东西了?”他莫名其妙地反问,“上周咱们吃得差不多吧?”
简固立刻明白了:“是这周出现的吗?”
还好还好,还来得及。
他真是第无数次庆幸自己重活了:“我陪你去——”
“等等等会儿。”甄语觉着两人越说越鸡同鸭讲,连忙抬手叫停,“你是不是误会了?”
“我今天吃二两饭,是因为要的菜油大,不怎么合胃口,不是天天都这样。”
“平常吃得都还可以,谢谢你的关心,但是不用你操心。”
“我都这么壮了,能把你撞一……咳。”
他理了理逻辑顺序,发现事情可能是这样的。
简固说他吃得少,他开了句玩笑。
简固误会了,想上前一步仔细瞅瞅他。
他也误会了,当即甩出街头做派,把人家磕了。
“怪我,我莽撞了。”甄语觉着这事怎么都怪自己,简固说话办事是有点墨迹,但也是好心,自己给人造成伤害了都,“对不起啊,还疼吗?”
“没关系!”简固闻言立刻把手放下:“不疼了,真的!没关系,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他哪来的立场听甄语对自己说“对不起”。
明明是他从小到大都对不起甄语。
用宛如电视剧台词的话说,他可能没做错事,但他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他这几天捋了捋上辈子的事。
简家父母生活平顺,大哥在事业上从未失手。
甄家父母身体康健,甄荣家更是学业有成。
两家人当中,唯独甄语,那样的单薄瘦弱,遇到了太多波折与巧合,整个人都被磋磨得……太让人心疼了。
他细细地想了又想,错过的那些年,其他家人们都没遇到需要他特别留意的大事小情。
可以说,他重生,就是为了甄语而来。
他怎么能让甄语向自己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