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一大早,简固自己也没想明白。
他选择向甄语提问:“你昨天是不是看出我在想什么了?”
“嗯。”甄语吃着早饭,随口回答,“你有什么心事都写脸上,看出来不是很正常?”
“哪有。”简固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你太聪明了。”
甄语抬眼瞥着简固:“突然夸我干什么。”
“说好话没用啊。”
“我不拿你钥匙。”
一大早的,简固就拿了这套房子的钥匙给他。
他拒绝,简固也不坚持,只是从坐下就开始没话找话。
“我都没在想那件事了。”简固一脸无辜,“给你钥匙只是为了方便,你不愿意拿,我就给你开门呗。”
“反正我本来就会望着你什么时候回来。”他把此事说得十分理所应当,“在窗口那。”
甄语眼前立刻浮现出了简固蹲在窗边看着楼下的情景。
那叫一个可怜巴巴,望眼欲穿。
有毒。
“你听门铃开门不就得了。”甄语无奈道,“用得着望着?”
“不想让你等。”简固语气非常寻常,“到了门前就能进多好啊,等着我去开门,像客人似的,不好。”
甄语:“……”
清清楚楚地说什么胡话呢?
他可不就是客人吗。
“我不是客人是什么?”他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路人?”
“怎么这样说。”简固生拉硬拽,“你是我的好朋友人。”
甄语绷住了没笑,三两口把自己的早饭吃完,起身准备收拾一下就去上课。
简固目光追随着甄语。
方才他有点玩笑的意思,同时也是真心。
甄语居然没接茬儿。
他的定位“当啷”一声就落空了。
好响,好直接,把他的心摔成了八瓣儿。
不愧是甄语。
说什么就是不接钥匙呗?
“拿来啊。”甄语忽然出声,打断了简固的思绪,“赶紧的,钥匙拿来——别跟着了,回去吃饭。”
“吃着饭哪还有瞎跑的,一会儿再在屋里呛了风!”
“哎?”简固下意识就跟着甄语离开了餐桌旁,回过神来,居然已经送到了门口,“我怎么跑这来了。”
甄语没好气地瞥着他:“梦游吧。”
他被简固过分直接的一句话整得不知如何是好,起身一沉淀,就见对方直眉愣眼地跟着自己起来了。
他呢,是说着说着话就中了埋伏,被简固造的“好朋友人”这词儿给弄的……心慌。
简固自己是中邪了吧?
跟着他就跑到了门口!
“赶紧去吃饭。”甄语素来很有时间观念,边准备出门边催促,“快去。”
简固开开心心地嘱咐:“那你中午回来自己开门哦。”
“你说这话的时候,先想想钥匙在哪。”甄语耐心地说,“我是接受了,但你给我了吗?”
“哦哦。”简固连忙把随手揣兜里的钥匙拿出来,“给,给你。”
甄语略一犹豫,抓住了简固的手。
摸着不热啊。
他抬起手,用掌心贴了贴简固的额头。
很好,也不烫。
他无奈道:“看你这恍惚劲儿,我都怀疑是烧糊涂了。”
怎么回事啊,大早上的。
简固开始不就是在劝他拿钥匙吗?
迷迷糊糊饭也不吃了,跟着送到门口。
他同意暂时拿着钥匙了,简固又忘了给。
就口头传递一下钥匙啊,高科技声纹锁怎么的。
“可能昨天没睡好吧……”简固说完这话,被甄语一瞪,“我、我等会儿睡个回笼觉。”
“嗯。”甄语背起书包,“去吧,先把饭吃了啊。”
随后,他走出简固家的门,来到电梯前,和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简固挥手道别……
直到电梯门合上,他才缓缓长出一口气,唇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什么啊都是,大清早的。
他昨晚上是真没睡好。
想到了他弟,想到之前的一些迹象,想到家里人,再克制自己去想。
半夜三更仍睡得很不安稳,索性坐了起来。
他莫名想起了周日晚上的情况。
简固刚刚受伤,他凌晨惊醒,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摸了出去。
虽说被房间里的许川吓了一跳,整个过程,他都没有任何的害怕情绪。
那也是在夜里时间差不多的时候。
捯一捯,差不多四十八小时之前。
当时他还是一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知道害怕的性子。
机缘巧合听说甄荣家的事之后,就变得心里老是惶惶然了。
没着没落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能想着“是时候睡觉了”上床,却完全睡不着。
理智尚在,感情却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脑海中到处乱窜。
他想不通。
就算逻辑上大致理清了,夜里还是难以避免地睡不着……
简固说什么“没睡好”,是也在想着他的事?
电梯速度适中,正常地到达了一楼。
甄语手里握着简固递给自己的钥匙,步出了电梯。
面对格外亮堂的门厅和大门外的晨曦,他忽然有些不想向前走了。
他知道,自己就这样停下脚步,在楼门口管理处的物业人员看来,估计很奇怪。
他只是忽然不想强迫自己表现得很正常了而已。
发生了什么,心里在想什么,只要不是爬不动,在该上学的时间,都应该去上学。
他想的是这样,道理上也是这样。
只是,忽然不愿意这样了。
他总在做该做的事。
长子的责任,哥哥的责任,好好学习、照顾家里的乖孩子的责任……
在简固因他而受伤,他心里乱得收拾不过来的时候,也正常去上了晚自习。
简固提醒他的。
给了他电梯的门禁卡,刚才又给了他钥匙,让他方便来去。
明明用那么惦念的眼神看着他,吃着饭呢,不由自主起身跟着他,为他的状态都操心透了。
行动上还是支持他想怎样就怎样。
他不想了。
不想强迫自己把情绪变得和缓平常,去到教室,不耽误任何的课,该干什么干什么。
他最该干的,是把那层遮掩的纱揭开。
底下那分外扎人、扎得人血淋淋的现实都透出来了。
他还端端正正地捧着那些干什么?
甄语下意识转过身,想回到电梯里去,和许川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刚刚于混乱中异军突起的想法顿时安分了下去。
“川……许老师。”甄语冲许川笑了下,“以后得注意着称呼了。”
许川看着一切如常的甄语,没说什么,只问:“走吗?”
甄语察觉到自己可能被看穿了心事,垂下眼帘,稍稍冷静一下,点了点头。
“走吧。”许川不紧不慢地走过甄语身边,“时间不早了。”
两人一前一后,几步就走出了楼门。
甄语出门时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
瓦蓝瓦蓝的,看上去,今天也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时值深秋,晨间清冷的空气趁机钻进了他领口。
他不由得低头缩了缩脖子,立刻嗅到了一股凉丝丝的香气。
沁人心脾。
卧房阳台上不仅有洗衣机,还有烘干机。
他的校服和秋衣秋裤等等放进去洗,很快就能变得干净柔软起来。
衣柜里准备着全新的贴身衣物以供换洗,还有几身合他尺码的衣服。
他没有觉得太过惊奇。
毕竟,就连忽然出现、按正常思路不可能出现在简固家的叶冠,都有衣服换洗。
简固周围在物质上就是这么富足,需要什么,立刻就有人去准备。
闻着这股干净的香气,他又重新冷静了。
刚才那一瞬间,可能是有点叛逆了。
今天不想去上课了,想去泓展国际找甄荣家当面对质。
想做个不那么冷静理智的人。
偶尔做个不坚持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的人。
有点疯。
刚发了一下癫,遇到还算熟悉的许川,立刻就收敛了。
也不能说是遇到,许川本来就要去二中上班。
就算没有和他一同乘电梯下来,很快也会悄悄跟上他、留意他在路上的情况。
简固关心他嘛,他知道。
今天早上,他说简固恍惚,自己也挺恍惚的。
昨晚他们为了让彼此安心而平复下去的情绪,又恍恍惚惚地动摇了起来。
这个岁数,心理状态变化果然是快。
他体会到了。
得控制住啊,不能随心所欲……
“甄语。”许川领先甄语两步,没回头,随口闲聊了起来,“你是家里的老大是吧?”
甄语抬眼望望距离校门有多远,应了声:“嗯。”
许川难道是想宽慰他什么吗?
从那栋舒适的、处处充满了关怀的楼里出来,他心态已经变了。
重新变得牢固起来了。
他先前太大意了,他的好朋友过于温暖,让他整个人不自觉软弱了许多。
室内外温差大,帮他冻上了。
走到这,他已经是一个一心向学的好学生了。
等会儿进了校门口,他立刻摒弃所有杂念!
学习终归是最重要的。
“我也是。”许川淡淡道,“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甄语:“……”
也太多了吧?
“三个,是三胞胎。”许川解释着,笑了下,“在对我这个大哥的态度上,是一条心。”
听上去很有故事的样子。
甄语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许川知道了什么,也不是很介意对方知道什么。
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举自己的例子,并不会让内心纠结的人感到好过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你家里要是让你给小的出钱买房,最好还是别答应。”许川缓缓道,“后面还要出钱装修,买第二套,最后也落不着好。”
甄语:“……”
他倒是没想到,许川并不打算交换彼此的情况,而是直接给出了建议。
“我和我弟就差一岁,应该不至于。”他忍了又忍,没忍住,“你有点太好说话了吧……”
三个弟妹一人两套房含装修。
好家伙,许川是什么活生生的高收入群体。
“是有点。”许川没再多说什么,“希望你不会遇到类似的事。”
甄语:“……”
很好,他彻底冷静了。
让他这个每月餐费三百勉强够吃的学生,直面真正的生活重担……
他不需要有什么好哥哥心理包袱了。
两套房——他绝对当不好这种哥。